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旋轉著，周邊發出了無數的聲音，晃著無數的人影。

  有在弱冠之年，穿著布苦讀書簡的他。

  也有剛剛帶上了獬豸冠，面朝朝微微昂頭的他。

  也有跪拜在丹階之下，手指的掐在手心裏面的他。

  影像晃著，最終定格在如今焦袍散發的他上……

  每個碎片，每個人影之，似乎都有人在宣讀著什麼，仔細分辨之下，竟然是他自己在對自己宣讀著不同的判詞。

  『高氏私鹽案，徇私枉法，當斬！』;

  『潁川夏侯侵犯民婦案，避重就輕，當黥！』

  一句句的判詞，便是他一次次的錯，一次次的惡。

  許許多多的聲音在殿宇間撞，使得崇德殿原本金碧輝煌的地磚頓時碎裂，出了焦黑的紋路，就像是擺放在他案牘上的那些麻麻的囚徒名單，決檔案。

  滿寵踉蹌後退，發現大殿之中每塊磚石上，似乎都刻著被他決者的姓名。

  那些姓名有的在獰笑，有的在哀嚎，有的在祈禱，也有的在咆哮……

  『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滿寵大吼著，『都是你們我的！都是你們！』

  在山東場，就必須學會妥協，不是麼？

  想要晉升，就必須學會易，不是麼？

  國家律法是國家律法，但是法外不是還要有人，不是麼？;

  滿寵他明知道有些事是不對的，但是他逃避了，扭曲了，甚至是偽造了事實，但是別人不也是那麼做的麼，不是麼？

  周邊忽然呈現出了驃騎兵卒衝破了雒城，衝進了皇宮城的景象，滿寵怒吼著，試圖揮舞著手中染的戰刀去砍向這些景象，可是在戰刀劃破了景象的霎那間，滿寵也看到了崇德殿的樑柱開始褪，鎏金的天井化作膿在流淌，腳下的玉階寸寸崩裂。

  在倒塌的丹階上，影流，似乎傳出了自從春秋戰國時期就有的慨哀嘆聲，『苛政猛於虎也……』

  『不不不！不！』

  滿寵咆哮著，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他一步步的拖著戰刀，拖著腳步，往崇德殿的高攀爬，在瓦礫和碎片當中穿行，即便是他的手腳在這些瓦礫當中被割傷，被劃傷，流出了來，他依舊恍然未覺。

  當他爬上了崇德殿倒塌的瓦礫高，他出手像是著在虛空之中，抑或是在想像里的金鑾寶座，然後閉上眼，朝著天空高呼出聲：;

  『炎墮闕兮玄甲裂天，獬豸冠傾兮豈臣之愆？』

  『群僚昏聵兮策失鹽鐵，士卒怯於鋒鏑兮潰如流煙！』

  『援旌滯於崤函兮，非吾算籌短缺！青史昭昭兮，丹心何懼燎原！』

  『哈哈哈……終有史記之兮……』

  『漢季孤忠兮殉社稷，滿公焚闕兮效比干！』

  『來人來人！取殿前木材來，某要自焚於此，以全忠孝！』

  『來人啊！』

  滿寵喊著。

  卻無人回應。

  他慢慢的睜開眼，晃晃頭，這才發現他的邊，已經是再無旁人。

  就連跟著他走過了汝南，到過了沛國，又是護著他一路從關中到了雒的那些護衛，也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他們可以跟隨一個戰敗的將軍，但是不會跟著一個發瘋的吏。

  滿寵緩緩的坐到了瓦礫上。

  這是大漢破損的崇德殿，而他是戰敗的的瘋子……

  似乎正好是絕配。

  滿寵笑著，重新站起來，然後整理了一下上的袍，也重新理順了一下滿頭的散發。

  沒有頭冠，沒有綸巾。

  滿寵想了想，提起戰刀從袖子上割下了一條布，將自己的頭髮扎了起來。

  他忽然發現，用一塊染的，沾上了泥塵的布條紮起來的頭髮，似乎比戴著獬豸冠的時候更舒服，至不會死命的扯著頭皮發痛。

  不遠之，驃騎軍的兵卒，追隨著滿寵的印跡而來，朝著崇德殿這裡指指點點。

  『唉……』

  滿寵搖搖頭，嘆息了一聲。

  『郭奉孝啊，郭奉孝……還真被你說中了……我們的這些人啊……我這樣的人啊……』

  滿寵提起戰刀，最後看了看天空，然後將戰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上，再次嘆了口氣，手上用力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