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我翻開王家的賬本，略一掃便心下一沉。

王家這幾年積攢的流資金，竟有一半砸在了那塊遲遲未能工的地皮上。

賬面上的數字目驚心，紅字像針一樣刺進眼底，麻麻地記錄著每筆開支——購地款、勘測費、設備租賃費，還有一筆筆莫名其妙的“雜項支出”，零零碎碎加起來，竟是個天文數字。

自從那塊地購置以來，非但沒能按計劃開工，反而像個無底，吞噬著王家的財力。

如今資金鏈吃，王氏集團的幾個下游供應商已經開始催款，電話一天能響十幾次，語氣從客氣到威脅，步步。

若再拖下去，恐怕連祖宅都要抵押出去。一想到這里，我心頭火起，晚飯也沒心思多吃，草草了兩口便放下筷子，對著旁的阿木低聲道：“今晚跟我走一趟那塊地。”

“好，師父。”

阿木聽了這話也沒多問，只是點了點頭，默默起收拾東西。

夜漸濃，寅時三刻，月如水，帶著幾分清冷的寒意灑在工地上，將整個基坑鍍上一層薄薄的銀霜。

四周靜得出奇，只有遠山林里偶爾傳來幾聲夜梟的低鳴。

我裹了外套，蹲在滲著黑水的基坑邊緣，手中羅盤的天池里，磁針在子午線上微微。

風從東北角吹來，夾雜著土和腐爛的氣味，刺得鼻腔發。

我瞇起眼，借著月打量四周——這片工地自打買下后就怪事不斷，先是突然冒出大量黑水，之后勘測設備莫名失靈，指針轉，后來施工隊接連出事，不是挖掘機突然熄火，就是工人莫名其妙摔斷了，甚至還有個老工人夜里發瘋，嚷著說看見地底下爬出個黑影，第二天就收拾行李跑了。

搞得人心惶惶，最后索停了工，地基挖了一半就撂在那兒，長滿了雜草。

五米開外，王富貴裹著一件厚實的貂皮大，在一廢棄的混凝土管上。

那張平日里頤指氣使的臉，此刻滿是疲憊和焦慮，他角微微下垂，眼角的皺紋深得能夾住蒼蠅。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聲音沙啞地問：“林大師，這地到底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今晚能看出個端倪嗎？”

我沒搭腔，目落回腳下的泥地，的土面泛著油膩的反，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地下蠢蠢。

我出手指蘸了點黑水，拿到鼻尖聞了聞，一淡淡的腥味鉆進鼻腔，像極了死魚泡久了的那種怪味。

“東南角五步，挖。”我出腳尖，在泥地上點了點，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阿木應聲抄起鏟，作利落地土中。

第一鏟下去，帶出一團乎乎的黑泥，散發著淡淡的腥臭，泥團落在地上，濺起幾滴黑水，沾在我上。

第二鏟略深了些，土質開始松散，夾雜著些碎石子和草。

第三鏟鏟尖一頓，帶出一團裹著瀝青的碎瓷片，瓷片邊緣鋒利，泛著幽幽的冷。

我俯撿起一塊較大的碎片，手冰涼，借著月細看，竟是半塊青花瓷碗的碗底。

釉面雖已斑駁，裂紋細如蛛網，但底下的暗紋依然可辨——“萬歷三十七年制”六個字若若現。

“繼續挖，見到柏木停手。”我沉聲吩咐，目鎖在阿木的鏟尖上。

王富貴聞聲湊了過來，腳步踉蹌，上那濃烈的雪茄味混著泥地的腥氣撲鼻而來。

他走得急，腳下踩了一下，差點摔進基坑里，幸好抓住了旁邊的鐵架才穩住形。

我抬手一攔，指著他后的坎位：“你命宮帶水煞，再近三步，明日必犯頭風。”

他愣了一下，訕訕退后兩步。

他不敢多問，只遠遠地盯著阿木手里的作，呼吸都放輕了幾分，像是怕驚了什麼。

鏟子一下下土，泥土翻開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有人在低聲呢喃。

約莫一刻鐘后，阿木的鏟尖“咚”地撞上，發出悶響。

他停下作，回頭一臉驚訝的看著我：“師父，我挖到柏木了。”

我走上前，蹲下細看，果然是一橫埋的柏木樁，表面碳化嚴重，黑得像燒焦的炭，帶著一淡淡的霉味。

我掏出隨的犀角尺，沿著木樁上的年一圈圈數過去——九圈半，紋理間嵌著細的朱砂線，像般蜿蜒。

這不是普通的木材，而是鎮墓柏，多用于兇墳外圍，用以鎮尸氣，防止尸變。

我心里一沉，用一枚銅錢刮開表面的碳化，出底下刻著的篆文——“申山寅向兼庚甲”。

這幾個字像是烙在我腦子里，瞬間勾起了那本書中一句話：“申寅相沖，庚甲錯，此乃養尸之地，埋人不得安寧。”

“民國二十三年驚蟄埋的。”

我低聲道，手指在木樁上輕輕敲了敲，聲音沉悶得像是從地底傳來的回響。

“這不是普通的工地，這塊地被布了養尸地。”

我的話音剛落，王富貴猛地打了個哆嗦，他張了張，想說什麼卻沒出聲，只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臉白得像刷了層石灰。

我站起，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東邊天際漸漸泛起魚肚白，辰時將至。晨風吹過，帶走了一夜里的寒。

我回頭看了王富貴一眼：“這地底下有東西，怨氣不小。得趕理，不然開工那天，怕是要出大事。”

他咽了口唾沫，聲音發：“林大師，那……那怎麼辦？咱們還能不能開工？”

我沒直接回答，轉對阿木說：“去公司，把王家的幾個主事人來。天亮前，我要開個會。”

回程的路上，王富貴一路沉默，低著頭跟在我后，腳步虛浮，像個丟了魂的木偶。

我沒理他，腦子里飛快地盤算著對策。養尸地不是小事，這種風水局通常是人為布置，目的要麼是害人，要麼是藏東西。

看這柏木樁的年份，民國二十三年，正是戰頻發的時期，這塊地八跟當年的葬崗有關。

只是這塊養尸地，似乎并沒有啟用。

地下并沒有埋著尸。

如今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當初布置養尸地的人，恐怕早就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