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賀海樓在一起那麼久,從半年到一年,從一年到一輩子。他工整列在記事本上的計劃被孩的涂一氣涂掉,然后事就朝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了——
直到最后,他對此甘之如飴。
顧沉舟發現自己其實并不如自己以為的那樣了解賀海樓。
他最初見到賀海樓的時候,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度對方。結果對方的惡意比他更濃烈,他看見了那間……他總不怎麼想回憶起來的房間。
后來衛祥錦車禍的主使者暴,兩家關系跌低谷,他和賀海樓的關系當然隨之變化,他以為他們本質上一樣,對方會做和他一樣的選擇,但是事實上,幾次私下聯手,顧賀關系曖昧,都是賀海樓先用利益下鉤,他依利益咬上。
絕對的利益面前,仇恨也難免黯然失。
但是只靠利益為紐帶連接的關系,一旦利益用盡,仇恨必然重新出現。
他第一次看不懂賀海樓:他們都在追逐著利益,賀海樓卻對他有太多的關注和執著。一見鐘嗎?那并不適合他們。而如果只是占有的話,這得多強烈的占有才能支撐賀海樓在兩家對立他們隨時可能整死對方的況下,還對他窮追不舍?
事真正的轉折點在青鄉縣的地震上。
青鄉縣大地震,賀海樓和他一起逃出飯店,一起在地震中互相幫忙和幫助別人,最后賀海樓還救了衛祥錦,結果自己的腦袋被鋼條刮到,當場昏迷。
他第二次看不懂賀海樓:換屆結束,兩家雖然默契地合作著一同退了下來,但這件事后,兩家僅有的一點默契顯然也耗用干凈。下次再見面,只要形勢有可能,照樣會把對方徹底踩下去。而他和賀海樓的關系呢?換幾次唾,一下對方的,那又怎麼樣?不過是一時沖,在絕大多數的男人上都會現的沖。談?微薄到可笑。
可是賀海樓在那個可怕的時候沖上來了。
是太過沖,還是完全沒有考慮到可能的不幸結果?
但這樣直白的行,這樣直白的結果,他不能不正視,衛祥錦也不能不正視。
他沒有參與,但知道這件事發生之后,賀南山同一天就和衛誠伯見面,兩人閑話幾句,并不將之前衛祥錦的車禍和現在賀海樓救衛祥錦的事放在口頭上,卻默契地達了態度上的統一:之前和現在的事,就這樣一筆勾銷了。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多事,比生命更為重要呢?
賀海樓的手是有危險的。
他從自己爸爸打來的電話中得知這一點,但沒有選擇在那個時候過去,因為沒有用。
后來賀海樓手功,他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醫院等賀海樓醒來,然后答應對方之前的要求:他對賀海樓有點興趣,也激賀海樓之前救人的行為,但哪怕這兩樣緒相加,距離也太過遙遠。
不過這沒有什麼關系。
這是一次回報,真真假假,他早就玩得嫻。
和賀海樓在一起的覺,其實比他預料的好上很多。
人得久了,就自然而然會有。不論是對方投放在你上的心思和時間,還是你投放在對方上的心思和時間,經過中和與發酵,就變一壺醉人的佳釀。
他喜歡賀海樓的容貌,和對方在床上極為合拍。
他和賀海樓都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聽得懂對方在說什麼。
他們的觀念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他們的手段不盡相似卻可以相容。
他們在一個屋檐下生活,接的都是對方的氣息;在一張床上休息,染的都是對方的溫。
他發現賀海樓確實有神上的不穩定。可是絕大多數的時候,賀海樓很好,并且越來越好,對方甚至為他心里一直沒有形象的對象加了某些注腳。
薛明珊是他對賀海樓的最后一次觀察。
并不包含太多深刻的含義,沒有刻意的瞞也沒有所謂的考驗。他們了解彼此的心思想法,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選擇。
他做了一件賀海樓不高興的事。賀海樓可以忍下來,也可以拍桌翻臉。
如果是后者,他們的關系會非常簡單:就是一場大家都高興的游戲,等哪一方不高興了,游戲自然干脆散場。
而如果是前者,他想他們的關系會更進一步。他會和自己喜歡的人認真談一次,他不知道兩個人會走到哪一步,但如果一向隨心所喜怒無常的賀海樓能夠因為不想兩個人分開而忍下這一口氣——
游戲可以放縱,真實的生活卻不可能沒有和妥協。
當已經悄然來到。
如果賀海樓愿意為他忍耐和妥協,他也愿意為對方放上全部心思地認真試一試,看著兩個人能走到哪一步。
哪一步,他都可以接。
可這并不代表他可以接賀海樓給他下藥。
在他剛剛向爸爸坦誠兩個人的關系,在他剛剛明確回應賀海樓的時候。
他在酒里下藥,他毫不懷疑地喝了下去。
憤怒就跟困倦一樣,在同一時間將他吞沒。
他第三次看不懂賀海樓:這是完全的神問題嗎?并不是。這是賀海樓在自己主觀意識下,一步一步周安排出來的。賀海樓真的喜歡他?他只在準備毀了他;賀海樓從開頭就不喜歡他?那麼他之前做的一系列事甚至危及生命的那一次,又是為了什麼?他不打算再和一個連行為都無法合理解釋的人攪合在一起,可是賀海樓永遠出乎他的意料。
賀海樓承認自己想毀了他。
賀海樓承認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
賀海樓完全不在意把自己的把柄到他手上,甚至對他摧毀他的過程與結果期待并。
海船上的事讓他完全覺不到賀海樓對他的一丁點意。
但這一次,他幾乎覺得賀海樓在憎恨他自己。
如果對方連對待自己都是這樣……
那麼他想,他愿意試著原諒,并再一次接對方。
其實如同他看不賀海樓那樣,賀海樓也并沒有多讀懂他。
否則在地震過后的京城病床上,當他答應賀海樓試著在一起的時候,賀海樓的神為什麼那麼驚訝?否則在黎山療養院,當他問賀海樓疼不疼的時候,賀海樓為什麼整個人都抖起來?
