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們面面相覷,眼裏皆是錯愕,再看向囚室怔怔坐著的蘇妙漪時,錯愕變了惋惜。
“蘇老板……”
有人結結地喚了一聲,“你先別怕……容相,容相和李大人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或許事還有轉機……”
此話一出,其餘獄卒也紛紛附和。
蘇妙漪從最初的懵然裏慢慢緩過神來。看向囚室外的獄卒們,張了張,“……有酒嗎?”
獄卒愣了愣,當即應了一聲。
蘇妙漪收回視線。
下一刻,囚室外便傳來獄卒們見了救星似的聲音,“容相!”
蘇妙漪一怔,轉過頭,只見容玠已經站在了囚室外,眸晦暗地看著。
獄卒已經飛快地過來打開了囚室的門,又悄無聲息地退下。
容玠走進囚室。
蘇妙漪率先移開視線,回到桌邊替他斟了一盞茶,“玉映今日來過了,特意給我帶了些好茶,你嘗嘗?”
“……”
“若是不想喝茶,我向他們討了一壺酒……”
容玠徑直走到蘇妙漪前,握了的手,阻止了挲茶盞的作,隨後眼眸微垂,定定地看向。
四目相對,蘇妙漪面上的輕松逐漸淡去。
不知過了多久,容玠才了,聲音得極低,低到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清,“……今夜子時,我會來帶你走。”
蘇妙漪的心頭驟然一沉,“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容玠沉默片刻,“今日朝堂上,謝老太師領著百以死諫諍。”
“謝老太師?”
蘇妙漪微微睜大了眼,“你說的是,謝墉?”
容玠頷首。
蘇妙漪怔住。
難怪,難怪容玠會被到劫獄這步田地……
原來要死的人竟然是這位老太師。
“謝墉常年不在京城,久居山中,不問世事。你猜,是何人將山下的見聞給他,煽風點火,添油加醋。”
“……樓岳?”
容玠看著,“是劉喜。”
蘇妙漪面上閃過一意外,“劉喜?”
忽地想起什麽,恍然大悟,“是因為劉其名,他與我結了仇。”
“劉其名或許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還能有什麽原因?”
“因為我。”
容玠往囚室外看了一眼,隨即在蘇妙漪邊坐下,手仍地攥著,“那日查抄樓府,樓岳告訴我,當年將那份罷相詔令傳得滿城皆知的人,不是他,而是劉喜。”
蘇妙漪忍不住站起了,皺眉,“你說過,夢溪齋的丁未明已經死了。死無對證,這會不會是樓岳的攻心計,故意利用劉喜挑撥你和端王之間的關系……”
“我與你想得一樣。可如果只是攻心計,劉喜便不會如此。他定是生怕我繼續追查,將矯詔案這把火燒到他上,才會在你這件事上,先下手為強……”
說到這兒,容玠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他閉了閉眼,“罷了,劉喜究竟是不是罪魁禍首,我不想再計較了。”
蘇妙漪怔了怔,看向容玠,“……這并非你行事的風格。”
容玠低垂了眼,目落在與蘇妙漪相握的手上,“聖上下了罪己詔,祖父和父親沉冤得雪,這已經夠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再失去你。”
蘇妙漪眼睫一,“我是死囚,你若劫走我,也是死罪。你我二人,餘生便只能像世叔一樣,改名換姓,東躲西藏……”
抿了抿,輕聲道,“容玠,我們做錯了什麽嗎?”
這話像是在問容玠,又像是在問自己。
容玠握著的手一。
其實除了劫獄,除了帶蘇妙漪走,他或許還有其他法子,可以爭個頭破流,可以鬥個不死不休,讓他們都能在汴京城留下來。
但……為了什麽呢?
憑容家如今的實力,他今夜悄無聲息地帶走蘇妙漪,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從此他們避世居,無憂無慮,餘生不聞窗外事,再也不會在生死邊緣游走。
離開,可以毫發無傷。
留下,卻要付出很多代價。
所以他思考的問題變了——
拼死拼活的留下來,又是為了什麽呢?
為了某一個人的皇位,為了這搖搖墜的王朝,為了天下萬民的福祉?
有意義嗎?
終于,容玠了,嗓音沙啞得幾乎聽不太清,“妙漪,這世間事與我們想的不一樣。原來,不是做了好事就會有好報,不是犯下惡行就一定會被懲罰。做過一件好事的人,未必會永遠做好事,志同道合的友人,也會在岔路分道揚鑣。天不是永遠亮著,再清澈的水裏也藏滿污濁……”
說著,容玠掀起眼,一瞬不瞬地仰視著蘇妙漪,“我們什麽都改變不了……”
這是第一次,蘇妙漪在那雙漆黑的眼裏看見了恐懼和萬念俱灰。
“妙漪,我們躲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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