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摔碎杯子，似乎也不代表什麼。

然而下一刻，棠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棠嵐吃痛的低呼，伴隨著另一聲遙遠的驚呼：“太太，您傷了……”

如果心里沒有鬼，不至于聽到一個名字就摔了杯子，摔了杯子之后，一個年人也不至于慌到割傷自己。

棠許靜靜地聽著那邊的靜，終于開口問了一句：“你怎麼了？沒事吧？”

“沒事沒事。”棠嵐連忙道，“只是一時失手……”

棠許聽著微微氣虛的語氣，頓了片刻，才又道：“沒事就好。對了，我剛才跟孟先生聊天，提及你年輕的時候，有人給你畫了一幅玫瑰花中的肖像，但是孟先生有些想不起來是誰給你畫的了，所以想著打個電話過來問你。”

電話那頭啞然片刻，才又傳來棠嵐的聲音，“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機緣巧合之下認識的。”棠許回答，“沒想到竟然是你的老朋友，所以就約著吃了頓飯，聊了聊。”

“杳杳……”

棠嵐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可是卻只是喊了一聲，余下的話，似乎很難開口。

下一刻，坐在棠許對面的孟連城微笑著出了手，“我跟聊聊。”

棠許很配合地將手機遞了過去。

“小藍，是我。”孟連城微笑著對電話那頭的人開口道，“你說這不是緣分是什麼？昨天我見到棠許，還送了我一程，我都沒想起來是你的兒。到了晚上才終于想起來，今天趕約了吃飯。”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孟連城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說：“我們聊得很愉快，不愧是你的兒，很有你年輕時候的風采。我看著，好多時候都會恍惚回到從前，好像看見了你一樣。”

棠許一瞬不瞬地盯著對面的孟連城，即便聽不到電話那頭的棠嵐說什麼，也不愿意錯過孟連城臉上的每一神變化。

孟連城比想象中還要穩定。

無論是在說話還是傾聽的時刻，他永遠是微笑的，從容的，眼眸中的溫像是要流淌出來。

一如他昨天對著龍夫人的時候。

因此，他這個模樣，依舊讓棠許到不舒服。

“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再回淮市，我們一起聚一聚？”孟連城又對棠嵐道，“我相信，棠許應該也是很期待見到你的。”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又說了什麼，不多時，孟連城微笑著將手機還給了棠許。

棠許重新將手機放到耳邊，輕輕“喂”了一聲。

棠嵐的聲音在電話那頭輕輕發，只是喊：“杳杳……”

“嗯。”棠許應了一聲，又道，“你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接下來，棠嵐卻又一次沉默下來，明明好似有萬語千言，卻始終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

棠許很快又道：“如果沒事的話，那就先不打擾你了，再見。”

“杳杳，你別——”

電話中約又傳來棠嵐的呼喊，棠許卻已經掛掉了電話。

孟連城看著的作，輕輕笑了一聲，才又道：“怎麼，你在跟你媽媽置氣？”

“何以見得？”棠許問。

孟連城說：“一個電話，從頭到尾你都沒有過一聲媽媽，也沒有笑過。甚至你媽媽的電話號碼，你都沒有存。”

對此，棠許沒有給他回答，只是低頭喝了兩口面前的湯，隨后很快轉移了話題：“這家餐廳的確是不錯，味道很好。”

孟連城微微一笑，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什麼。

一頓飯吃完，孟連城似乎對這次的見面很滿意，還準備約棠許下次再一起吃飯。

“有時間的話，當然可以。”棠許既不拒絕，也不明確答應。

離開吃飯的餐廳，棠許駕車回家。

一路暢通，手機也沒有再響起過。

可見剛才棠嵐沒能說完的話，也沒有那麼重要。

或許，沒能說出口，更能讓到輕松吧。

車子駛到景灣停車場口時，棠許才恍然驚覺到什麼，果斷調轉車頭，又一次駛向了秋水臺。

春明的周日，燕時予竟然在家。

棠許進門的時候，他正站在吧臺邊給自己沖咖啡。

四目相視，棠許忍不住道：“你怎麼會在家里？”

