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伏玉很迅速地洗了個澡出來，進到房裏才發現蒼臨居然合躺在那張簡陋的木床上睡著了。因為沒有點炭盆，房裏還有些冷，整個人都蜷一團，看起來有那麼一點可憐。伏玉的眼底出一丁點笑意，不管平時怎麼樣，這個時候看起來終歸只是一個小孩子。

他扯了被子幫蒼臨蓋好，轉抱了炭盆出去生火。這種事他其實也沒做過幾次，因為他雖然是在冷宮裏長大，但在忠叔眼裏卻是一個名正言順的皇子，對他細心照顧，這種事更是鮮假手於他。不過這些年來大多的時候都是他跟忠叔兩個人過來的，所以有些事儘管他沒親手去做，卻是看著忠叔做了一遍又一遍。

這是他在宮裏不算漫長的十四年的生活里的一大半重要組部分，已經牢牢地印在他的腦海里。所以他會燒水煮飯，會燒炭取暖，會做很多不管是皇子還是皇帝都不可能會做的事，也從來不覺得辛苦和委屈，他甚至覺得，這是他以後生活的一種寶貴的技能，尤其像現在這種時候就派上了用場，他不至於跟屋裏那個小太監一起凍死。

炭盆很快就點好了，伏玉小心翼翼地將它抱回屋子裏。裏間本來就不大，這麼一個炭盆燃起來，很快就暖了起來。床榻上的蒼臨似乎聽見了聲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朝著伏玉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炭盆忍不住有些詫異，聲音里還帶著濃重的睡意還有幾分清醒時絕對不會顯的孩子氣：「你怎麼什麼都會啊？」

伏玉彎了角，他在炭盆前烤了烤火，跟著就了鞋子在蒼臨邊躺了下來：「反正也沒什麼事兒，再睡會吧，睡醒了起來弄點吃的，咱們也過個除夕。」

邊突然多了一個人似乎讓蒼臨覺得格外的不適，面上的表表明了他心底的掙扎，但不知道是因為實在太困，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他還是點了點頭：「好。」說著還將自己上的被子朝著伏玉上扯了扯，又閉上眼睛，重新進了夢鄉。

伏玉聽著他清淺的呼吸聲微微勾了一下角，也慢慢合上了眼睛。

儘管不盡如人意，儘管忠叔不在邊，但不管怎麼說，他現在是在宮外了，最起碼多年以來他一直執著的事實現了一半。

至於以後，睡醒了再說吧。

兩個人前一夜都沒睡好，天不亮就逃出來，又在城中奔波了幾乎一整個清晨，擔驚怕，又累又乏，洗了個熱水澡又烤著暖烘烘的炭盆，這一覺難得睡得格外的安穩。

伏玉是被醒的，他這個年紀正在長，在宮裏的時候哪怕忠叔想盡了辦法，他也常常覺得吃不飽，直到他登基之後的這段時日，才不再有這種顧慮。今日這突如其來的飢讓他有些恍惚，坐起迷迷糊糊地發了會呆，才想到自己現在已經在宮外了，而忠叔，也不再在他邊。

伏玉了一把臉，發出一聲低嘆，側過頭看見蒼臨還在睡夢之中，還是蜷可憐的一團，明明算不得寬的木床睡了兩個半大的年，卻留下一大塊的空間。在這種時候伏玉難得的惻之心忍不住會發揮作用，讓他對這人所有的防備所有的警惕都消失的毫無影蹤。

伏玉將被子整個蓋在蒼臨上，輕手輕腳地想要下床，卻沒想到蒼臨小小年紀睡眠卻極其清淺，聽見輕微的聲響便醒了過來，歪著頭看了伏玉一眼，用力晃了晃腦袋似乎是想要驅除睡意，啞著嗓子問道：「你要去哪兒？」

伏玉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笑道：「趁著你睡著，甩掉你這個拖油瓶。」

蒼臨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他了自己的眼睛，盯著伏玉臉上的笑意看了一會，表又變得輕鬆起來：「你不會，離開我你連城門在哪兒都找不到。」

伏玉：「……」

他盯著蒼臨看了一會，最終忍不住道：「你才是吧？無分文，四不勤五穀不分，離開我大概不是死就是凍死。」

蒼臨低著頭似乎是思考了一會伏玉的話，而後點了點頭：「所以說，咱們兩個分開了誰也活不了，現在這樣才是最安全的。」

伏玉簡直要被他這一臉的理所應當氣笑，瞪著他看了一會，最終無可奈何地開口：「算了，跟你爭這些也沒有用。既然不困了就先起來，今日是除夕，就算吃不上什麼好東西，也要找點東西填飽肚子才是。」

