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燕時予的視線，棠許說出這句話，無形之中像是松開了什麼，可事實上，卻依舊繃著，沒有毫放松。

燕時予也依舊沉沉看著，良久，才終于說出一句：“討厭我什麼？”

“全部。”棠許回答。

“有多討厭？”

“非常非常討厭。”

討厭他，討厭自己被他影響，討厭自己的緒被他左右，討厭自己患得患失，討厭自己竟然會因為一個男人，在餐桌上將酒當麻痹治愈之。

晚上的飯局上，連秦晉都看出來緒有些不對勁，微笑著讓不要喝太多酒。

棠許知道自己的緒面臨著什麼樣的問題，很想說服自己，不要到其他事的影響，專心顧好眼前。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燕時予的事，在這里已經不是“其他事”了呢？

無論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擺他對自己的影響。

棠許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很不喜歡。

可是歸究底，都是因為他。

所以，只能討厭他。

聽到的“非常非常討厭”，燕時予緩緩低下頭來，輕聲道：“我卻完全相反。”

棠許今天晚上喝多了酒，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還沒有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燕時予已經低下頭來，封住了的。

舌相接的那一刻，房間的門鈴卻又一次響了起來。

棠許這才一下子反應過來，用力推開他，隨后走到門后，先是從貓眼往外看了一眼，確定了是酒店的工作人員，這才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拉開了一條。

工作人員微笑著為遞上了兩只酒杯。

“謝謝。”棠許迅速接過來，很快就重新關上了房門。

回過頭來，燕時予依舊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

棠許卻只跟他對視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把兩只酒杯放到面前的柜子上，隨后便側過了子，說：“時間不早了，燕先生也該回自己的房間了，省得在這邊出沒，讓人看見了說不清楚。”

燕時予聞言，非但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倒往窗戶上靠了靠。

棠許一見到他這個作，忍不住皺了皺眉，旋即就走上前來，試圖將他拉開。

燕時予反手一拉，棠許便直接跌進了他懷中。

迅速掙扎起來，一不小心腦袋就到了玻璃上，發出“咚”的一聲。

這一下得其實并不算很重，可是棠許喝多了酒，那一瞬間只覺得頭暈眼花，往他肩頭一靠，失去了掙扎的力氣。

燕時予只以為是撞傷了，一時也不再鬧，抱著棠許就將放到了床上，低頭查看著剛剛撞到的位置，“有沒有事？”

棠許閉著眼睛，平復了許久，才終于緩緩睜開眼來，看向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

對上視線的片刻，燕時予才終于可以確定，沒有什麼大礙。

饒是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將抱進懷中，低下頭來，輕輕吻上了剛才被撞到的地方。

棠許清楚知著他的擁抱和親吻，就像知跟他相識以來，他給予的所有驗一樣。

一直以來，他都是行大于言語。

這麼久以來，棠許幾乎沒有聽到過任何來自于他的甜言語，可是卻真真切切地知到很多他做過的事。

這份知帶給的覺實在是太過強烈，勝過這世間所有的言語。

有些清醒的時候，也會懷疑，自己會不會太過投了，明明他上還有那麼多，兩個人之間的未來也充滿了不確定，可是卻時常忘記了這些。

而此刻，即便腦海中清晰地想著這些，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淪陷在他的擁抱和親吻之中。

反應過來，棠許忍不住懊惱，微微側過頭去，避開了他的親吻。

“你該走了。”棠許低聲道。

燕時予俯看著，沒有。

棠許大概率是知道再這麼發展下去，最終結果會是什麼樣子的。

坦白說，他一聲不吭離開淮市，心中有些氣惱他的小氣，卻也清楚地知道他是因為什麼，所以才會跟著來到南城；

至于他近乎失神地盯著別的人看，對棠許而言，也并不是什麼不可原諒的事。畢竟他若是真的有那些心思，那此時此刻，在他邊的人，恐怕早就已經不是了。

可是卻依然會覺得不甘心，不想這件事就這麼輕而易舉地過去。

偶爾會覺得自己之所以會這麼投，或許就是因為兩個人之間太無波無瀾了，偶爾有一些外部刺激，或許才更能讓人保持清醒。

眼見燕時予不，棠許手推了他一把。

燕時予依舊不。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地對峙了許久，棠許才終于又開口：“你在這邊可是大忙人，回頭要是有人去你的房間找你，卻找不見人，你怎麼解釋？”

“我讓高巖通知他們，我在這里。”燕時予回答。

“哦？”棠許微微偏了頭，“這麼不管不顧嗎？”

“嗯。”燕時予應道，“不想管了，也不想顧了。”

棠許聞言，不由得微微頓了頓。

因為此時此刻，燕時予說話的神態和語氣，實在是不怎麼像是在哄。

可是他這個人，一貫是不怎麼流出真實緒的，因此棠許也依然完全不確定。

輕輕哼了一聲，又一次轉開臉，不去回應他。

燕時予又盯著看了片刻，緩緩開口道：“如果是這樣，會害怕嗎？”

這幾句話，涉及了此前兩人從未有過討論的話題——

兩個人之間的關系，終究只能匿于地下，而如果有朝一日，這段不為人知的糾葛真的曝于人前，那會是什麼形？

棠許頭不由自主地了，迎著燕時予的目，如實回答道：“怕。”