“不然呢？”燕時予問，“我應該在哪里？”

“當然應該在公司，在開會，在應酬了。”棠許回答。

“那怎麼會有驚喜？”燕時予回答。

也不知道這個“驚喜”是誰給誰的，棠許緩步上前，出手來抱住了他。

燕時予順手就將抱到了旁邊的高腳椅上，聽道：“我剛才和孟連城一起吃了頓飯。”

“嗯。”燕時予只淡淡應了一聲。

“順便給棠嵐打了個電話。”棠許說，“他也借機會跟棠嵐說了幾句。”

“然后呢？”

棠許手拿過他剛剛沖好的咖啡，抿了一口，沉淀片刻，才又緩緩開口道：“我不知道棠嵐在那頭跟他說了些什麼，但是他打電話的時候，我約覺得，他在和我做一樣的事。”

燕時予收回咖啡，安靜地看著。

棠許繼續道：“就像是我故意說出他的名字刺激棠嵐一樣，他好像也一樣……在利用我，刺激棠嵐。”

話音剛落，棠許的手機忽然就響了起來。

低頭，看到了那一串陌生號碼。

棠許安靜看了片刻，選擇了靜音，將手機放到了旁邊。

隔了這麼久，才終于又把電話打過來，是終于下定了決心，還是想好了別的什麼說辭？

孟連城不止一次說子急，此時此刻，棠許卻是一點都不急。

就像眼前的這個電話，不接，可能會更有效果。

燕時予看了一眼棠許丟開的手機，很快出手來，拉著走向了客廳中央的沙發。

“孟連城年輕的時候的確很有人緣。”燕時予從自己的郵箱里調出一張照片，“至于跟棠嵐的關系，暫時不可考。”

;棠許接過手機，看見了一張多年前的舞會照片。

照片上，孟連城居中，年輕英俊的面容上帶著和謙遜的微笑，邊是各各樣的人，簇擁著他拍下了這一張照片。

棠嵐也在其中。

并沒有站在孟連城邊，而是站在了第二排近乎角落的位置，微微著憂傷和酸的眼神并沒有看向鏡頭，而是看向了人中央的孟連城。

“這是什麼時候的照片？”棠許忍不住問。

“二十年前，孟氏的年會照片。”燕時予回答，“那個時候，孟連城剛剛進孟氏沒多久，便接連敲定了幾個項目，一時間風頭無倆，連孟連山也被比了下去。”

“二十年前，那我都已經六歲了。”棠許盯著那張照片，道，“而居然還能在這種的公開場合，用這樣的眼神看一個男人……能夠這麼瀟灑任地活，也是一種本事吧。”

燕時予尚未開口說什麼，棠許卻已經轉移了注意力，又道：“孟連城有這麼強的工作能力，那當年在孟氏，應該也引起了一些風波吧？”

燕時予緩緩點了點頭，道：“當年孟連山接手孟氏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可是孟連城進孟氏之后，很快有一批人轉了態，支持孟連城接手。”

“那他是什麼態度？”棠許盯著照片中的人問道。

“一再推讓，表示愿意當副手，輔佐孟連山。”

“這麼謙遜。”棠許道，“倒是跟照片中的形象一個風格。”

“年代久遠，暫時能查到的信息就這些，其他的，還需要花費些時間。”

棠許輕輕應了聲，仍舊是盯著照片中的孟連城，“這個人年輕時候，跟現在給人的覺，簡直是兩個極端。”

燕時予輕輕撥著的發，問：“那你現在是什麼覺？”

棠許回答：“或許是心理暗示，或許是他躺了十八年的外貌讓人不適……總之，他讓我到不舒服。會不會是我一早就預設了答案，所以帶了有眼看他？”

對此，燕時予只是道：“相信自己的覺。”