蒼臨點頭，利利索索地爬下床，還順手將剛剛蓋過的被子鋪好，睜著一雙澄澈的眼看著伏玉：「要吃什麼，我去買，順便去探探城裏的況。」

伏玉原本是打算跟蒼臨一起去，聽見他這話也稍有猶豫，畢竟這一覺起來大半天已經過去，宮裏大概早就發現了他的失蹤，說不定會派人在城裏找他，他不知道況貿然出去，搞不好直接撞上。

可是，讓這小子自己出去，他難道不會丟下自己跑了麼？

這個念頭剛出，伏玉便忍不住自嘲，他不是本來就不想帶著這個累贅的嗎？他若是跑了豈不是更好？

各個念頭從腦海中滾過，伏玉就終於做了決定，他手從懷裏把那個錢袋了出來，在裏面挑挑揀揀，出來最小的一塊銀子，遞給蒼臨：「我從來沒在宮外過過除夕，也不知道這城裏有什麼好吃的，所以你就自己決定吧。」

蒼臨將那小塊銀子收好，朝著伏玉點了點頭：「我很快就回來。」

伏玉笑了一下，他在心底跟自己說，就算這個小太監不回來也沒什麼關係，那小塊銀子，就當是送給他的盤纏吧。

房門打開又關上，這間小屋子裏終於只剩下伏玉一個人。

也許這才是正常的，畢竟連忠叔都會不得不離開他，他執意要離開那個牢籠，那麼就應該做好準備以後的路一個人走。

伏玉坐在炭盆前烤了一會火，大概思考了一下之後要怎麼辦，最終還是抵擋不了明顯的飢，便起打算去灶房裏找找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充。

這院子大概許久都沒有人住了，所以也沒有什麼太多殘留的食，伏玉在灶房裏翻翻撿撿，最終只找到了兩個還沒有爛掉的紅薯，滿足的拿在手裏，打算在炭盆里烤一烤當做是自己的年夜飯。

他舉著兩個紅薯從灶房裏出來，突然聽見院門響，回過頭就看見蒼臨抱著一堆七八糟地東西氣吁吁地站在門口，明顯是剛剛跑過。

伏玉下意識地就開口：「你怎麼回來了？」話落他才察覺自己說了什麼，急忙補道，「我是說，這麼快。」

蒼臨盯著他手裏的那兩個紅薯，眼底升起莫名的緒，手指慢慢地握拳，質疑道：「你是不是就沒指我會回來？哦，不對，不是沒指，是就不想我回來，那一小塊銀子算是給我的打賞？然後徹底甩掉我這個麻煩？」

儘管心裏的確是有這種想法，但伏玉也不得不承認他看見蒼臨回來的時候，心底還是湧起了一滿足的，所以面對蒼臨的質問，他下意識地就否認道：「不是，沒有，我只是，只是太了，想先弄點吃的。」

蒼臨角抿一條直線，目鎖在伏玉上，良久，他微微垂下眼簾，低聲道：「我知道，所以我一點不敢耽擱的把東西買回來了。」

伏玉覺得他的話沒有說完，最起碼他現在是覺得委屈的，一時之間他竟然也不知道說點什麼來解釋，只能著頭皮道：「那，那很好啊，你辛苦了，外面冷，咱們還是進屋吃東西吧？」

蒼臨點了一下頭，抱著那堆東西一聲不吭地進了門。伏玉看著他的後腦勺，覺得儘管自己其實什麼都沒做，但好像確確實實對不起這人了一樣，只能發出一聲輕嘆，跟著蒼臨進了門。

一個個紙包被打開，各樣的吃食攤了一張桌子，有的甚至還冒著熱氣，伏玉甚至可以看見蒼臨如何充滿期待的等在一個又一個攤位前，又如何跑過一條又一條小巷，只想儘快地把這些東西帶給他。

我還是道個歉吧，他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伏玉在心底說，他抬手在蒼臨還微微發涼的臉上了，低聲道：「對不起。」

蒼臨抬起頭對上伏玉的眼睛，良久，他才回道：「沒關係，我們本來就是素昧平生而已，你不喜歡我，你不相信我，都很正常。」

伏玉一時語噎，兩個人對視了半晌，整個房格外的安靜。最終還是伏玉突然起將那兩個紅薯拿了起來：「我給你烤紅薯吃吧，只當是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