這個答案，并不在燕時予意料之外。

棠許在害怕什麼，他知道。

;而一旦真的面臨這種危機，會怎麼做，他同樣知道。

即便從來沒有表過這樣的想法，可是燕時予卻很清楚。

會覺得有補救的機會，兩個人之間，只要有一個人可以全而退，其他的事，通通都不重要。

而那個全而退的人，只會是他。

而呢？

大概率，是會將自己藏起來，斬斷跟他的一切牽連吧？

這不是個人的退，而是對他的保全。

可是燕時予偏偏不想要這樣的保全。

他從前的人生，實在有太多太多想要保全的東西，可是到頭來，他什麼都沒有保全過。

所以這一次，他想換一條路走。

反正他什麼都不怕，所以，他也不需要替他害怕什麼。

燕時予出手來，輕輕著棠許的眼尾，低聲道：“別怕。”

棠許忍不住抬了抬臉，還想說什麼，燕時予卻沒有給機會，又一次封住了的。

下是床，上是他，這一次，棠許比先前還要無力掙扎。

終究，避無可避。

……

這一夜對棠許而言，真是漫長得有些可怕。

雖然兩個人之間的確發生了一些風波，可是在看來，這樣的風波遠不至于產生什麼巨大的影響。

也不至于他如此……賣力和不知饜足。

可是偏偏，燕時予像是要證明什麼一般，將漫漫黑夜拉長到了極致——

棠許實在被糾纏得沒有了力氣，到后來什麼都不顧，往他懷中一埋，直接就閉上眼睛，近乎昏睡過去。

等到棠許再睜開眼睛時，天已經大亮。

刺目的過白的窗紗照進房間，留著一條隙的臺門外傳來海浪和游人的聲音，分明都昭示著時間已經不早。

然而讓棠許瞬間清醒的卻并不是這些，而是依舊躺在側的男人。

一下子從床上坐起，抓過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上面刺目的11：37，登時整個子都僵了僵。

而燕時予似乎這時才被的作吵醒，卻偏偏連眼睛都不睜開，微微翻轉，換了個姿勢繼續睡去。

棠許頓時強行將他的眼睛開，將手機上的時間展示在他眼前，“這都幾點了，你怎麼還在這里？”

燕時予也不知道到底看沒看見那個時間，只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否則我應該在哪里？”

棠許只覺得自己要瘋了。

才懶得管他此刻應該在哪里，總之千不該萬不該在這里！

“你快點起來啦。”棠許手就開始拉他，“你明明從來不睡懶覺的，今天為什麼會睡到這麼晚？你來南城不是應該很忙嗎？你不是應該有很多人要見，很多生意要談嗎？你怎麼可能到這個時間還待在酒店？”

著急地輸出一大堆，最終卻只換來燕時予三個字：“取消了。”

“取消了？”棠許不由得道，“為什麼取消了？”

到這會兒，燕時予才終于真正睜開眼睛一般，看著，回答了的問題：“取消還能是因為什麼？自然是因為時機不合適了。”

棠許張了張，一時竟沒能再發出聲音。

先前太過著急，好像的確是問了一系列廢話——

噎了噎，棠許才又道：“那你……今天豈不是沒事做？”

燕時予靜靜看著，道：“怎麼才算是有事？怎麼算是沒事？”

他一邊說著，一邊重新拉著倒回了自己懷中。

這樣的形，在兩個人之間，絕無僅有。

他太忙了，兩個人每每相聚，都像是忙里閑。

像這樣的時刻，幾乎從來沒有過。

因此棠許心里頭竟莫名不安，不知道這樣的形是不是正常，是不是真的應該存在。

抑或，只是一場夢？

想到這里，棠許重新支起子，盯著他看了又看，隨后出手來，用力在他臉頰上擰了一把。

燕時予毫沒有阻止的意思。

他只是任由作，看著的滿目狐疑，緩緩道：“確定了嗎？是真的嗎？”

棠許與他對視許久，最終沒有回答，而是重新趴進了他懷中，安靜地躺著。

可是心頭那子不安卻并沒有因此減輕分毫，反而愈發地彌漫開來……

……

同樣的時間，高巖坐在行政套房的臺上，雙目發直地看著空的房間。

他一向是不煙的，可是此時此刻，臺小幾上的煙灰缸里，卻裝滿了煙頭。

經過漫長的一夜加一個早晨，一包煙早就已經空了。

這樣的形落在旁人眼里，大概會覺得他瘋了。

可是高巖卻清楚地知道，瘋的另有其人。

事實上，到此刻，他依舊不明白，事為什麼會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

明明他已經把所有的已知條件清楚地向燕時予進行了陳述，并且進行了最佳的避坑規劃，可是為什麼到頭來，燕時予卻還是毫不猶豫地跳進了那個坑里？

為什麼明明有最優選項他不選，偏偏要選一項最差的？

這中間到底是哪里發生了偏差？

即便高巖跟在燕時予邊十幾年，他依舊沒辦法猜燕時予的所思所想。

他也完全沒辦法想象，今天過后，燕時予將會面臨什麼。

可是燕時予卻像是完全不在乎了一般。

“嗡……嗡……嗡……”

煙灰缸旁邊放著的手機不停地震著，許久之后，高巖才終于認命一般，拿起手機，放到了耳邊。

電話那頭傳來段思危劈頭蓋臉的質問：“你們在干什麼？為什麼燕時予不接電話，你也不接電話？你們還想不想好了？為什麼燕時予去了南城，棠許也在那里？江暮沉去見了燕老爺子你們知不知道？他對燕老爺子說了些什麼燕時予心里有沒有數？這種時候還這麼不管不顧，他還想不想好了？”

“嗯。”高巖聽著他連珠炮似的發完，才終于一聲，“不想。”

段思危仿佛覺得自己是聽錯了，聲音里充滿了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他全部都知道。”高巖呼出一口氣，想了想，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輕笑了一聲，“甚至此時此刻，燕老爺子派來的人可能已經在酒店里盯著了，可是他就是不在乎了。”

段思危整個人都懵了，“什麼意思？”

“他不想再藏了。他要他和棠小姐的關系，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