棠許依舊看著那張照片，仿佛在仔細對比孟連城前后的變化。

卻又聽燕時予補充道：“又或許，這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只是真實的他，被皮相藏了起來。”

這話聽得棠許微微有些發寒，忍不住回頭看向了他。

燕時予迎著的目，似乎頓了頓，才道：“你看，我抱著比你更大的惡意。”

棠許輕輕搖了搖頭，道：“人之惡是沒有底線的，任何事都有可能。所以，對任何人的本，我們都不應該高估。”

良久，才又聽燕時予道：“那你對我的本是如何估量的？”

棠許微微偏了頭看他，仿佛認真地端詳了他許久，才終于開口道：“實驗數據還不太夠，還需要時間繼續累積經驗，才能得出最終結論。”

聞言，燕時予并沒有說什麼，只是拉起的手來，輕輕放到自己邊，吻了一下。

……

那之后連續三天，棠許都是住在秋水臺的。

而三天后，燕時予離開淮市紐約去出差，棠許依然住在秋水臺。

對比先前的瘋狂和投，似乎正在一點點恢復正常的生活節奏。

有些事的答案雖然還沒有顯現，可是有的是時間，愿意按部就班地去發現真相，或是讓狐貍自己出尾。

知道自己不能急。

一急就會整個掉。

所以漸漸恢復了穩定的作息，照常上下班，耐心地等待著進展。

周末連著清明假期，棠許這才回到景灣，并且在清明當天帶著宋白一起去看了宋雨廷和秦蘊。

對此宋白其實是有些抗拒的，大概依然沒有從那樣巨大的傷痛中走出來，所以不愿意面對。

獻完花之后，他跟棠許說了句“我在車上等你”，隨后轉就跑下了山。

棠許也不他，自己默默清理著墓碑周圍，又將帶來的水果食擺放在碑前。

正低了頭專心擺放東西，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雙黑健足鞋，棠許一抬頭，再一次見到了孟連城。

孟連城一肅穆的西裝，面容依舊蒼白，帶著微笑看著，“我遠遠地看見，覺得像是你，還真是沒看錯。”

說完，他才又看向面前的墓碑，“這是……你爸爸的墓地？怎麼就你一個人？”

棠許極力掩蓋住自己心頭翻江倒海的不適，放好水果，拍拍手站起來，道：“沒想到在這里也會遇到孟先生，您也是來掃墓的嗎？”

孟連城點了點頭，道：“我父母也葬在這個陵園。說來也是憾，十八年間，父母相繼離世，我卻一無所知，如今想和二老說說話，也只能來這個地方了。”

“親人離世，哪里有不憾的呢。”棠許回答，“我爸爸心臟不好，也昏迷了許久，好不容易搶救過來，穩定下來，卻又突然離世……孟先生，我的憾應該不比你。”

孟連城聞言，輕輕點了點頭，道：“也是，畢竟你爸爸還這麼年輕，換了是誰都會覺得難以接。”

棠許看著他眼神中真意切的惋惜，一時之間，回答不出一個字。

“你快結束了嗎？”孟連城又問，“既然這麼巧遇到，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棠許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忽然就聽到孟連城后傳來一把冷若寒冰的聲音：“借過。”

聽到這個聲音，棠許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而孟連城微微側，便看見了后面容冷峻的江暮沉。

然而他似乎并不認識江暮沉，微微一笑之后，說了聲“不好意思”，便果真往后退開了半個位。

然而在看見江暮沉只向前半步，站到了棠許面前時，他似乎有些疑，上下打量了江暮沉一番。

而江暮沉也轉頭看著他，目輕慢，倨傲至極。

棠許的目直直地落在江暮沉后的譚思溢上。

譚思溢手中抱著一束鮮花，微微沖棠許示意之后，便要彎腰放下鮮花。

“拿走！”棠許語氣微微急促地開口，“我爸爸不需要你們送的花。”

譚思溢聞言，一時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江暮沉直接手拿過那束花，彎腰放到了墓碑前，隨后才又站直了，看著棠許道：“你說不要，他未必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