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江家的日子，棠許被照顧得很好。

別說江北恒對關懷備至，連英姐也幾乎都是圍著轉的，會專門買喜歡吃的水果，做喜歡的菜式，每天從早餐到宵夜，為安排得明明白白。

棠許從前還覺得自己是養尊優的大小姐時，日子都沒過這麼舒服過。

可是知道自己不能這麼過下去。

這樣的日子，原本就不屬于的人生。

現在一時失意了，挫了，于是不自覺將這種日子當做溫床，形依賴，以后到了要離的時候，就愈發難捱。

顛沛流離的日子過慣了，所以過好日子的時候，也只會不斷地警醒自己。

棠許開始強迫自己做很多事。

逛街買菜，打理花花草草，跟英姐學習做飯，陪江北恒復診……

只要能分散注意力，什麼都做。

饒是如此，一天之中依然有好些時候是神不振的。

棠許并沒有將自己得太。

有些事，經歷得多了，漸漸就有了經驗。

知道自己這些都是正常的反應，知道自己一定會好起來，只是需要時間。

哪怕傷口再深再重，只要活著，終有一天會好起來的。

這一天，棠許正坐在臺上打理花花草草，一不小心就又失了神，發起了呆。

回過神來時，是聽見英姐正在焦急地喊：“！你快來啊！先生他不舒服！”

棠許赫然回神，連忙站起沖進了屋子里。

江北恒坐在書房的躺椅里，明明已經不舒服到臉都微微泛白了，卻依舊強撐著，責備英姐道：“我說了我沒什麼事，你別大驚小怪。”

英姐一臉為難，只回過頭來看著棠許。

棠許快步上前，出手來探了探江北恒的手。

“你難得手都發涼了，還說沒事？”棠許立刻轉頭吩咐英姐，“吩咐司機備車，去醫院！”

這一回，因為棠許的強和堅持，江北恒終于被送進醫院，做完了一整套詳備的檢查。

負責為他檢查的醫生是他的老人，也是之前一直在為他開藥的魏明軒。

起先魏明軒來到病房時還會和江北恒說兩句玩笑話，可是隨著各項檢查結果一一出來，他臉就漸漸難看了起來。

江北恒對此表現得并不怎麼上心，一如先前不在意自己病的時刻。

又或者，他一早就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

魏明軒一直跟進他的病，當然也知道他的態度，因此也不打算跟他多說什麼，只了棠許到自己的辦公室，準備跟好好談一談。

棠許剛剛手接過那一沓厚厚的檢查報告，魏明軒辦公室的門忽然就被敲響了，接著房門打開，江暮沉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魏明軒看到他，只微微點頭示意：“來了？”

棠許一回頭看見他，很快就放下手中的資料站了起來，“既然江先生來了，魏醫生您有什麼事，就跟他代吧。”

轉走，后卻忽然傳來魏明軒的聲音：“站住。”

棠許回轉，看見魏明軒微微皺眉看著和后的人，“你以為我不知道我跟他代完結果是什麼嗎？老江能聽他的嗎？這小子能說得他爸爸放下所有一切接治療嗎？你以為你這一走就單純只是走了？老江那麼疼你這個兒媳婦，你就不為他想想？”

這幾句話說得棠許有些恍惚，又有些汗，最終還是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江暮沉靜靜看著的作，直到坐定，他才拉開旁邊的椅子，也坐了下來，“魏叔叔，你說吧。”

魏明軒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原來江北恒的病在去年就有了復發的跡象，只是他一直抗拒做檢查，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人知道他的病到底進展到了什麼程度。

而魏明軒也只能按照他之前的檢查報告，小心翼翼地為他開藥，努力嘗試穩住他的病。

一直到這次的檢查結果出來，魏明軒才知道，況原來已經這麼嚴重。

“必須要立刻院治療，一時一刻也不能耽擱了。”魏明軒看著江暮沉說，“除非你真的想要立刻繼承你爸爸的產，否則，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綁也好捆也好，也要將他送進醫院！”

