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形海葡萄紋的三寸小鏡,也就半個多掌大,勻淨的白銅鏡面微微凸起,拿在手裡,正好可以清晰的照到全臉。
此刻,就在這面小小的鏡子裡,在閃的燭下,琉璃清清楚楚的看見了自己臉上那嫣紅如火的,忍不住了自己的臉頰,手是冰涼的,越發顯得臉頰溫度燙人。
阿凌已手來探,“別是剛纔溼著頭髮吹了一路風,著了風寒”手背上了琉璃的額頭,停了一會兒,語氣變了遲疑,“似乎不燙呀”
琉璃鎮定了心緒,笑道,“許是這屋裡太熱,我低頭看書看得久了一些,有些悶著了。”這湯泉宮的房子並不燒地龍,而是在牆中做了管道用溫泉水取暖,加上地氣溫暖,因此房子比宮裡更要暖和上幾分。
阿凌將信將疑的看了幾眼,見目清澈,聲音也清朗如常,似乎並不像風寒發燒的樣子,這才慢慢放下心來,拿起桌上的荷葉青瓷杯倒了杯溫水過來,“大娘,既然屋裡熱,便要多喝些水纔好。”
琉璃乖乖的喝了水,趕問起了那西長湯的位置規制,阿凌果然眉飛舞的笑道,“說來,西長湯不比適才大娘適才去的東長湯小,沿著長湯修了兩排幾十間小屋子,池子裡雖然沒有石雕,倒也有些青石方便坐臥,奴婢去的時候,人已經不了,還好大多都是人。聽們說,六尚局裡好些人前幾天就到了……”
琉璃聽絮叨這湯泉宮如何修繕了兩個月,又如何重新佈置,這纔有了現在的模樣,心裡忍不住想,他大概也是好些天前就開始準備了,不然如何能做得如此細緻周到?臉上不由又是一熱,暗罵一聲,琉璃你真是瘋了。忙收攏心思與阿凌說了幾句,眼見時辰已過了三更,兩人這才分頭睡下。
第二日一起來,在屋裡吃了早點,琉璃便在琢磨要不要去武夫人那邊先請個安,如今武則天懷孕已七個多月,子日漸沉重,平日神還好,只是早上有些時候會晚起,因此沒有傳召也不敢去打擾,而武夫人那邊……天知道是怎麼個狀況
還正在猶豫,有個小宮已笑著跑了過來,“大娘,夫人喚你快些去”
琉璃有些意外,忙帶上阿凌跟了過去,到了武夫人的住時,只見正急忙忙的重新收拾頭髮,上的打扮也與平日不同,上穿著一件鵝黃素面卷草滾邊的夾襖,下面是一條藏藍細條紋收口長,蹬著一雙白的羊皮小靴,腰間束帶,頭髮此刻是挽了個高髻,卻沒戴丁點花飾——這又是唱哪一齣?
武夫人在鏡子裡見到了琉璃,頭也不回的問道,“你會騎馬吧,這次來可曾帶了騎馬的裳?”
琉璃下意識點了點頭,忙又趕搖頭,前世的確會騎馬,只是技一般,至於這一世裡,卻是馬鬃都沒撈到過一,也從沒聽說過曹氏和珊瑚出去騎馬,想來原來的那個琉璃應當是不會騎馬的。
武夫人奇道,“到底是會還是不會?”
琉璃苦笑道,“馬是不會騎的,胡服倒是有兩。”
武夫人掃興的嘆了口氣,“適才聖上讓人傳話說,要去獵場看看,原想著帶上你一道去玩,服若沒帶我拿一套給你也罷了,沒想到你竟然不會騎馬”
是去狩獵麼?那倒是一場大熱鬧,琉璃頓時也覺得有些憾,只是想到要跟著高宗和武夫人去,又覺得還是不去比較把穩,想了想笑道,“琉璃就算會騎馬,也不會箭,去了也是白搭,還不如留下來陪昭儀解悶,也可以陪月娘玩耍。”
武夫人笑道,“昭儀如今是不方便騎馬了,不然騎馬箭都要比我強得多。月娘我卻是要帶去的,人好好看著就是,說起來這個年紀,雖然學騎馬箭還早了些,卻也該在馬上跑幾圈了,如今先習慣著,學的時候就不會再怕。”
想到月娘如今才五歲,琉璃頓時覺得冷汗都要下來了。說話間,月娘果然也一利落的出現在門口,小臉上滿是興,進門便嘰嘰喳喳的問了一通,又過了一刻多鐘,果然有宦來知會們,母倆高高興興的出門而去。
琉璃估著時間差不多了,纔來到武則天的寢殿門前,玉柳正端了水杯出來,看見琉璃,不由奇道,“你怎麼沒去獵場?”
琉璃不好意思的一笑,“琉璃不會騎馬。”
玉柳吃驚的看了琉璃一眼,笑道,“原來如此,昭儀早就起了,剛剛用過早點,我去幫你通報一聲。”話音未落,有小宮就在門探頭笑道,“昭儀請大娘進去說話。”
琉璃忙向玉柳點頭一笑,這才進了殿門,卻見武則天正坐在榻前的月牙凳上,形雖然笨重,臉上卻一點不見浮腫,氣也依然鮮潤,看見琉璃便微笑道,“還道你今天定然去獵場了,沒想到你竟然是馬都不會騎,這樣也想周遊天下?”
