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隨著所有無緣由的後撤, 溺海沿海線空曠一片，幕一和宿澄帶著天縱隊銳將巫山觀測臺百裏之的人清空，又聯手布置了結界遮蔽窺探的視線, 隨後這些人也退走了。

風馳雨驟, 銀河倒瀉。

淩枝用袖面無表地將四方鏡上的水幹，盯著上面溫禾安發來的兩道消息看得角直抿。

若是別的事也就算了，溫禾安的實力清楚，聖者不出手，蘿州城沒什麽事是擺不平的, 可偏偏這種要命的活，重逾泰山的責任, 就落在他們兩個倒黴鬼上。

早知道，跟陸嶼然兩個人絕對不能面。

一面, 沒事都能出事。

真是大白天的活見鬼。

深深吸了口氣, 盯著浪起千層，越湧越急的溺海海面, 看向陸嶼然, 他面無表地將鶴氅取下，羅青山簡直郁悶死了, 然這種關頭，也沒法說什麽，只得將特制的純白蠶手套遞上去, 看他戴上，低聲道：“公子，我在這裏等著。”

陸嶼然頷首, 道：“辛苦。”

羅青山哪敢擔這聲辛苦。

淩枝見他都準備好了，點點頭, 腳尖踩在溺海海面上，足尖踏過的地方長出一朵由海水凝的墨蓮，也沒見掐訣，咒，卻見以那朵墨蓮為中心，有百丈水舟凝空而聚，在狂風中巋然揚帆。

兩人掠上水舟舟頭，朝著溺海海中急飄而去。

陸嶼然半蹲在船頭，單手掬了捧海水，水裏狂，，急迅的力量，瞳越來越沉，溺海是淩枝的主場，自然知得更為清楚，當即道：“溺海和妖骸山脈是一樣的，力量都是慢慢積蓄，到一年中的某個時段才有發之勢，需要再下去，但這條分支的況你也親自看了，昨天還是可控的。從前本沒出現過這樣的狀況。”

定了定，正道：“我現在有兩個猜測。”

陸嶼然看向，示意說。

出了這樣的事，突然惹上天降的無妄之災，沒有暴跳如雷，已經讓淩枝生出一種“這已經很好了”的微末錯覺，道：“一，溺海被什麽東西刺激到了。二，你們那個探墟鏡頻頻給出的提示，并不是暗指天授旨的下落，而是溺海出問題了。”

但第一，想不到如今有什麽東西能刺激到妖群，或許千年前是有。

在帝主沒有下定決定下令屠殺被妖化的那以百萬計的普通人時，他想的不是殺，而是救，想將那些人從妖化的狀態中救出來。昔年帝主一聲令下，為帝族的巫山，左膀右臂的天都與王庭都曾提煉過妖，沒日沒夜研究了很長一段時日，可最後仍一無所獲。

畢竟妖發太快，留給他們的時間終究太短。

但在帝主逝世之前，他下了死令，將有關妖的一切東西通通銷毀，這件事是由帝主邊的親衛一家家督辦的。

這種東西也沒誰敢留。

淩枝倒是敢往這方面想一想，別人是想都不敢想。

至于第二，若真是這樣，淩枝也只能攤攤手掌表示無奈。以帝主的格，天授旨和帝源這麽多年一不，只可能是在某個地方默默著更為難纏的東西，它出來就證明危機解除，但如果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示警，九州離大也不遠了。

陸嶼然看向，眉棱鋒銳：“最有可能的，難道不是擅離職守，因疏忽導致了過失。”

淩枝抵了抵眉，俏臉上風雨來，最後說：“若真如此，家絕不推卸，必定給個代。”

越到海中心，漩渦就越多，又深又濃，多看幾眼就仿佛要被那種深邃的澤吸進去，而到這裏，群妖狂舞之態就更為明顯，因為有些吞噬了無數小妖，長得格外崎嶇難辨的大妖已經到了海面。

過沉悶的風雨湧之聲，傳耳中的，還有一重接一重的尖利嘯聲。

淩枝手指了，靈舟在原地停下，旋即五指一拉，數十道匿氣落在陸嶼然上，朝他頷首，道：“就在這吧。這裏妖氣最重。”

