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完這三個字，棠許緩緩蹲了下來，依舊是不住地深呼吸。

隔著電話，燕時予清楚地聽到的每一次呼吸。

他知道，在努力平復、控制自己。

他知道那種滋味有多難過。

如果有人能陪在邊，或許會好得多。

只可惜此時此刻，他隔著電話，完全無法用語言安。

燕時予緩緩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里才再一次傳來棠許的聲音——

“我沒事了，你放心。”

的聲音很輕，著虛后的無力。

燕時予幾乎可以想象此刻的狀態有多糟糕，很快道：“我來接你。”

“不用。”棠許低聲道，“我想再待一會兒，你不用擔心。”

說完，棠許便掛掉了電話，又仰頭深呼吸了片刻，才終于推門走出了樓梯間。

原是準備下樓的，沒想到這邊剛走出樓梯間，那邊就被同是流協會的朱其明發現了。

朱其明原本是在走廊里打電話的，剛剛掛掉電話，一轉頭看到棠許，眼神都亮了起來，快步上前，笑著開口問道：“棠小姐，怎麼這麼晚才來？我們的活都已經開始了。”

“朱先生。”棠許雖然難，卻還是打起了神跟他流，“不好意思啊，我人不太舒服，可能沒辦法參加今天的活了。”

聽到這句話，朱其明立刻上前一步，出手來就扶住了棠許的手腕，關切道：“你臉很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他語氣的確是關心，可是形和作卻直接就突破了社距離，著曖昧。

從前面對這種形，棠許也算是游刃有余，可是今天卻完全沒有力氣，瞥了一眼朱其明的手，說了句“不用”，想要回自己的手時，卻發現手依然被朱其明握著。

“不要客氣嘛，你不舒服，自己回家肯定不安全。”朱其明說，“實在不行，下去開個房間，在酒店里休息一會兒也是好的。”

說話間，朱其明便拉著棠許走向了電梯。

棠許臉上的神已經很糟糕了，只差要發的時候，面前的電梯忽然“叮”的一聲，打開了。

朱其明正拉著棠許要進去，一眼瞥見里面有人，頓時怔了怔，等到他看清里面站著的人時，整個臉赫然一變，隨即就飛快地丟開棠許的手，點頭哈腰地沖著里面的人打招呼：“江先生，你好。”

電梯，江暮沉的目最初就是落在他拉著棠許的那只手上的，等到他丟開棠許的手，江暮沉的視線才又落到了棠許臉上，眸深晦，不辨喜怒。

自始至終，他沒有睜眼看朱其明一眼，然而朱其明卻已經慌了神，又主解釋道：“江太太說不太舒服，我正準備送回家的，沒想到這麼巧會遇到江先生你，那我就不多打擾了。”

他尬笑著解釋完，不等江暮沉回答，扭頭就走開了。

剩下棠許站在電梯外面，江暮沉站在電梯里面，該出去的人不出去，該進的人也不進，就那麼僵持著。

譚思溢在一旁按著電梯的開門鍵，見狀不由得小聲提醒了一句：“江先生？”

膠著的空氣似乎在這一刻被打破，江暮沉又看了棠許一眼，緩步走出了電梯。

在他走出來的那一刻，棠許微微深吸了口氣。

幾乎已經做好了聽江暮沉言語譏諷的準備，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江暮沉只看了一眼，卻什麼都沒有說，轉頭就走向了另一邊的VIP包廂方向。

譚思溢見狀，微微沖棠許點了點頭，連忙跟了上去。

很是讓人不習慣的形，但棠許也沒有多的神去思考原因了。

懶得多停留，走進電梯，按下了下樓鍵。

電梯抵達大堂，才剛剛走出電梯，原本跟著江暮沉離開的譚思溢忽然就從另一部電梯中鉆了出來，追上了的腳步。

“太太，你臉很不好，江先生吩咐我送你回家。”

棠許仿佛是聽到了什麼鬼話，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

譚思溢卻只是輕輕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是認真的。

無論他是真的聽吩咐要送回家，或者有什麼別的企圖，此刻棠許都懶得理會。

擺了擺手，“謝謝你，不過我還沒準備回家。”