琉璃心裡暗暗奇怪,難道這時候的子都該會騎馬?自己不會騎倒像是件稀罕事。只得皺起眉頭嘆道,“昭儀說得是,琉璃也在納悶,自己竟是葉公好龍不?”
武則天被逗得笑了起來,“你若想學也容易,這殿裡的人大約總有十個八個能教得起你。”
琉璃眼睛頓時一亮,是喜歡騎馬的,前世裡雖然沒有機會專業的學過,但在馬場飛奔的那種覺至今不能忘懷,若是到這裡能把騎馬學好,自然是一樁好事
武則天見一副躍躍試的模樣,笑道,“只是你若是想學,也要回了宮再說,這裡人太雜了些,馬場又是在外面,宮裡有上好的馬球場,你若吃得苦,幾天便能學好,只是要學到能打馬球的份上,卻要花些功夫了。”
琉璃忙擺手,“不用學那麼好,琉璃能學會騎馬就不錯,打馬球是不敢去想的。”打馬球,那倒真是貴族運,可也是高難度高風險的運,這個半吊子還是不要湊這個熱鬧了。
武則天忍不住笑罵,“你也有些出息纔好”
琉璃老老實實的低了頭,“昭儀教訓的是。”
武則天懶得理,見玉柳回來便問,“他們都走了麼?”
玉柳點了點頭,武則天嘆了口氣,慢慢站了起來,“我們也去外面轉轉。”
這一日,琉璃便陪著武則天在湯泉宮裡走了半圈,待到午後醒來,又給念了幾篇史傳,這樣消磨了大半日,將近黃昏時節,高宗一行人這才歸來,武夫人神采飛揚,說是親手打到了一隻錦,換了服過來說笑了半日,直道那獵場草木如何茂,野又如何盛,說著說著突然笑道,“你倒猜猜看,今日誰獵到的野最多?”
武則天懶懶的一笑,“定然不是聖上。”
剛說到這裡,門外已有人道,“聖人到”,高宗也是剛換過服,快步走到門口時恰好聽到這話,便笑著走了進來,“還是娘瞭解朕,一猜就中。”
武則天微笑道,“陛下心地純厚,不忍殺生,這還用去猜麼?”
高宗不由呵呵的笑了起來,他自小就不大好,也不長於遊獵,但爲皇帝,他若真想拔個頭籌,自然不會有人敢搶在他的頭裡,他卻的確對這種事沒什麼興趣,今日去獵場,也不過是既然來了驪山,總得去應個景兒,看著別人圍獵也就罷了,他自己是連弓都沒有拉過兩次。
武則天便道,“若說獵得最多,想來定不是那曹將軍?那還有誰?”
武夫人拍手笑了起來,“你倒是開口便猜中了一半曹將軍獵得的確不是最多,今日拔了頭籌的,卻是那位裴守約裴舍人”
這話一出,莫說武則天意外,琉璃本來已站在牆角努力扮演明人,心裡也砰的一跳。
高宗也點頭笑道,“莫說娘猜不到,連朕都是走了眼,裴守約平日不言不語的,朕只道他是長於文章筆墨,沒料到一下獵場才發現,他不但弓馬嫺,指揮士兵圍趕獵也極有法度,心思又細膩敏銳,連曹將軍這種老手也比不上他。今日那頭大鹿就是他打到的。朕後來一問才知,他竟是已經跟著那左衛中郎將蘇定方學了七八年兵法韜略了。娘,你可知道,這蘇定方乃是李靖李藥師的傳人?今日看他那神采飛揚的模樣,還真有幾分沙場大將的風采”
武則天笑道,“這還是頭次聽說,恭喜陛下,說不定這裴守約日後便是陛下的李藥師。”
高宗搖頭笑道,“李藥師豈是代代都能有的?也要看那裴守約的造化。”
武則天微微一笑,“這樣說來,他還是沒這個造化的好。”
高宗不由奇道,“這是爲何?”
武則天道,“妾只願兵戈不,四海昇平,裴守約再無機緣建立藥師那般的功勳”
高宗頓時笑得更是開懷。
當日晚間,高宗便留在宜春殿裡用了晚餐,廚房裡整治了新鮮的鹿、腸,連琉璃這些普通宮人,菜式裡都多了兔、野,味道也就罷了,只是琉璃一想到這裡有的或許就是裴行儉親手打到的,心裡不免有些異樣。
想起高宗的那番話,琉璃自然是暗暗爲他高興:錐囊中,如今他的芒終於要漸漸顯出來了吧?只是如今看來,他越是鋒芒畢,他們之間的距離就越發遙不可及不,也許有一個機會,只有一個機會,能讓這個距離變短,只是……琉璃搖搖頭,那還是太遠的事,也沒有一把握,此時多想又有何益?
此後兩日,高宗帶著武則天坐車出去轉了半日,又讓宮人們拔河取樂了一回。到了第四日晚上,玉柳便過來告知,次日一早皇帝便要擺駕回宮。
從湯泉宮回到長安的當天中午,暗沉的天空竟飄起了細碎的雪花,馬車走得越發的慢了,直到下午快申時纔回到太極宮,自然是人困馬乏。琉璃回屋梳洗換了服,略合了會兒眼,晚飯前依然到武夫人那裡請了安,順口便問,“今日夫人可要去昭儀那邊用晚飯?”武夫人忙向擺了擺手,低聲道,“那邊正著呢,咱們就莫去添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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