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佑的娘整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來看閨的時候並不多，之前幾個月，神佑都是跟著孃一呆著。當然，還是嬰兒的，最初的幾個月是聽不清也看不清的，不記得那會兒見多見。反正吧，自打能聽能看了，就很見到娘，只模糊記得一個剪影而已。

然而自這一天起，每日裡卻出時間來教育兒--孩子快八個月了，得開始教說話了。別看平常放心孃帶著，可統共就生了這麼一個寶貝疙瘩，還跟丈夫不睦，自然是要珍重地教育。先前是因爲新嫁娘又有諸多麻煩事務，孩子又小，不須教育，這才放開了手去。眼下卻是恨不得時刻帶在邊，一眨眼就把知道的都會了。教孩子，不止是教識幾個字便算完，還要教做人的道理，教事之道，言傳教、耳濡目染。

神佑的娘看起來十分之年輕，以至於神佑第一次看清楚的時候，還以爲自己的耳朵沒有發育完全聽錯了。這麼個高中生的模樣兒，已經是娘了？結婚生子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事實就是如此，神佑娘還就是十五歲嫁人，十六歲生了，如今沒滿週歲，娘也僅僅十七而已。可不就是青春麼？可惜，這臉上總帶著一抹淡漠，只有在看向兒的時候才泛起一抹溫的笑來，那笑，也是淡淡的。

神佑打一看清孃的長相，就大氣也不敢出。娘是個人兒，長得相當大氣，白淨的麪皮瓜子臉，長長的眉，一雙眼，鼻如懸膽，櫻桃小口顯得略略厚。一頭烏的頭髮挽作個低髻，幾枚釵，也是錯落有致，並不是黃烘烘堆滿了頭，亮閃閃恨不得顯出自己有錢。長曳地、廣袖博帶，服上雖沒什麼紋繡，彩也不那麼活潑鮮亮，卻是做工緻，完全是工筆畫裡古代仕的模子，一舉一，彷彿都帶著嫺靜的氣息。特別特別地有正室範兒。

神佑一看的打扮，大約能判斷出來，這年代，如果是曉得的歷史的話，當在秦漢之後、隋唐之前。如果是架空，那就只好等著科普了，不過估計也是差不多的年份。比如這一裳，就是曲裾，那照常理推測，年代就不會太晚。

娘出不簡單，在扛住了孃的廢話洗腦之後，神佑好不易在的話裡找出了孃的出——名門姜氏。果然是教養得很好，舉止有度，連聲音都溫得恰到好：“大娘今天有沒有淘氣？來，我看看。”說著就手抱了神佑去。

神佑被這把聲音鑽進耳朵裡，只覺渾舒爽，好像連加了七天班，被拉去泡溫泉一般，泡得每一個細胞都會展開了，魂兒都飛到頭頂差點沒回來，口水幾乎要流了出來。心說，這長得可真啊！求長得像娘！

家裡有這樣的人，老公怎麼能值得出去鬼混呢？真是有眼無珠！神佑對爹的頭一個評價就是——沒有審。然後揚起一抹笑來，試圖安這個在心裡還是未年人的娘。

母在一旁笑道：“娘子看，小娘子笑了。”

姜氏也笑道：“好好。來，你娘，娘--”

母也在一旁攛掇著讓，還說：“娘子放心，奴婢每天教小娘子，小娘子這般聰明，必能學會的。”

姜氏臉上的笑淡了下來：“要是不能聰明到極點，我倒寧願笨些個，免得不上不下的，看事兒看得明白，卻又沒有破解之策，不過徒增煩惱。倒不如什麼都看不明白。”

神佑怔了一下，聽這意思，眼下難還不小？扁扁，掙扎了一下手腳吸引了注意力，努力試著發音，也不過發出些個“咿咿呀呀”，聽著完全不像。姜氏聽著兒稚的聲音，才重新笑了起來，頗覺快。

不可否認，是人都有點控，神佑也不例外，尤其人是自己親孃的時候，連同相斥的手續都免了，只求親孃的基因霸氣一點，能覆蓋那位至今沒有印象的爹的基因。每日裡見這人娘在自己面前溫言相勸，教說話，神佑也忍不住努力向上。

想明白了，從孃的態度來看，這家，就是家，真不太好混，其他人還沒見著，可就衝這十天半個月沒見著一回的待遇，就知道各方的立場了。這屋裡的這些個人，就是的盟友了。阿彌陀佛，我黨工作一大方針：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雖然親孃的理論聽起來有一定的道理，只不過在這麼個環境下，還是想表現得優秀一點，這樣話語權才能多一點。要不然到時候落個呆呆笨笨的名聲，指不定就這家人仨瓜倆棗地給賣了。傻人有傻福這種事，是不敢直白地理解的。一直覺得，這個“傻”纔不是真傻，應該是“大智若愚”纔對。人的生存空間都是自己爭取來的，扮豬吃老虎神馬的，也先得是個“扮”的才行。

這麼想著，就越發的努力，畢竟住進了個沒喝孟婆湯的靈魂，不出幾日，已經能夠發出像模像樣的“娘”了。至於“爹”是一直沒見著，印象裡家裡還有其他的人，這幾日也都沒見過。所以這些稱呼，都沒有練習，只在心裡默默唸了一回。不敢說出聲來，怕與本地的稱呼不相匹配而惹出麻煩。

