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延出獄那天，也是在一個午后。

六年了，他都不曾到過外面的，如今出來，卻對外面產生了些連他自己都探不的恐懼。

鄭宋在忙，接不了他，倒是發了消息說過幾天見一面。

鄭宋對他的確是好，對他家也同樣。

這些年，鄭宋一直有在照應著，比他這個兒子做的還周到。

恐怕連沈父沈母，也會在某個瞬間，心所想如果鄭宋是自己的兒子就好了。

他日后，大概率也是會跟著鄭宋干的，因為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會很難，而且也不會有太多人要他。

沈培延回到沈宅，是沈父先看見他的。

沈父有一瞬間的愣怔，看了眼墻上日歷，“還以為是明天，打算去接你，你倒自己先回來了。”沉默幾秒，他說，“去看看你母親吧，一直念著你。”

沈培延站在原地定了會兒，才做足心理準備。

沈母這些年經過照料，子恢復了不，雖然還是有些癱的跡象，但坐在椅上，也稍微能了。

兩個保姆伺候著，替捧著碗，正在艱難抓著勺子鍛煉自己喝粥，一抬眼，卻看到了多年未見的兒子。

家里的一切都變了，但這個孩子還仿佛和六年前一樣，出現在面前。

“母親。”

沈母手抖了下，手上的碗掉在地上。

沈培延跪下去，沖磕了個頭。

沈母看起來是想說什麼的，但說出來的也只會是胡言語，很急，但急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只能啊啊啊的，最后也就頹喪的漸漸安靜下來。

不是接了這個局面，而是被迫接。

比誰都后悔，當時將孫佩佩招進來的決定。

但是也不能將時流轉。

此后這一生，都要活在后悔當中。

沈培延重新從母親房中出來，到口沉甸甸的悶和窒息。

他努力拋開那些，平靜的問：“我兒呢。”

沈父說：“在上學。”

……

沈培延的兒此刻正在午托班里。

午休前，老師們發著零食，到手里后，別人都只有一個的進口香腸，卻有三個。

那個香腸很好吃，每個學生都喜歡，但偏偏有三個。

念念看著手里的腸，正要撕開吃，旁邊的小男孩問，“能不能給我一個呀念念，中午沒吃飽。”

念念很大方的給了他兩，“你可以找老師要的。”

小男孩撇撇，表還有點害怕，“算了吧，你不覺得這老師很可怕嗎？”

可怕？

念念郁悶歪著腦袋，咬著腸說：“沒有吧。”

吃完零食，大家都各自回到床位睡覺。

剛睡著，念念有了尿意，不得不爬起來去上廁所，卻發現對面床位的小男孩不見了。

估計又跑出去玩了吧。

念念慢慢走到衛生間門口，卻聽見里面有哭聲傳來。

是小男孩的哭聲。

嚇了一跳。

“我錯了……我錯了老師，對不起老師，我真的知道錯了。”里面是晨晨的哭聲，“我再也不貪吃了……”

“誰準你拿的東西吃！那是我給的！”

晨晨的哭聲哭得好狠，念念急了，敲門：“晨晨！”

半晌，哭聲漸弱，門被打開。

看著眼前的老師，焦急詢問：“孫老師，晨晨他怎麼了？”

孫佩佩在面前蹲下，語氣變得和，“沒事，念念，怎麼不去睡覺呀？”

念念卻分明看到了里面被打哭躺在地上的小男孩，整個人都慌了，“……老師，你別生氣，是我主要給晨晨吃的，你別怪他。”

不知道孫老師為什麼要打晨晨，明明在心里孫老師是個很溫的人。

“放心，老師沒有打他，他只是被嚇到了。”孫佩佩的小臉，眼神里帶著念念看不懂的依，輕聲低喃道，“傻姑娘，你怎麼這麼乖。乖不好，會被人欺負的。”

念念有點害怕，后退一步，咽口水。

孫佩佩又從口袋掏出了兩香腸，“這個是給你的，不準給別人吃，知道嗎？”

“……知道了。”

午托班結束，他們被老師送回學校上課。

還是孫老師牽著的手，舉著小旗帶經過馬路。

孫老師好像對他很好奇，每天有很多想問的東西。

“今天有沒有睡好覺呀？”

“在學校學到了什麼新知識？”

“有沒有關系特別好的小朋友，家里是做什麼的呀？”

“你姥姥對你好不好，你呢？還是坐在椅上嗎？”

孫老師對家好像很了解，這讓念念小朋友有些不舒服，常聽姥姥說，要對外人保持警惕，孫老師應該也屬于這個范圍吧？

在此之前，念念沒有這樣認為，可看到孫老師欺負晨晨之后，有點害怕。

怕也會被孫老師欺負。

所以只是乖乖被孫老師牽著，聲若蚊蠅，說什麼都只是輕輕應一聲。

到了校門口，孫佩佩松開的手。

“念念。”，“跟我說再見。”

念念頓了下，攥書包背帶，回頭乖乖沖擺了擺手，“老師再見。”

然后繃著呼吸，一步步朝教室里走。

等走到確認校門口看不到的位置，飛速加快腳步，小跑起來，校服子都跟著快要飛起來。

到了教室，心如擂鼓，往后看看，生怕有什麼東西跟上似的。

“你怎麼了念念。”同桌好奇，“后面有鬼呀。”

念念想起孫老師那個有些奇怪的眼神，害怕吸吸鼻子，“比鬼還可怕。”

放了學，何姨在門口接。

背著小書包跑出來，抓著何姨的手，跟一起回家。

“今天晚上咱們吃好吃的，你爸爸回來了。”

“真的嗎？”念念眨眨眼，“我的爸爸。”

的話里對這個詞有些陌生。

“對，等下你就可以見到他了。”

“好……”念念的心里有些期許，也有些別的心思，安靜許久，鼓起勇氣開口說，“姥姥，念念不想在那個午托班了。”

何姨問：“為什麼？”

念念想著孫老師的古怪行徑，避而不答，只搖搖頭，“反正念念不想去了。”

就是不想去，也不知道為什麼。

何姨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說，“也好，反正你現在況越來越好了，以后姥姥去接你上下學，咱們中午晚上回家吃飯好不好？”

“好！”

念念高興得不得了，蹦蹦跳跳。

走出那條街時，何姨到好像有一道目在追隨著們，可等回過去，接到后只有過往的車輛。

何姨牽著外孫的手回家。

剛才那個巷子的拐角，站著捂著流淚的孫佩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