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

國都中，酒樓中賓客們推杯換盞，尚且還不知道城外大軍來襲，直到一陣轟鳴聲響起，將一切歡笑聲打斷，整個大地被踏得震。

“什麽聲音？”賓客紛紛從座位上離開，飛奔來到欄桿邊緣，卻見城樓方向起了烽煙，百姓尖著往城狂奔。

無數沾火的利箭飛了滿天，照亮整片天空。

“攻城了！晉王帶兵攻城了！”整個國都作一團。

消息傳到宮中時，宮中正在舉辦宴席。

小兵踉蹌奔進大殿，高呼道：“大王不好了，敵兵攻城了。”

宴席上一位武將霍然站起來，“怎麽可能今夜攻城？”

大王為了鼓舞軍中士氣，今夜召集城中大大小小的武將宮赴宴。他們知曉祁宴很快會來，卻未曾想到是今夜。

小兵蒼白著臉，結道：“敵兵從南方來，沿路不城池投降，賊兵穿了我們人的盔甲來守城門的侍衛未曾反應過來……”

大殿安靜了下去。原先還怒氣洶湧的將士，聽到那“投降”二字，都不敢去看上方姬淵的臉。

燈架上燭火燃燒，勾勒出姬淵深邃的廓，他緩緩開口：“守城的士兵未曾反應過來？”

“是，大王，東邊的城門快守不住了！其餘的幾座城門況也不樂觀！”

姬淵站起來，神端凝，目掃向下方諸多士兵。

“今夜必定要守住王城！你們立刻出宮！”

他長如山水，出劍架上那把三尺青鋒，將劍遞到右下方的第一人手裏，“狐非，南方的正門給你。”

仇猶王子狐非，著那泛著寶的長劍，目躲閃：“大王……”

姬淵沉聲道：“我此前放你歸國去，你仇猶國答應出兵助我。令妹尚在宮中，王子莫要忘記了。”

狐非凝視著那把劍，抖的手慢慢握住：“是！”

姬淵擡頭看向餘下衆人：“去吧！”

衆人紛紛起，快步奔走離開王殿，局勢急，一刻也不能怠慢。然而一切兵荒馬，城門方向傳來的喧囂聲越來越響，仿佛要撕碎這黑夜。

“轟”的一聲巨響，東南方向的城門坍塌倒地。

祁宴帶領黑甲士兵攻破了城門，城門一破，他們立馬朝著城沖去，玄黑的旗幟在風中飄搖。

無數將士發出齊齊的高呼聲：“晉王歸京！速速避讓！”

街上百姓慌不擇路，尚不明白發生了何事，紛紛躲到巷中。

祁宴帶著軍隊急速馳走，如無人之境，直到前方道路口奔出了一隊穿盔甲的士兵，對方齊齊勒馬，面孔著慌張與恐懼。

“列陣！”

祁宴目淩厲，拔出沾長劍的那一刻，氣勢如虹。

廝殺聲隨風飄向城外。

曠野茫茫，月清寒。大軍後方，一隊兵護守在一輛馬車邊。

打探局勢的侍衛飛馳回來，對馬車裏人道：“稟公主，前方一切順利，君上已攻破東南方向的城門。只是……”

一只如玉的素手搭在窗戶邊，開簾子，出子濃豔的容。

“只是如何？”

“只攻下一座城門，短時間我們能通過的人馬較，若大軍能攻下正南方向的城門，便可更快地長驅直，但那裏布下了重兵。”

衛蓁沉了一刻，問道：“正南門守城的將士是誰？”

“是仇猶王子，狐非。”

話音才落，馬車突然一晃，麗人從車中走出來，風聲獵獵，月白的袍縱揚，在黑夜中綻開一層又一層。

道：“取我的馬來。”

侍衛們連忙道不可，“公主？”

“放心，若是仇猶王子守城，那便是天助我們。”

衛蓁角微微上揚，

大軍兵臨城下，誰人看不出來，王都再如何負隅頑抗也是無用。這些守城的士兵審時度勢，能有多真心想要守城的？定然不會願意白白犧牲命。

初來晉宮時，曾經救過落水的仇猶王姬。在流落仇由國時，也是因此，才從王的手下活下來。

衛蓁有信心將仇猶王子說服。

侍衛牽來馬，衛蓁走上前去，一個翻上馬，袂飄飛，用力一揚鞭，叱了一聲“駕”。

夜幕之下，十幾匹駿馬跟著飛馳，朝著城門奔去。

“轟隆隆——”

低沉的撞擊聲突然響起，傳遍王宮。

宦從門外踉蹌地跑進王殿，指向門外：“大王，不好了，賊兵攻王城了！已經到宮門口了！”