在姜氏又一次逗的時候，神佑也相當不客氣地大聲說：“娘！”

姜氏十分驚喜，額頭抵著額頭地道：“你再一個，再一個。”

神佑從善如流：“娘娘娘娘……涼涼……”喊得次數太多，走音兒了。

孃開心地道：“我就說，咱們小娘子是最聰明的，這家一輩兒三個小娘子，就咱們小娘子最出挑。”

姜氏的臉黯淡了下來：“出挑又如何？誰不走運投生到我這裡來了呢？再出挑，沒個出挑的父親，以後……也……罷罷，總還有我爲打算。阿圓，你來……”

孃阿圓附耳過去，聽姜氏吩咐了幾句，連連點頭：“您放心，我一定傳出去。還要多教小娘子幾句話纔好。”

姜氏道：“我省得，”一面看向兒，“你乖，要好好學，明白嗎？”

神佑當時不明白，一刻鐘以後就明白了——這位虎媽在教沒滿週歲的小朋友背古詩！神佑想，學就學吧，公私兩便，大家雙贏，也練得認真。姜氏嗓子好聽，用一種特別的調子念出來，耳別有一番風味。

神佑心略複雜，姜氏唸的這些個詩聽起來都很，就是一句悉的都沒聽過，臥槽！這不會是架空了吧？這不坑爹呢嗎？兩眼一抹黑，啥劇都不知道了！一般在這種況下，跟娘兩個明顯屬於失意羣，想翻，那得是站隊站對了，纔能有前途有希，現在什麼都不知道了，這要怎麼改變困境？靠磨的嗎？你想磨，還得別人給你磨。

神佑特別忐忑地揹著詩，說來也怪，也許是年紀小的緣故，覺得這回的腦子比上回還要好使那麼一點，背東西特順溜特快，幾乎是聽一遍就能記下來了，剩下來的不過是練習發音而已。登時大喜，穿越一回還能掉落“過目不忘”技能嗎？必須善加利用！

姜氏卻分外仔細，一日聽兒的聲音，忽然說：“阿圓，別總逗說話，休要累著了嗓子，得不償失。”

神佑一怔，自己都不太注意這事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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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幾日，整個家上下都傳遍了，二房的小娘子，堂姐妹裡排行第二的小二孃，是個八個月就會說話的“神”！八個月會說話並不算特別稀奇，神佑特別難得的地方不僅在於會說話，不是隻會一兩個詞，是能說出許多字詞，還能說些短句了。彷彿“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的神鳥，端的是靈異。

在“會說話”後不久的一天上午，姜氏不在，以神佑的經驗，大約是去給婆婆立規矩兼理自己一房的家務去了，神佑就跟著阿圓唸書。出乎意料的，阿圓文化水平還不低，一句一句地念詩給神佑聽。

阿圓念不一會兒，兩個穿著深藍裳、十四五歲的丫環過來了：“老夫人聽說小娘子會說話了，要看看呢。二娘子使我們來招呼一聲兒，阿姐給小娘子包嚴實些，快些抱過去罷。”

阿圓卻是個仔細的人，多問了一句：“都有誰在老夫人跟前呢？”

小丫環答得也爽快，一個圓臉兒的答應道：“三房的三位娘子，還有咱們家出門子的大娘，今日也回來看老夫人呢。”

阿圓也回一個笑：“有勞。”說著，就手把神佑給包了起來，又對神佑配的幾個小丫環道：“阿蘭阿隨我一道去吧。”這也是留了個心眼兒，萬一有個什麼傳話跑的活計，還是自己的人用起來放心。

收拾妥當，一行數人往正房裡走去。

暮春的照在上暖暖的，阿圓卻很仔細，不令直照到嬰兒的眼睛，一手抱著，一手護著，十分地上心。

正房並不很遠，不多時也便到了。還沒踏進房門，就聽到有人說：“來了來了。”到了屋裡，神佑一時不能適應線，閉了閉眼，還覺得眼冒金星。阿圓已經抱著上去請安了，也不是跪，就是福一福：“小娘子請老夫人安。”

老夫人似乎心不錯，道：“把孩子抱來我看看。”

神佑心說，這聲音聽起來也不很老吶！聯繫孃的年齡，再推斷一下，這位“老夫人”，確實不會很年老。擡頭一看，可不是，頭髮只在兩鬢略有幾銀，乍一看幾乎要忽略了過去，一深紫的曲裾，又罩一件絳紅的外袍。“老夫人”的面相看起來頗爲莊嚴，跟姜氏一樣，很有正室的範兒。

就聽老夫人說：“都會說什麼啦？”說著就把神佑給抱了過去。阿圓從一旁道：“會阿孃了，也會念幾句詩。”

這時候就聽到一把清脆的聲音笑道：“是啊，快來我們聽聽，也好開開眼。八個月會說話的神，我們還沒見過呢。也不知怎麼的，我們家的那個到現在也不會說，大嫂家的福慧也是不開口，獨就二嫂的閨會說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