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三年六月末,江陵府迎來了久違的大雨。
六月二十九早晨晴空萬里,到了中午黑云滾滾遮天蔽日,大雨如黃豆般灑下來,眨眼天地一片混沌。
街上來不及跑的人被澆,但沒有人抱怨反而揚起一片笑聲,雨水緩解了旱,也沖刷驅散了人們因為天狗吞日帶來積攢的恐懼。
雨一直下到了七月初一的清晨,雨收云散滿院凝萃,疾奔在庭院里的李二老爺李奉常沒有覺得耳目清爽,也無心欣賞雨后景,他因為疾奔不時的大口氣,面發白。
“二老爺,您慢點。”邊的隨從一溜小跑的跟著。
有一群人迎來,看到李奉常如此模樣,幾個婦人嚇了一跳。
“快攙扶老爺。”
“老爺慢點。”
壯仆婦一涌而上將李奉常左右架住胳膊攙住。
李奉常依舊向前沖了幾步,喊:“別攔我,仙兒怎麼樣了?”
迎來的人們將他圍住。
“二哥不要急。”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婦人道,“大小姐由二嫂陪著。”
李奉常沒有毫緩解焦慮,用力的了幾口氣,推開仆婦們。
“回來幾個人?”他再次疾步向奔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仙兒可有傷?”
婦人們忙都跟上,人多涌涌阻礙了李奉常奔跑的速度。
“只有方二跟著回來了。”先前的婦人答道。
李奉常都不知道方二是誰。
“給大小姐趕車的。”婦人補充道,“至于發生了什麼事....大小姐說什麼事都沒有。”
怎麼可能什麼事都沒有!
在半路上消失,找到了被山石砸碎的車和砸死的馬匹,就算四周沒有找到尸,大家也都猜測人死了。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半個月后,人回到了家中。
這如果什麼事都沒有,那真是見鬼了。
一定有事!還是不便言于人前的要事,李奉常臉繃,腳步加快進了一座院落。
院子里很多人,仆婦丫頭們年輕子媳婦們,或者安靜坐立,或者三三兩兩低語,看到李奉常響起一片問候聲,安靜的院落里變得熱鬧,李奉常擺手一概不理會邁進屋。
屋子里有婦人迎來,穿著素雅,已過四十歲,但姿利落,臉上帶著一焦慮,這是李奉常的妻子左氏。
“我接到消息,連夜趕回來了。”李奉常沒有寒暄,問,“仙兒怎樣?”
他的視線已經掃了室,除了左氏以及兩個仆婦并不見別人,房門閉。
左氏亦是沒有多言,神肅重:“老爺,仙兒應該是傷了。”
砸死的車馬,消失不見的人,就知道必然有事,李奉常深吸一口氣:“大夫怎麼說?”
左氏道:“還不曾見大夫。”
從歸家到現在已經一天一夜了,李奉常眉頭倒豎,左氏抬手指向自己的臉。
“傷的是臉。”道。
......
......
“肯定是臉出事了。”
“只有這種傷才不用大夫。”
“進門的時候丫頭仆婦們都看到了,大小姐頭臉都裹了起來。”
“祖母來也不讓看。”
“說話作都很利索,雖然不見人但一頓飯也沒。”
院子里坐在紫藤花架下的幾個孩子也正在說話,話題圍繞昨日歸來的李明樓,小名仙兒的長房大小姐。
能吃能喝有時候是一個人狀態的反應。
想到適才送進去的一桌子飯菜,一個孩子按了按肚子:“我們一晚上擔心的睡不著,天不亮就過來了,本顧不上也沒心吃飯。”
“傷的應該不重。”另一個孩子贊同。
傷重的話怎麼吃得下去飯。
“但傷在臉上的是不能論輕重的。”有孩子搖頭,“那可是臉。”
對于孩子來說,臉上哪怕留下一個被蚊蟲叮的疤都是天大的事,要包住頭臉不讓人看的地步會是怎麼樣的傷。
“怪不得回來了。”一個孩子喃喃道,“這樣子是不能嫁給項家爺了。”
毀了容的孩子是沒辦法嫁人的,沒有人愿意娶一個不能直視面容的妻子。
這是需要嫁人的孩子們對于這件事的第一個念頭,但對于李奉常來說并不在意這個。
聽完左氏講述李明樓回來的形容舉止,他也確定李明樓上沒有傷,除了臉。
應該是山石砸傷的,他已經親自看過出事的現場,車馬都被砸爛,能從中逃出來已經是不可思議,留下傷是很正常的。
不管怎麼樣,命無憂就是天大的喜事。
李奉常松口氣,對左氏點點頭,走到房門前抬手輕輕的敲了敲:“仙兒,讓大夫看一看總是好的,臉上的傷也不是不能治。”
李奉常進門到跟左氏說話,房門始終安靜無聲,房間再大,外間說話里間不可能聽不到。
此時李奉常敲門,里沒有再沉默。
“多謝叔父。”聲傳來,“已經找大夫看過了,不用再找了。”
不用再找的意思是看不好了吧。
李奉常默然。
“天下神醫多的是。”他又堅定道,“總要試一試。”
“叔父費心了。”聲道,“只是暫時不用了。”
李奉常要說什麼,左氏拉了拉他的袖,對他搖搖頭。
李奉常雖然不解,但相信妻子便收住再勸的話,房的聲聲音平和冷靜,可見緒穩定,不是失了心智犯糊涂。
左氏再次對他使個眼。
“好。”他點點頭,“平安回家來就好,別的事都無關要,你先好好歇息。”
“我知道,叔父放心。”里的聲道。
“那你歇息,我和你嬸娘先回去,有什麼事你讓人來我們。”李奉常干脆利索道。
里聲道謝,左氏已經先一步出去,讓院子里的人們都退去,一陣嘈雜混之后安靜下來,李奉常再叮囑了幾句從里走出來。
“就這樣不管行嗎?”他皺眉低聲道。
“并不是不管,傷在臉上,一遍又一遍讓大夫們來看,對來說是重復傷害。”左氏道,“別得崩潰。”
子們....李奉常深吸一口氣:“傷總是越早治越好。”
左氏應聲是點頭:“老爺放心,已經讓人遍尋名醫,仙兒跋涉半個月才回來,讓先緩緩。”
李奉常點點頭:“這半個月不知道了多大得罪。”
就讓先緩緩,有些事過兩天再問。
腳步輕響遠去,院落里外除了屏氣而立的丫頭仆婦再無他人。
站在房窗邊的子收回視線,看向窗邊妝臺上的鏡子。
鏡子里的人頭臉依舊裹著黑布,隙里出的幽深目。
李明樓回來了。
不過不是跋涉了半個月,而是跋涉了十年。
十年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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