聞言，江暮沉靜默許久，忽然轉頭看向了棠許。

從他出現開始，棠許就沒有跟他有過任何眼神接，到此刻，棠許依然沒有看他。

魏明軒見狀，很快站起來，說了句“你們好好商量”，便離開了這間辦公室。

棠許始終沉默地翻看著江北恒的檢查報告，沒有表態。

江暮沉移開視線之后，也依舊是沉默。

直到棠許終于翻完手里的報告，放回了桌面上。

江暮沉的視線這才又一次移了回來。

他目落在那份檢查報告上，只用余看著棠許：“如果可以，我希你能勸得他。”

棠許緩緩呼出一口氣，才終于開口：“江暮沉，這個世界上，爸爸真正在乎的人只有一個，能夠讓他安心進醫院治療的人也只有一個，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麼久以來，江北恒為什麼不肯進行檢查和治療，他在擔心什麼，他最放不下什麼，大家心里都有數。

棠許沒想到到這種時候江暮沉還會選擇將力投放到上，忍不住想冷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心里明鏡似的，又何必擺出痛苦為難的樣子，給誰看？”

說完棠許起就要離開。

后卻忽然傳來江暮沉的聲音：“知道的事，就一定能做到嗎？”

棠許腳步一頓。

江暮沉從后看著，“你也知道很多事，可是你不是也有很多解決不了的問題嗎？”

棠許回轉頭，終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他，“是啊，我是有很多事做不到，可是至，我問心無愧。”

江暮沉同樣站起來，站到面前，“關于他，我同樣問心無愧。”

棠許與他對視許久，最終沒有評論什麼，轉頭就拉開門走了出去。

;走到病房門口，才發現病房里來了人，是曾峪山和周叢，都是江氏的董事會員，也都是江北恒的老朋友。

兩個人大概是跟著江暮沉一起來的，已經在病房里坐了好一會兒，正勸著江北恒好好保重。

“……公司的事你暫時就不用心了，有我們在，你擔心什麼呢？我們會幫你看著暮沉的……那小子，前段時間雖然激進了些，可是最近也沉穩多了，東們對他的態度也漸漸轉變了，所以你真的不用擔心。”

曾峪山自顧自地說著，江北恒只是微笑不語。

“燕氏那邊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曾峪山說，“年輕人剛上位不懂事，急著表現自己，可是兩邊到底是親戚，難道還真要斗個魚死網破不？有燕老爺子在上面著呢，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周叢聽了，卻清了清嗓子，低聲道：“可是我聽說，今天早上，燕時予又在燕氏的東會議上公布了好幾項舉措，還是對我們有些影響的。”

曾峪山聽了，忍不住轉頭睨了他一眼。

周叢也知道自己此刻提起這個話題不合適，卻也只能無奈地聳了聳肩。

江北恒這才開口問了一句：“燕時予不是出國了嗎？已經回來了？”

“回來了。”周叢回答，“早上六點鐘落地，八點就坐到了東會議室里主持會議。”

江北恒微微一笑，道：“年輕人力就是好。”

“也就是太年輕了。”曾峪山說，“真是不懂事。”

江北恒說：“年輕就是資本，年輕不怕犯錯。”