譚思溢一怔，隨即就見棠許徑直走向了大堂吧的方向，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看那個樣子，倒似乎是真的沒打算離開，反而還打算坐很久。

譚思溢一時有些猶疑，但得了江暮沉的吩咐也不敢就這麼擅自回去，只能遠遠地找了個位置，時刻注意著棠許的一舉一。

然而坐下來之后，除了點了杯飲料，棠許就再沒有過了。

只是撐著頭，安靜地坐在那里，間或抬眸看一眼大堂往來的行人，仿佛是在等待著誰。

大概半小時后，等待的人終于出現。

棠嵐在酒店門口下了車，緩步走進了酒店。

一進門，大堂經理立刻就迎上前去，絡且熱地跟打了招呼，并且一路護送棠嵐到了電梯門口。

也多虧這位大堂經理的存在，棠嵐并沒有注意到棠許，徑直走進了電梯。

眼見著那部電梯門合上，棠許才站起來，走向了電梯的方向。

站在電梯前，卻沒有，只是抬眸數著棠嵐所在的那部電梯上升的樓層。

毫無意外的，也是27樓。

棠嵐和邵青云是夫妻，如今夫妻兩人來到淮市，住同一家酒店、同一樓層、同一房間都不是什麼稀奇事。

唯一有些稀奇的，是棠嵐在淮市明明有那棟別墅作為居所，為什麼還要下榻酒店？

此刻大腦實在過于混沌，完全想不出其間的因由。

直到眼前的電梯樓層又一次發生變化，棠許才緩緩收回視線，轉準備離開。

譚思溢又一次迎上前來，還沒開口，棠許就下意識地避開了他，開口道：“不用你送。”

譚思溢自然明白棠許的態度，頓了頓，只是道：“那我讓酒店安排一輛車，送你回去吧。”

棠許還沒來得及開口，目之所及，忽然看見酒店門口停了一輛A8。

;一輛認識的A8。

一瞬間，棠許像是找到了方向一般，快步上前，走到那輛車旁邊，順利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門開合的一瞬間，一束落在了原本坐在后座上的男人臉上。

哪怕只是半張臉，譚思溢也認出了那人——

一瞬間，他只覺得心驚膽跳，想要確認的心思瘋狂滋長，卻鼓了許久的勇氣，才終于又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車子已經緩緩啟，離開了酒店大門。

而譚思溢恍惚著，慌著，隔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按捺住狂跳的心，轉走進了酒店大堂。

棠許居然會和燕時予在一起……

是巧合，還是早就已經發生了的事？

如果早就已經發生，那江暮沉……

譚思溢忽然就想起了江暮沉這段時間以來的變化——

從極致的燥郁憤怒狀態，到瘋狂打燕氏，再到令人震驚的對棠許態度的變化……

所以，他應該是早就知道了吧？

很久之后，譚思溢才又回到五樓的VIP包廂。

今天是一個乙方的公司老總攢局請江暮沉吃飯，這樣的飯局他肯面已經很給面子了，要先走也無人敢質疑。

眼見著譚思溢回來，江暮沉也沒了再坐下去的心思，丟下兩句話，便帶著譚思溢徑直離開了。

這個時間，離開酒店，江暮沉的去依然是公司。

從春節假期波士頓那趟行程以來，加班已然為了江暮沉的常態。

去公司的路上，譚思溢將方才見到棠許的形匯報給了江暮沉，只去了最后棠許被人接走的那一段。

“你是說，見到棠嵐之后，還追去電梯那邊，看了棠嵐所住的樓層？”江暮沉并未糾結其他，只問了這一點。

“是。”譚思溢回答，“畢竟那是棠小姐的親生母親，心肯定很復雜。”

