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娘起跟鄭氏出去到廊下,拿起自己的畫作,剛要說兩句謙辭,一眼看見上面兩團黑點,手抖了抖:「呵呵,不小心污了。」
就要團起了。又一個話題沒展開就敗掉,霜娘聽見自己心底的嘆息都快要溢出來了,不妨鄭氏手過來住了的作:「只是弄污了一點,何必就毀了。」
把畫作取過,鋪回幾案,提筆沾了墨,手腕輕提,筆尖輕點,沒幾下把那兩個墨點描了兩條鯉魚。鄭氏退後一步看了下,發現這一來有些布局不均,又在鯉魚上多加了一片荷葉,再添出枝花苞來。
神、神技啊!
霜娘差點給跪,畫技渣,可眼不渣啊,什麼是好畫欣賞得來。就不說那兩條鯉魚的活靈活現和那一點小花苞的鮮滴了,只看那新添的一片荷葉,圓可,亭亭斜舉,邊緣微微捲起,似有風來拂過,單這片荷葉就把整張畫都帶活了。
「三嫂,你太厲害了,這幾筆一添,非但起死回生,簡直畫龍點睛啊。」霜娘目盯在畫上,不住口地誇讚,又請教,「這荷葉是怎麼畫出來的?可有什麼技巧?三嫂看我畫的這幾片,都獃獃板板的,沒一點兒鮮活靈氣。」
鄭氏臉都紅了:「沒、沒什麼技巧,我就是隨手畫的,你太過譽了,哪有那麼好。」
「真的呀,你看,和我畫的一比就比出來了。三嫂添的這角落就是丹青大師的手筆,我至多好算個剛門的學徒。」
「六弟妹別取笑我了,我就是閑著沒事時塗兩筆,哪裡能扯上什麼大師不大師的,說出去要人笑死了。」
霜娘聽了,冷靜下來,轉頭打量鄭氏,見窘迫地著手帕,一張秀的臉都紅了。
「……」意識到鄭氏是認真的,真不明白自己的畫技如何出,更有甚者搞不好以為自己也就是個畫花樣子的水平。
「三嫂,」認真地看住鄭氏的眼睛,道,「你畫得真的很好,不但比我強,比好多人都強,這不是客套話,我真的這麼覺得。如果我只是想說客套話,我可以贊你的容貌,贊你的裳式樣好,贊你的舉止嫻雅,我沒有必要一定要拿畫說事。」
鄭氏更窘了,話都回不出來了,但覺到了霜娘這番話的誠心誠意,被人這樣肯定推許上的一種才華,對來說是第一次,心裡又是激又是,半天才回了句「還是太過譽了。」
霜娘笑道:「那就當我是有求於三嫂,故意奉承吧。」
接著請教荷葉的畫法,鄭氏的畫技純是自學,口頭傳授說不出什麼來,就直接握了霜娘的手腕,調整了用筆的姿勢,手把手帶著往紙上去畫。
連著畫了五六片荷葉,霜娘依稀覺自己抓到了下筆時的一點靈機,與鄭氏說了,鄭氏便退開,霜娘自己獨立落筆,畫出一片荷葉來。
「比我先前的好。」霜娘看了,歡喜地說。
鄭氏跟著評了兩句,裡是從沒有人壞話的,霜娘聽了,笑著跟道謝,鄭氏連說「不用」。說真的,要不是忍住了差點要反過去給霜娘道謝,和這位六弟妹說話好開心呀,剛開始怎麼會覺得沒有話聊呢。
又探討了一陣,鄭氏看看時辰,實在不能再留了,才依依不捨地提出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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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腳步輕快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側頭向銀柳道:「我說了吧,南香沒什麼問題,就是你多心,非催著我走這一趟。」
銀柳不服氣:「就是古古怪怪的,給主子送東西就送東西,哪來那麼多話?人跟客氣讓一下,倒好,每回都當真,一坐就半天,說起來沒個完,好像誰就缺了那幾句不值錢的虛頭話似的。」
「罷啦,總也沒說壞話。」鄭氏說著忍不住一笑,「可能是跟主子學來的,六才剛那些話你聽見了沒?誇得我都不知該怎麼謙了,比南香還會說好話呢。」
「那可不一樣,」銀柳張口就駁,「南香那都是虛話,說了幾車沒一句能當真聽的,六才是發自真心的好話,我在旁邊聽了,都替高興。別裝,你心裡分明也是這麼想的,不然南香快把你誇天仙了,你也淡淡坐著,六就誇了誇的畫技,把臉都紅了,開心得那樣,還想瞞著我?」
「你這丫頭,」鄭氏被說得臉又紅了,「就是上不讓人。」
「既這麼說,我越要問一問了,還怪不怪我催著來走這一趟了?」銀柳偏頭問,「要是不來,在家也是閑著,一天又一天的,又有什麼趣兒了?」
「好了好了,正話反話都你說了,你說的都對了吧?」鄭氏招架不住,笑著討饒。