陸嶼然沒什麽意見，他踏出靈舟，匿氣在淩枝手中比其他更為玄妙，因為有這層支撐，他的步伐落在溺海海面上如履平地，又輕又穩。

踏出兩步，他半蹲下，月白衫與袖擺同時垂地，被海風吹得得像幾片揮之不散的流雲，指骨被特制的手套嚴包裹著，此時以食指指尖為中心，抵在海面上。

淩枝見狀，立馬用匿氣封閉了五。

某一瞬，陸嶼然五指霎時攏，及海面的指尖在點出一道漣漪後輕離，隨後緩重下。

絕無僅有的浩大攻伐之力有如天罰，一經洩出，便以游龍之勢，不容置喙地擴散至整片海域，千頃之，天穹之上連閃電雷霆都為之失，消聲死寂。

先還鬧騰不休，囂張不已的妖群在這一擊之下止住作，不甘地嘶吼震，然不過半息，在寂滅著摧毀一切的攻勢下生機消散，化作螢蟲回歸海底。

整道溺海，都被鎮一切的殺機由裏及外地生生絞碎，沒有任何東西能為這種力量下的例外，它容不下丁點違逆，叩擊下來時，宛若帶著淩天的意志。

淩枝以為自己做足了準備，然而此刻，萬皆靜，天地間和眼前，只有溺海的純黑與陸嶼然角的白。在這種絕對掌控之下，手指幾乎是出自本能地抖，左右兩只眼皮一起跟著跳。

心中只剩一個念頭。

——這就是屬于巫山帝嗣的最強殺招，強大到足以抹平一切，傳說中出則伏百萬，無可匹敵的天賦。

舉世無雙的第八。

——鎮噩。

淩枝冷靜地摁著自己不聽話的眼皮，察覺到自己不自覺要被得彎曲的脊背，咬咬牙站直，隔一會，又重新下背脊。

現在知道為什麽商淮和羅青山一聽這事要張那樣了，驟然取這麽龐大的力量，還是接連兩次……陸嶼然會不會被幹。

要怎麽跟溫禾安代。

一息後，溺海所有的異象消失，淩枝上前幾步，見陸嶼然仍半蹲著，作僵，垂著眼，發和睫都被不知雨水還是汗水沁了，蒼如鬼魅。他靜了靜，緩慢收回手指，像座一推就倒的危牆，聲音又啞，又重：“沒事。我緩一緩。”

天底下，誰見過巫山帝嗣這種樣子。

淩枝這下是覺得他真慘，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更慘烈一點，難得有點慌，左右撥弄著靈戒，問：“療傷藥有用嗎？丹丸呢？”

陸嶼然搖頭，半晌，沉而狼狽地吐出一口氣，支著手肘緩慢起，狀態是眼可見的頹靡，臉上與上尋不見丁點，連瞳仁的都襯得偏淺，落出一種神似琉璃珠的清淺。

等站回靈舟之上，他扭了扭手腕，音線還有些斷續，冷意更甚：“我不希再給收拾同樣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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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禾安前腳著四方鏡回到蘿州，聯系不上陸嶼然，就先給商淮發了消息，那邊反複斟酌之後，還是回了“溺海”兩個字。其實不用他說，現在整個蘿州城都在討論家集變卦的事。

能讓所有都做出如此舉。

只可能是淩枝出手。

又是個平時不太管事，恨不得躲著事走的人。

這實在不難猜，一想，就知道是溺海出事了。

溫禾安從酒樓的屋檐下幾個飛掠，來到了溺海邊上。

這裏好像才經歷過一場致命浩劫，風雨都散了，在頭頂的烏雲也撥開了，一點浮金燦燦躍在海面上，照出海面一層又一層翻湧出來的泡沫。

溫禾安原本是來找陸嶼然的，現在卻足底生般被釘在原地，層層角被風吹起來，幕籬上的面紗一次又一次遮過眼睛，按理說，不掀開面紗，不用靈力，本該看不見這海。

可實際上，不僅能看見，還看得尤為清晰。

海面在眼前裂開無數道，順著這些再深看下去，能看到被無差別摧毀的許多妖殘肢，它們被海水卷著下墜，下墜的過程中，白瓷碎片，鹿角，海藻，珊瑚，猛的尖牙與利爪，雄壯的軀幹都散去，化作一接一白生生的骸骨。

這片海域，正在下一場無人知曉的白骨雨。

溫禾安下意識覺得不對，閉了下眼，再睜開眼，準備離開這裏。而睜開眼時，海面上一切形都如幻象般散滅，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人始料不及，又覺驚愕難言的畫面。

看到了無數線，一端錯在溺海之上，這段線上裹覆，流著難以言喻的某種力量，邪惡的，兇戾的，無比躁，無邊暗，它們獰著不管不顧，通通順著線從一端流淌到另一端。

另一端是溫禾安的。

溫禾安如此靜站著，手，五指合攏，盯著溺海時竟有一種力量充盈到能完全將整片海顛過來，倒過去的掌控之意。下意識覺得危險，同時又打心裏漫出無邊的求，像被蠱了心神，覺得自己已經在烈日下暴曬了很長時間，唯一能救命的水源就在溺海之中。

一種錯至極，虛實難分的荒謬之。

溫禾安抿著拽著幕籬往下了，冷著臉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這裏。

溫禾安回了城東的府宅，回來後盯著四方鏡看，心神不寧，甚至覺得自己臉頰又有發燙的跡象，可上去又還好，像是錯覺。

用手指摁著眉心，這個時候去巫山的酒樓無疑在招麻煩上，不想面對任何世家的長老，現在也沒有耐心應對他們質疑的眼神和挑刺的話語。

誰知先等來的不是陸嶼然的消息，而是淩枝的，道：

【解決了。】

溫禾安進去，問：【人呢。】

【羅青山接手了。】

溫禾安盯著消息看了好幾遍，深深吸了口氣，眼底閃過輕微的爍，最終原地抖開一道空間裂隙，去了巫山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