“宮門口？”姬淵蹙眉起，“守城的將領們呢？”

宦雙膝酸癱在地上：“降了！仇猶王子開城門，親自放那些賊兵城……”

姬淵大步流星往外走去，俯瞰著下方。

整個王宮作一團，宮與宦們收拾行囊四奔逃，宮門口一支支火把高舉，火沖天，煙霧四繚繞。

一道又一道低沉的撞門聲，猶如催命符一般回在王城上空，引得人心惶惶。

“不只是仇猶王子，西南門、西門、東門的士兵們全都投降了！”

姬淵眸如玄冰，手搭在欄桿上，“全都降了？”

“是，是！大王趕另作打算吧！”宦滿頭冷汗。

按照先前的計劃，城中將士死守王城，王城絕對不能失，若實在失了，那姬淵便由仇猶王子護送出城，前往北方，再尋時機，與晉國王室之人聯合。

可現下仇猶王子都倒向祁宴陣營，姬淵已經完全沒有退路。

“大王，現下怎麽辦？”宦聽著攻城聲，“大王是否派人將仇猶王姬抓來，以此要挾仇猶王子，讓他們停下？”

姬淵笑了一聲，輕聲道：“不必了。”

什麽不必了？宦瞥一眼姬淵，這是他也覺得一切無法力挽狂瀾嗎？他面一白，也不再顧著姬淵，猛地往城樓下方奔去，自尋生路去。

姬淵緩緩擡頭，幽冷瞳孔中倒映著遠方烈火。

宮門上火焰在冷風中蔓延，仿佛下一刻就會朝著他襲來，將他給完全吞噬。

東門的士兵反了！西南門的士兵反了！

王城之中各路兵馬全都反了！本是聲稱誓死守護王城的將領，真面對雷霆攻勢般的敵軍，全都臨陣倒戈，投靠祁宴。

祁宴長驅直，唯獨在宮門口遇到了些許阻攔。

那王宮的守門之人，立在門樓上方，依舊不肯投降，指揮下方士兵：“準備迎敵！”

祁宴笑著拭去劍尖上的，擡頭道：“大人忠心守城，我心佩服，只是侍奉主人尚且認清主人的面，姬淵弒君弒祖，配大人為其賣命嗎？”

守門武面松，祁宴等了一會，未曾等到他開口，耐心盡失，提著長劍，直朝著敵兵奔去，後千軍萬馬一同蜂擁而上，殺聲四起。

“轟隆隆”，攻門聲不斷。

最後一聲巨響，巨大的窟窿出現在門上！

宮門破了，無數士兵如猛狼惡虎奔出去。還看不清局勢的反抗者，被疾馳而來的祁宴一劍斬于馬下。

鮮從宮門口，灑到了王殿前那條寬闊的大道上。

刀劍廝殺聲持續到了一整夜。黎明時分，整座王宮終于被控制住。破曉的金從雲層中出來，灑在每一個浴戰的士兵上。

“君上，反賊姬淵就在王殿之中！”

祁宴坐于白馬上，回過頭去，後雄偉的軍隊肅靜地立滿王殿前廣場。所有人手持長矛，仰頭安靜等候著他下一步的作。

祁宴調轉馬頭，朝著衛蓁方向而去。

衛蓁同樣坐于馬上，看著祁宴向自己靠近。

他到了跟前，低聲音道：“裏面形不知是否安全，我先與下屬進去，你在這裏等候我，可好？”

四面八方所有人目都落在他們上，到了這要關頭，他卻獨獨來問候，衛蓁有些意外，心中卻湧起暖意，手握韁繩，角微揚道：“去吧。我等你出來。”

祁宴帶著侍衛走上樓階，進王殿。

殿門閉鎖，線昏暗，僅幾縷線從窗戶細間進來，打在坐在上方的男子上。

祁宴的腳步聲在大殿中回響，跪坐在案幾後男子緩緩擡起頭，那張臉上沒有慌，沒有恐懼，分外的平靜。

姬淵道：“晉王來了？”

殿地上躺滿侍衛的首，餘黨全都被清掃，祁宴踏過骸水，朝著前方走去，在階前慢慢停下。

士兵將長矛對準姬淵：“反賊姬淵，你已經退無可退！”

姬淵將茶盞送到邊，他面前的案幾上茶盞飄出淡淡薄霧，在祁宴進來前，他還在烹著茶。

姬淵道：“我是退無可退，實則從楚王被俘的消息傳回來那一刻，我便知曉一切都無濟于事，再也阻攔不了晉王的鐵蹄了。”