「哼,這話才沒誠意呢,就跟那南香說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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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娘主僕二人此刻也正在談。
霜娘回到裡間炕上,劈頭第一句話是:「南香看上了三爺?」
金盞臉極難看,道:「多半是這樣,很難有別的可能了。,都是我的疏忽,我見總懶懶的,不想幹活,就沒派的差事,恐那個樣子到跟前白惹生氣,橫豎也不缺別人使喚,就沒和較那個勁,誰知——真是吃了豹子膽了!」
霜娘過了最開始聽聞時的震驚,緒倒還不錯,示意金盞坐到自己對面去:「不要上火,慢慢說,我們發現的還算及時,沒真做出什麼事來。你覺得,三今天來,是不是已經覺出的心思了?」
「要說覺得去的不大對勁應該是有的,但要說覺出對三爺起了心思,」金盞邊想邊說道,「恐怕是沒有。」
「啊?」霜娘驚訝,「為什麼?」鄭氏不會這點警覺都沒有吧?就算沒有,邊的人難道不會提醒?至就霜娘看來,南香去向隔房獻殷勤的目的真是太昭然了,令第一個就想到是看上了周連恭。
「不大清楚三房的況,」金盞就解釋說,「三和三爺之間,有點問題。」
父母之命妁之言的婚姻里,有問題的多了去了,霜娘沒覺著意外,問:「他們不好?」
金盞點頭:「冷淡極了,從三嫁過來沒多久就這樣了,兩個人沒有吵過鬧過,明面上沒有任何看得見的矛盾,我聽他們院里的丫頭湊在一起嘰咕過,都沒人知道怎麼回事。」
霜娘不及想別的,先被這其中的邏輯繞住了:「都不好了,還不擔心外頭的妖要跳進來?」
「三爺是個正經人,所以三的日子雖然冷清,倒也安靜,沒有妾和淘氣,比四還是好過多了。」金盞說著沒忍住多加一句,「其實我們府里幾位爺,除了四爺外,都是正經人,房裡都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
接回原話繼續說,「三爺對三冷淡,對別人也是一樣。早先三邊有個陪嫁丫頭,上進心強,自己往外書房去給三爺送湯水,被三爺直接人攆莊子上去了,三兩天沒見著那個丫頭,找人打聽,才知道這回事,那時人都早送得沒影了。」
雖然這故事裡主要傳達出的訊息是周連恭夫妻間的也太差了,周連恭把自己老婆的陪嫁丫頭說攆就攆,事前不打招呼事後更通知都不通知一聲——但霜娘還是好想給他點個贊啊,作風太痛快了!
聽金盞接著道:「打那以後,三爺連後院都很回了,大半時間都在外書房攻讀經書。我說三不會多想,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南香去那幾回,應該連三爺的面都沒見過,不然的話,三邊的銀柳是個急子,沉不住氣,多半會出點端倪來。二來,南香和我一樣,到了邊伺候,本就不可能再給別的爺們做妾,三不會想到那麼大膽又那麼蠢,敢犯這個忌諱。」
霜娘聽分析得極有條理,把自己代鄭氏的角想了想——男人接近神,常年不怎麼面,夫妻極為冷淡,這時候有隔房新進門的妯娌丫頭來給送東西拜會,連著送了三四回,心裡會覺得蹊蹺,但要馬上往丫頭是不是看上男人這個可能上想應該是突兀了,更有可能想的是——
「你說的有理,三嫂應該是會覺得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想求吧,」霜娘笑道,「幸虧剛才反應快,把人認下了是我派的。不然,要是三嫂知道是南香自作主張去給請安,那再怎麼也該明白真相了。」
金盞笑不出來:「就算是這樣,也把的名聲敗了些,平白人疑。」
「事已至此,沒直接到最壞的況,我們能及時攔阻下來已經不錯啦。」霜娘想得開的,「如今只說怎麼置南香罷。依我的意思,無論如何不能留下來了。」
是心寬不是聖母,南香就是個□□,這回運氣好,趕在炸前攔下來了,要是沒攔住呢?別管到底能不能勾上三爺,只要這個心思流出來人知道,霜娘一腳的污水就洗不了。
和金盞況不同,金盞先出那事是被迫,本人平時又勤勉,所以霜娘不但救下來,也沒起一點要換掉疏遠的心思。南香完全是自己作死,霜娘能忍不當差不幹活,能忍把副小姐的款拿小姐的款,但不表示踩到自己的底線,威脅到自己在侯府里的生存狀態了,還能繼續忍。
霜娘所有的寬容和忍耐,必得建立在一個前提上——別礙到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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