江暮沉聽了，卻沒有再回答。

如果是其他人，那這樣的舉看起來是很正常的。

可是如果是棠許，那就不正常。

畢竟棠許表面上看起來乖巧順，實際上，的固執和堅持簡直異于常人——

即便心深真的對棠嵐復雜，也不可能在明面上做出這種關切的舉。

的驕傲，不允許做這樣的事。

可是眼下，卻這樣關注棠嵐的行蹤。

除非，是有別的目的。

可是，會是什麼目的呢？

跟棠嵐有關系的，還能是什麼事？

江暮沉忽地就想起了宋雨廷的死。

是他親手將宋雨廷的死有問題的資料放到棠許面前，并且幫分析得出了結論。

可是棠許對他的結論嗤之以鼻。

江暮沉忍不住緩緩攥了手心。

非但沒有毫懷疑燕時予，跟他之間一如往常——

而今，卻關注起了棠嵐。

這中間有些因由，或許真的很值得深究。

……

這一夜，棠許睡得很不安穩，頻發噩夢。

好在每一次從噩夢中驚醒，都會有一雙手臂給予溫的擁抱和。

整夜睡睡醒醒不知道多次，棠許才終于一點點捱過長夜，迎來了天亮。

在此之前，從未有過這樣脆弱的神狀態。

便是當初宋雨廷病危院，一邊要扛起宋氏，一邊要跟江暮沉對抗，一邊要尋求其他出路，也知道好的才是撐下去的本錢，會努力地讓自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可是這一次，從前的那些指令好像全都已經失效了。

一邊堅強，一邊脆弱得好像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對于這樣的表現，燕時予并沒有過多言辭上的表示和寬。

他在邊，更多的是一種順其自然陪伴和疏導，即便棠許對此并沒有太大的知，可是只要知道，他在，就足夠了。

翌日清晨，燕時予陪棠許吃過早餐之后，便早早出了門。

這一天，棠許原本沒有打算出門。

想留在家里，好好地梳理梳理最近的這些事，也好讓自己的腦子清醒清醒。

然而早上十點不到，就有電話打了進來，告訴公司有大客戶來，需要親自接待。

棠許還沒瀟灑到可以丟開正的程度，因此還是收拾好自己，火速趕去了公司。

只是當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看見坐在待客區等待的男人時，棠許整個人又一次混了起來。

竟然是邵青云。

他安靜地坐在沙發里，翻閱著一份報紙，聽見靜，抬眸看向棠許時，那張沒有任何特的臉上出了棠許無法辨別的笑容，“你好。”

極致的混過后，棠許竟然奇跡般地冷靜了下來。

迎著邵青云的目，緩緩點了點頭，“邵先生，你好。”

“你認識我？”邵青云問。

“邵先生不也認識我嗎？”棠許以問代答。

邵青云再度笑了笑，隨后道：“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再兜什麼圈子了。今天我過來，一是為了談生意，而是為了你媽媽。”

棠許靜了片刻，回答道：“一，我們公司規模小，恐怕接待不了邵先生這樣的大客戶。二，我沒有媽媽。”

“這樣的話，也是可以說的嗎？”邵青云看著，眼眸之中竟流出些許責備之。

仿若長輩。

棠許垂了眼，笑了笑，“邵先生以什麼份來教育我？”

邵青云折好手中的報紙，鋪平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才又開口道：“我知道，你對我有些誤會，讓你媽媽很擔心。我幾天沒見，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都是因為你。我不想看到我太太經這樣的折磨，所以我今天來，就是想要解開誤會。你也大可不必對我防備至此，因為你所懷疑的事，我并沒有做過。”

棠許目鎖定在他的臉上，努力辨別著他臉上的表。

可是這個男人太沉穩了，任憑棠許怎麼看，他臉上都沒有多神變化，本看不出真實的緒。

“你爸爸只是你媽媽的前夫，如果你媽媽真的他，就不會離開他。所以對我而言，他本就只是一個陌生人，我還不至于要對一個陌生人手。”邵青云慢悠悠地開口道，“退一萬步說，如果我真的覺得他的存在對我是種威脅，你覺得這麼多年，我會等到現在才手嗎？”

聽到他如此平緩和云淡風輕的語氣，棠許再一次微微繃了呼吸。

“這話你也許不聽。”邵青云說，“但是平白背上這樣的嫌疑，我也很無辜。當然，你的母親更無辜。為了這樣一件莫須有的事，你怨恨、折磨，讓傷心難過，實在是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