姬淵握茶盞邊緣：“只是我輸了，卻無法心服口服。想知道，從齊王到魏王，再到衛蓁與今日仇猶王子，晉王是如何讓他們全都倒向你的？”

祁宴擡起眼睫，笑了笑：“當初你勾結敵國，背叛先王，如今也嘗到了同樣的滋味。這當中究竟是如何，你難道不清楚嗎？”

他二人一個立在下方，一個坐在上方，姬淵卻覺得，分明是祁宴居高臨下俯看著他。

昔年初來晉力單士薄的年，轉眼已為坐擁萬千兵馬的君王，淩冽而凜凜，通不可侵犯。

祁宴沒有過多廢話，後退一步，吩咐手下道：“押他下來！”

士兵們上前，一把兇狠地將人拽起，將人帶到祁宴。

祁宴道：“跪下去！”

士兵重重將人跪在地，姬淵被迫著擡起頭，目是上方那道的牌匾。

“哐當”清脆的一聲，祁宴將一把長劍扔到他面前。

“後悔嗎？”祁宴聲音淡漠，“你看著先王親筆提寫的牌匾，自己手了結。”

姬淵看著長劍，笑了一聲：“晉王想讓我向先王懺悔？可到了此刻，我心中依舊不到半點悔恨，重來一回也會選擇如此。”

姬淵回過頭，寶劍亮落在他臉上，目冷寒：“登上王位獲得權力之路，注定是孤獨的。我是，你是。你已經為了晉國的王，這一刻人心皆歸附于你，但從今日起之後的每一日，那些人都會因為各種原因與你漸漸疏遠。坐上那個王位，必定萬人臣服，但也必定孤獨。”

他低低的聲音回在寂靜的大殿中。

祁宴沉默良久，淡聲道：“我與你不同。你貪權勢，而我卻不想坐上那王位。”

祁宴彎下腰，影織在他臉上，“你孤獨，我不是。”

姬淵看著他那雙眼睛，明白了他話語中的意思，笑了一聲。

姬淵道：“在與你爭奪天下的這場棋中，我犯的最大錯誤，便是低估了衛蓁。”

低估了回到魏國有管住朝堂的能力，低估了魏王對一個流落在外數年兒可以做到那樣無私關，也低估了與祁宴的意。

姬淵對衛蓁并無多，說到底，當初執意要履行二人之間的婚約，也不過是為利而起罷了。

他已經沒有選擇，擡起手握住長劍。

“嘩”的一聲，劍刃劃開脖頸的聲音響起。

男子倒了下去，從脖頸滲了出來，浸染上他的華袍。

祁宴淡淡瞥了一眼，對手下道：“將首拖下去，幹淨地面，別污了先王的宮殿。”

朦朧的金傾瀉下來，照在王殿前方中央的那塊牌匾上。祁宴駐足擡頭看了良久，將劍收回劍鞘，轉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無數兵馬立在廣場上，祁宴走下樓階，一眼瞧見正走上來的衛蓁。

傾瀉在眉梢間，散發淡淡的，春風吹了的裾，看到，眼中綻開笑容，提著裾朝他奔來。

祁宴未曾料到會來找自己，在朝自己奔來時，心靈好似被擊中，也快步朝他走去。

“我本是見你許久未出，擔心裏面出現況，便想上來見你。”衛蓁道。

撲他的懷中，二人擁在一起。祁宴頭靠在肩膀上，著從烏發上傳來的暖意，眉眼舒，聲道：“我無事。”

衛蓁很快松開他，後退一步，眉眼一彎：“恭迎晉王歸京！”

清亮無比的聲音回在上方，在這話落地後，安靜的人群中響起一道附和之聲：“恭迎晉王歸京！”

說話之人是姬沃，他朝著祁宴俯長拜。

千軍萬馬齊齊發出一聲：“恭迎晉王！”

“晉王萬年！”

“大晉萬年！”

這高高的呼聲沸騰，如海一浪蓋過一浪，響徹雲霄。

祁宴目從將士上，落回衛蓁的面頰上，他朝走去，出一只手。

衛蓁疑擡起頭，與祁宴的眼眸對。

他眸子中盛著春，清澈而亮，輕聲道：“公主安好？晉王已已平，履行昔日承諾，以晉國江山來聘，不知可否有幸，與公主攜手共度一生？”

他微微一笑，恰如雲開天霽，溫漫生。

衛蓁的心在春風中搖晃，往前走一步，被他一把拉懷中。

他擁住，知曉的回答了，久久不放。

這一刻，春風裹挾著無限繾綣，將他們層層包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