逛了一圈，柳箏有點酸了。想到晚上的安排，心裏張起來。原本計劃裏是沒有逛燈會這一節的。現在出來快一個時辰了，也不知道馮策把房間布置好沒有。

“是累了嗎？”宋硯接過手裏的提燈，“我背你回去吧。”

“啊，也不是很……”柳箏話鋒一轉，“好啊，你要是背累了同我說聲，我還是走得的。”

宋硯背對彎彎，柳箏摟著他的脖子，由他背了起來。舉著先前買給他玩的魚龍燈，晃著魚尾看天上的月亮。他步履平穩，扣著大的手掌發著熱。柳箏趴在他背上，哼了支濃意的小曲子。

小時候在風月樓裏，娘親常唱這首曲子，說是唱給心上人聽的。

就這麽一路回了家。

燈會上，章鶴著不遠那對男越來越遠的背影，久久沒有回神。悉的唱腔似還婉轉耳邊。

章夢君哼了聲：“靡靡之音。”

顧萱收回視線，把蓮花燈遞給：“帶著竹茹去河邊放吧，小心著點，別打了。”

章夢君捧著蓮花燈欣賞了會兒，瞥眼章竹茹手裏那個，嗯，還是的更好看。揚揚臉：“走吧。”

章承被顧萱催著過去守著兩個妹妹了。

章鶴負手而立，看三個孩子往護城河邊走。顧萱理著手裏那只花燈，聲音淡漠：“查世的人回來了一批，小時候進過風月樓，還姓柳，今年十六，真跟那故事對上了，你說巧不巧？”

章鶴抿不語。

“有些話當年我便說過了，夫妻之間該坦誠相待，免得日後麻煩。那時我已給你解決過一回麻煩了，沒想到還是留了點禍患下來。你若那時便說明白了，咱們現在和以後都能輕松些。”

“柳氏日夜浸在那等地方，就算有了孕，也必不可能是我的。”

“說得這麽肯定，不曉得的還以為你真跟沒做過那等事呢。”

“夫人，人來人往的，說話該注意些。”

“我說話注意了，你做事倒不知道注意了。”顧萱理半天沒把那花燈理好，幹脆撕了，丟到一邊去，拍著兩手上的灰道，“畢竟多年夫妻了。柳氏雖上不得臺面，但若柳箏真是你的兒，我不至于那般善妒，連讓你們父相認都不肯。你先前不一直有讓夢君嫁到國公府去的想法嗎？”

“國公府自己都一鍋粥了，宋硯那孩子，心太狠，還是算了。”

“不必你說這句算了。夢君隨我，多長了點骨氣。說了，不可能跟什麽阿貓阿狗共侍一夫。”

章鶴半天無話，轉頭從攤上重新挑了只花燈回來，遞給：“拿著吧。”

顧萱瞧也沒瞧一眼，自顧自搖著縐紗扇子：“其實我還抓著了的一個把柄。燒死柳大興，親姥爺的那場火，不像是普通夜間走水。”

“？”

“這得問問顧觀家那位了。我本就一直疑，這等人，怎會與顧家扯上關系呢。”顧萱撲撲上的灰，“行了，老爺，您自己個兒選吧。是認了，從此天倫之樂，順帶拉攏宋硯，還是幹脆解決了這無窮後患，一了百了？”

雖然心裏還想著晚上的事，但宋硯的背趴起來太舒服了，夜風又徐徐微涼，柳箏竟在他背上睡著了，手裏的燈都跌到了地上。

宋硯停了腳步，把燈撿起來，放慢腳步朝前走。他想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最好永遠都走不到盡頭。

到家了。

宋硯在門口立了好一會兒，輕手推了門進去，背著上樓。馮策也不知躲哪去了。

好像睡得很。各又靜又黑，只有他手裏的燈亮著點。好多不敢說的話，終于有了說出口的機會。每上一階，宋硯的聲音都要淺一些。

“你究竟會在哪天不要我呢。”

“明天，下個月，明年。哪天呢。”

“想把命遞到你手上，想死在你手裏，這樣死得安心，永遠都不用怕你會不要我了。”

“我也許真的病了。”

“……我活得好難，想你知道，又怕你知道。我不能太自私。”

“想到有一天你會不要我，我就想，不若你從今天就把我丟下吧，不若我就死在這時候吧。再晚一天，天上下起雪，就太冷了。”

到了的房門前，的呼吸還很平緩。門裏洩著，可能是臨走時他們忘了吹燈。宋硯把門推開，想把柳箏安置到床榻上去。今夜既沒吃月餅，也沒喝果酒花酒，他好像不該提出去逛燈會的，把的計劃都打散了。

宋硯踏門，忽然僵在原地，手裏的燈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滾幾圈，停在了椅腳旁。

房梁屋頂上掛滿了紅綢，花房前掛著雙喜紅燈籠。的床帳換了大紅的，帳前點了兩龍燭。花房那置了一張桌子，擺著蒸蟹，月餅，果酒花酒。

柳箏在他耳邊打個呵欠，拿臉他的臉：“阿墨。”

宋硯眼睫眨了下。柳箏他的睫，笑起來：“傻阿墨。”

柳箏他的臉：“別發呆啦，你看看我。”

宋硯怔怔地偏過臉來，黑潤的瞳仁像被水洗過：“我們好像回錯家了。”

柳箏又笑了：“我不會把你丟下的，不會不要你的。”

撐著臉，認真地看著他：“明天，下個月，明年……以後每一天，都不會不要你。”

“我知道你活得難，你不必因為我知道而害怕，我心疼你。”柳箏著他的臉，“阿墨啊，我們把病治好，以後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一起活到老得不能再老了，再一起曬著太死掉。下一世變小蟲小草，也要纏生在一起，同生同死。”

宋硯垂了垂眸：“……嗯。”

“你以為我在哄你嗎？”

宋硯承認：“你不會永遠我的。”

“我會。”

宋硯凝著，溫地笑：“不用的。”

“我就是會。你了解我，我不會輕易做承諾。我說會，那到死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