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桑梨走到十米開外的一個古樹下，垂眼看向手機，在對方掛斷前的幾秒終于接起，翳了翳，低低出聲：

“喂，舅媽。”

“誒，甜甜，下午在幹嘛呢？”

那頭傳來桂秀媛親昵的語氣，像是倆人關系有多親近似的。

桑梨何嘗不了解桂秀媛，對方向來對冷言冷語，必定是有事才來找。

桑梨語氣涼如今天的氣溫，保持著禮貌疏離，不想虛假客套：“舅媽有什麽事嗎？”

“哎呀，舅媽這不是想著你去雲淩兩個月了，最近太忙，都沒好好關心你近況，”桂秀媛坐在老宅的沙發上，笑著倒了杯茶，“你說你，也不和我還有你舅舅多聯系聯系，搞得我們多擔心啊。”

這人是真不懂這話有多虛假客套麽……

桑梨淡淡斂睫，也學習長輩扯些堂而皇之的借口搪塞：“最近學習很忙，都沒時間。”

“我知道，高三在大城市讀書，肯定很累的，”桂秀媛轉頭看了眼在隔壁廚房剝花生的連雨珠，笑著嗑瓜子，“今天我和你舅舅回山裏了，聽外婆說你現在過得好，我們就放心了。”

還沒講到正題，桑梨轉頭看了眼喻念念他們，已然沒了耐心：“舅媽，我和同學在外面玩，沒什麽事我回去再和您說吧。”

桂秀媛笑笑忙說有事，讓別著急掛斷：“那個……舅媽確實有點事麻煩你……我聽說那邊那個宋阿姨疼你的，現在供你吃穿，還給了你很多錢？”

眉頭微鎖，“什麽意思？”

桂秀媛笑意更深：“是這樣，你凱凱弟弟讀書讀不來，估計考不上本科，他說想去學鋼琴，參加什麽藝考，可是這個花費要上萬，咱們家裏也沒那麽多錢，你看看……”

桑梨愣得截斷的話：“你的意思是讓我出這筆錢？”

“哎呀甜甜，舅媽要不是萬不得已怎麽會來找你這個孩子，”心裏被點明，桂秀媛起走到後院打電話，笑容堆滿臉上，“我知道你沒錢，但是那個鄺家有錢啊？那個宋阿姨不是給你很多錢嗎？你拿點寄回來幫幫我們，人家不會說什麽的。”

桑梨沒想到桂秀媛好意思提出這樣的要求，難以置信，當即否決：“宋阿姨接我來雲淩讀書，我已經很麻煩了，那些錢不是我的，我就算花了以後都會還，走藝考很費錢，這錢我出不起，我也沒有義務給。”

桑梨的話不帶毫猶豫，如針一下子破了桂秀媛好的幻想，沒想到醞釀了一個早晨的想法就這樣被果斷回絕，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散，不爽駁斥：

“你這話怎麽說的，什麽沒有義務？從前你住在誰的家裏，吃誰的喝誰的，是誰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的？你現在去雲淩了，倒是把我撇得幹幹淨淨啊？”

遠，喻念念的喊聲傳過來：“梨梨你好了沒呀，快排到我們了。”

桑梨和喻念念示意了下馬上，背過深吸一口氣，抑著心底翻江倒海的苦，對電話那頭道：

“您別想了，這錢我不可能給，你說你把我拉扯大，我所有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是我媽給的，包括家裏的水費電費，我媽都有出一份，但凡花在我上的一分錢，你有找要過嗎？”

從前，在舅媽家都是和雜一起住在小房間，本沒有自己的空間，夏天就房間沒空調，晚上睡覺熱的要命都只能吹風扇，以前桑靜都會給生活費，可是舅媽從來沒有拿那些錢給桑梨買過什麽，基本上很多東西都只有凱凱獨一份，永遠是被忽略的那個，而且也是家裏幹活最多的那個。

很多事不敢和母親說，是因為怕母親難做人，也害怕在母親不在的時候，舅媽會對更壞，經常會因為做錯一件事或者說錯一句話，就被罰不許吃飯，站在旁邊看著。

還有很多很多，都不願意去回憶。

桂秀媛聞言，一噎，怒火蹭得上來了，沒想到桑梨膽子變得這麽大：“你現在去雲淩讀書翅膀了，敢對我這麽說話啊？！”

桑梨聲音發：“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桂秀媛氣得再一噎，要是桑梨在面前，高低得狠狠揪過來扇兩個掌才解氣：

“是，你媽是給了我錢，但是那些錢全給你，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個破山區裏，你以為你能活什麽樣？！你別忘了是誰把你接到縣城來，給你地方住，讓你能讀書，要沒有我，你要在山待一輩子，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就是這樣用錢去算這些年我們對你的好？！”

桂秀媛變了臉，出真實一面，破口大罵：

“桑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吃好的穿好的，在雲淩找到靠山了，有底氣了，轉臉就忘了我們，對我們沒大沒小的，能給你外婆寄服寄東西，對你舅舅舅媽就不聞不問，我當初真是瞎了眼讓你住在家裏，你也配，就你這種沒孝心的，長大了讀好書也是沒出息的窮酸樣，我看你能混什麽樣……”

桂秀媛歇斯底裏的謾罵一如從前，如刀一把把狠狠往桑梨上砍，握著手機的指尖發白，眼眶積蓄水汽。

另一頭。

鄺野去買了瓶水，走回排隊隊列，喻念念和呂玥一直看著那頭的桑梨，疑道：“梨梨什麽電話打那麽久啊，馬上快就到我們了。”

聶聞也納悶：“你倆過去？”

鄺野轉頭看向遠的生，出聲：“你們先排。”

鄺野走了過去，走到桑梨背後，他慵懶出聲： “還沒打夠，走不走……”

他話音未落，桑梨抖的聲音傳來：

“你怎麽說我無所謂，反正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個錢我是絕對不會出的，你想也別想。”

桑梨掛了電話，轉過，鄺野就看到杏眸紅得漉漉的，晶瑩淚珠搖搖墜。

鄺野的話突然停住。

桑梨聽到有人在，轉頭看到是鄺野，同樣怔了下，飛快垂下眼，下眼眶的酸意，輕哽開口：

“抱歉，我剛有點事，我們快走吧。”

剛往前走，手臂就被攥住，鄺野微啞的聲音落在頭頂：

“你覺得你現在這樣能過去？”

桑梨忽而語噎，鄺野拿出手機，給聶聞打電話：“臨時有點事……嗯，你們先等等……”

桑梨微微擡眸，看到鄺野站在面前，高大的影如同將護住，遮住了周圍其他游客看過來的視線。

通話結束，鄺野垂眼看：

“不著急走，跟我過來。”

他帶往人群稀的地方走去，到了觀景亭臺的下方，周圍沒什麽游客。

鄺野走去旁邊，回來後遞給包紙巾。

接過：“謝謝……”

鄺野看著泛紅的眼眶，心頭如被捆上巨石，沉沉下墜，他眉峰擰起，只道：

“我去旁邊，你一個人待會兒。”

桑梨微怔，就聽他沉啞的嗓音落下：

“我在，你隨時都可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