門外，棠許沒有選擇推門進去打擾他們之間的談話，也沒有再繼續在門口聽下去，而是轉走向了反方向。

私家醫院每一層都設立了一個空中花園，棠許推開門走了進去。

今天天氣不是很好，云層很厚，風很大，呼呼地吹著。

棠許被吹得長發凌，手腳冰涼，卻還是在那里站了很久。

不是不的。

一個曾經那麼親的人，一個以為他們之間“很好”的人，連面都沒有見上一次，就這樣斬斷了聯系。

哪怕表現得再平靜，再釋然，終究還是不甘心的。

因為真的很想要一個答案。

可是心里也清楚地知道，這個答案，燕時予要是能給，他早就給了。

如果說此前他在國外，或許發生了什麼，承著什麼，讓他沒辦法正面給回應，可是現在呢？

他回來了，就在這個城市的另一端，還主持了燕氏的會議。

卻依舊沒能得到他的只言片語。

執意想要的東西，他執意不肯給。

或許這就是答案了。

還要執著些什麼呢？

棠許忍不住緩緩閉上了眼睛，試圖讓自己平復。

正當努力的時候，下方卻忽然傳來一道悉的聲音：“一把年紀啦，別在臺上迎風流淚裝憂傷啦！”

棠許一睜眼，看見了樓下站著的陸星言，正微笑著沖揮手。

翻遍了全上下，最終將自己的手機扔向了他。

“你才一把年紀！”

……

醫院自營的餐廳里人安靜，棠許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旁，看著陸星言端過來兩杯咖啡，將其中一杯熱的放到面前，隨后看了一眼，說：“你可瘦了不。”

棠許垂眸喝了口咖啡，才又道：“你怎麼會突然回來？”

“回來看你啊。”陸星言說，“不歡迎嗎？”

“那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醫院？”棠許又問。

陸星言思索了幾秒，回答道：“如果我說我掐指算出來的，你信嗎？”

棠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懶得回答。

陸星言盯著看了一會兒，才又道：“為什麼發生這麼大的事，你也不告訴我？”

“什麼事？”棠許明知故問，“江先生生病住院的事嗎？我不知道你會關心這個。”

“棠許！”陸星言皺眉看著。

棠許笑了笑，“我沒告訴你，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陸星言頓了頓，才如實回答道：“段思危告訴我的。”

棠許正在攪咖啡的手微微頓住，好一會兒，才道：“原來是他。”

說完，棠許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自嘲的笑。

剛剛得知燕時予回到淮市，然后又見到了陸星言，坦白說，很快將這兩件事聯系到了一起。

沒有跟陸星言說過，那陸星言是聽誰說的？

那個人又為什麼要告訴他？

原本以為自己離答案很近，可是當他說出“段思危”的名字時，棠許又一次清醒了。

“到底為什麼會變這個樣子？”陸星言問。

棠許垂著眼，“段思危沒有告訴你嗎？”

陸星言緩緩搖了搖頭，“他只說，你狀態可能不太好，希我回來看看。”

“還真是謝謝他關心了。”棠許說，“我只能說，我并沒有比你知道更多。”

“所以……就這樣了？”

“嗯，就這樣了吧。”

陸星言默了默，才又道：“會不會，他有什麼苦衷？”

“那又怎麼樣呢？”棠許說，“就算他是有苦衷，既然他愿意獨自承，非要將我排除在外，那我也就全了他這份苦心吧。謝謝他了。”

陸星言看著，道：“你要是不難過，就不會瘦這個樣子了。”

“總會好的。”棠許說，“死心了，接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陸星言聽了，一時沒有再說什麼。

棠許太清醒，太理智了。

有些時候這種形和理智是難能可貴的東西，可是有些時候，卻是讓人更加痛苦的存在。

段思危也好，或者是那個誰也好，他們給他打電話的原因，或許是覺得他可以給予棠許一些陪伴和安，可是清醒理智如棠許，這樣的陪伴和安，是不需要的。

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痛，再數著日子，等著自己一點點康復。

“那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陸星言問。

棠許依舊低頭攪著自己面前的咖啡，頓了片刻之后，忽然道：“可能要出趟國吧。”

說完這個答案，棠許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分手之后出國，固定流程麼？

陸星言不懂為什麼笑，但是卻大概知道為什麼要出國，忍不住皺了皺眉，道：“陪江北恒去治病？你就不怕一輩子擺不了江家了？”

棠許微微笑了笑，隨后道：“所以在此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