賀海樓仿佛從來都不覺得他會接他,他會真的上他。
可是當兩個人在各方面都極為契合,并從一開始就幾次默契合作,幾次共同歷險,調查關注對方的時間比用在自己上都多,并越來越對對方興趣的時候……如果連這樣都不上,那要怎麼樣才的上?
他一開頭確實對賀海樓只有猜疑和蔑視,但一次又一次的接,一個個砝碼已經被對方放他心底。
天平在極度的傾斜之后理所當然地翻了個,從猜疑到信任,從蔑視到承認,從憎恨到相。
我也會疼啊。
不論是被上的人傷害的時候,還是看到上的人傷害他自己的時候。
賀海樓,我傷害我自己的時候,你疼得厲害。
而你肆無忌憚地傷害你自己的時候,我也會疼。我也很疼。
——
衛祥錦在結婚后的第二年就有了一對龍胎,功升級爸爸的男人在頭一個月里見到誰都一臉傻笑,一個月過去后,笑容總算從對方臉上消褪了,但好心一直揮之不去,和親近的人沒說兩句,話題總要拐到自己還只會吃泡泡的兒子和兒頭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當兩個孩子從只能呆在襁褓里到會在床上翻坐起來再到滿地跑,顧沉舟覺得衛祥錦的兩個孩子一年比一年更可了。
“你真的不打算要一個孩子?”兩個快近中年的男人在涼臺上談。自從家里有了孩子,衛祥錦吸煙的地方就從室默默轉移到了室外。
“不是早兩年前就了干爹?”顧沉舟說。
“嗯,干爹。”衛祥錦哼笑一聲,“我說真格你爹的那一個。我也不贊你找人代孕,但抱養一個孩子也不行?”
“算了,家里會鬧翻天的。”
“這樣你以后呢?”
顧沉舟幾乎失笑:“現在還流行養兒防老那一套?”
“別跟我扯七扯八的,我說不過你。”衛祥錦不耐煩地說,“我們就直說:不止你家里想讓你有一個孩子,你自己也想養一個孩子吧?為什麼一直不確定下來,就因為賀海樓不能忍有個孩子天天占走你的注意力?”
“理由還不夠嗎?”
衛祥錦臉頰都了一下:“你真的覺得這樣的理由夠?又沒賀海樓生,又沒你和別人生,甚至不找代孕就是抱養——”
“祥錦,”顧沉舟打斷對方的話,“最近幾年我確實有點想養一個孩子,但這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興趣和選擇,有固然好,沒有也不是什麼大關系。”
衛祥錦說:“我從小到大就沒有見你這麼委屈!”
“你既然知道我從小到大都不委屈自己,怎麼知道我現在就委屈自己了?”顧沉舟反問對方,跟著說,“你只是看著我難,怎麼知道我不覺得心滿意足呢?對了,”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八點了。”
衛祥錦怔了一下,跟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差三十秒鐘八點整。
秒針在幾個眨眼的功夫里滴滴答答地走過半圈,屬于賀海樓的跑車同時出現在他們的涼臺之下。
衛祥錦氣笑了:“一秒不差!這都多年了?賀海樓還不肯讓你多離開視線一秒鐘啊!老子真是被你們打敗了!”
顧沉舟只隨意一笑。
今天和之前的每一天并沒有什麼不一樣。晚上休息的時候,賀海樓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小舟,你想養一個孩子嗎?”
溫熱的軀在黑暗中上來,他看不清對方的神,但這并沒有什麼好瞞的,他手抱住對方的腰,并坦誠回答:“沒錯。”
額頭與額頭相抵。
寂靜短暫地占據黑暗,隨后賀海樓的聲音慢慢響起:“小舟,我想滿足你每一個想法,所有想法,好的、壞的、合理的、不合理的、可能的、不可能的……可是我知道我不了,我不了再有一個同樣的人天天分走你的注意力,我只要假設一下就覺得想殺人……”
“嗯,我知道。”顧沉舟說。
賀海樓不做聲了。
顧沉舟等了一下,然后他突然笑起來:“你覺得這一點在我決定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沒有想過?”
臥室里的壁燈突然亮起來。
和的線下,賀海樓仔仔細細地看著顧沉舟的神。
然后他咕噥一聲,忍不住跟著笑起來:“嗯,我覺得你一定想過了——”
“我當然想過了。”顧沉舟肯定對方的話。賀海樓看著他,他告訴對方,“我做了假設,做了選擇,然后選擇了你——”
尾音像一個不屬于人間的音符,輕輕一下,撥心弦。
在我們的生命中,我們也許會到這樣一個人:
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你著他,他著你。
你們已經屬于彼此,任何人事也不能破壞。
那麼哪怕他并不那麼完,那麼哪怕你要因為他而失去什麼。
那樣的失去,即使是失去,也一定讓你心滿意足,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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