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梨聽得一激靈。
的確會醫,溫胭的爺爺是十里八村的老神醫,去世前把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了。
自懂事起,能辨別百種草藥,通人位。
宮后,霍景恒不信任,前世一手醫便埋沒了。
只是——
霍淵母親的事,多聽過。
是西域公主,和親嫁給太上皇的侄子賢親王,不出兩日,賢親王離奇暴斃,次日便被太上皇看中,納宮后,封為昭妃。
其中過程不得而知,只知后來昭妃被匈奴人所擄,殘忍殺,此后霍淵便和匈奴人不死不休。
人人都傳,是太上皇強娶了自己的侄媳,有違倫理綱常,這才被老天懲罰。
有這件事在先,想過當牛做馬報答霍淵,卻從沒想過,嫁給他。
且老一輩的恩怨先不提,可是嫁過人的。
嫁的還是他親侄子!
他名聲那麼好一個人,若娶了自己親侄兒休掉的人,和往臉上抹屎有什麼區別?!
嫁給他,不是恩將仇報嗎?
然而沈初梨轉念一想,或許因為十年前救過他,小叔對激,見現在這麼倒霉,所以才想娶自己?
這麼一想,事就變得合理多了。
霍淵等了好一會兒,見沈初梨沒反應,手指輕輕叩在石桌上,“至于做攝政王妃的好......”
“首先,你與天子同輩。長尊卑,太子見了你,得恭恭敬敬一聲小皇嬸,很多事你都不必再忍。”
“其次,他們都不看好你,偏你嫁的更好,便是打了所有人的臉,你的三妹,爹娘、兄長,此后都要看你的臉。”
“最后,不會有人敢欺負你,無論前方有多風云詭譎,本王永遠是你的退路。”
沈初梨聽得腦袋暈乎乎的。
覺是不是還在上一世。
其實這一切都只是臨死前的幻覺?
或者話本子看多了,什麼叔嫂、兄妹,把自己也代了,幻想被渣男傷害的自己,嫁給他高不可攀的小叔,生一堆可的孩子,打臉所有人,這一世榮華富貴過一生......
這對嗎?
沈初梨掐了下大。
疼!
不是做夢?
霍淵將的小作看在眼底,“阿梨,如果你還想再嫁,那本王......”
他將梨花枝別發鬢,聲音低緩,“是你最好的退路。”
沈初梨:“......”
霍淵一番話,直說到沈初梨心坎里。
從前怎麼沒敢想!
到那時,搖一變,了霍景恒的小皇嬸,別提多帶勁,想要收拾高南簡直易如反掌...
偏心眼的爹娘大哥,見都得笑臉相迎...
搶了沈芙喜歡的男人,也會狠狠破防...
整個京城,不,整個天下都沒人敢再欺負...
嫁給小叔,似乎很不錯?
不過,一想到自己昨兒個還是這男人的侄媳,今日就要當他妻子,倆人不僅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晚上還可能睡一張榻......
嗯...就有些,恥?
霍淵靠在那里看了片刻,“夜深了,本王要去軍營幾日,你早些歇息。”
他起前將一枚玉令放在石桌上。
“本王從不勉強人,若你考慮清楚,憑此令,隨時來找本王。”
-
霍淵離開后,沈初梨抱著膝蓋蜷在角落。
他的寢殿比東宮還大,床榻一個人睡很空,黑漆漆一片,冷肅之氣撲面。
沒點燭火,靜靜發呆。
邊,放著一個布包。
布包里,擺著一支素簪子,一件裳,一雙靴子,一副馬鞍。
素銀簪子是大婚時霍景恒送的唯一禮。
他說邊關戰,百姓不飽腹,大婚需從簡,所以連一件像樣的翟都沒有。
可臨死前,分明看到高南珠翠滿頭,貴不可言。
霍淵聽后,遣人送去華服珠寶,被霍景恒知道,打了沈初梨一掌,罵下賤。
那一掌,是生氣最久的一次,也僅僅是一個時辰。
最后,穿著舊,嫁東宮,這素銀簪子,也一直帶在邊。
沈初梨生生彎折了手里的簪子。
剩下的三樣東西——
裳是給母親沈夫人的,馬鞍是給大哥沈明逸的,靴子是給爹爹沈懷勝的。
當初攢了好久的銀子買下,被他們嫌棄丟到府外,撿回來了。
以后,不會再送。
連著霍景恒的簪子,全被扔進了院子里的池塘。
從今日起,和過去的一切,一刀兩斷!
沈初梨扔完東西,一瞬間不知要干什麼,便抱著自己蹲在秋千旁發呆。
有燭火也驅不散的孤寂,想一個人曬曬月亮。
可蹲了一會,有人從遠小跑著,在面前站定。
沈初梨抬頭。
是溫胭!
“小寶,怎麼一個人蹲在這里呀?”
溫胭看見蹲在秋千旁,臉一下慌了,手里提著的紅糖蛋往后一扔,快步朝跑過來。
“胭姐姐!”
沈初梨緒決堤,抱住。
溫胭了的腦袋,哄道:“誰欺負我家小寶了,姐姐幫你去揍他!”
“就是...想你了。”
沈初梨搖了搖頭,前世種種涌上頭,卻難以訴說。
溫胭還是記憶中的樣子,著一襲白月衫,長發隨意束起,全然不見脂堆砌的糯,舉手投足皆是颯爽之態。
因自弱多病,喝的藥實在太貴,溫胭從兒郎,干起了屠戶買賣。
汗水浸了額前的發,濺起的豬沾染了衫,卻為撐起了一片天。
甚至前世為救,一頭撞死在玄武門下。
一切都過去了。
這一世,定要保護溫胭,彌補所有缺憾!
來王府的路上,謝長晏將馬場及和離之事,告訴了溫胭。
要不是他攔著,差點提殺豬刀闖宮砍了狗太子!
-
“啥子?攝政王要你嫁給他?!”
沈初梨在溫胭懷里大哭一場。
回到寢殿,溫胭替干淚,這才從激的緒中回過神。
當聽到沈初梨說霍淵要娶時,仍大吃一驚。
“嗯...”
沈初梨說這些時有些不好意思,腦袋埋的很低。
“阿姐,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溫胭將手里剝好的紅糖蛋遞給沈初梨,反問:
“小寶,和姐姐說,你喜歡攝政王嗎?”
“我...”沈初梨微微一愣,聲音也低了,“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前世,對霍淵有畏,有厭,可唯獨沒有。
直到臨死前,才知這個男人為報仇后殉,那種喜歡才慢慢開始萌芽,只是兩人接的還太,不敢輕易說出口。
更何況...小叔對自己,頂多就是激。
要是真上他,對他而言才是一種煩惱吧?
溫胭道:“你和太子的事阿姐聽說了,曾經阿姐怎麼勸你都沒用,這次是真的想清楚了?和離,永不后悔?”
沈初梨盯著手里的紅糖蛋,熱乎的,溫胭一路捂在懷里的。
蛋很糯,混著紅糖的味道,時溫胭經常會為做。
吃的有些哽咽,“阿姐,路選錯了,怎麼走都是錯,我不想繼續騙自己,也是真的不會再回頭了。”
溫胭眼眸清亮有神,給了沈初梨一個大大的擁抱。
“太子那狗東西瞎了眼,他一定會后悔!不管他說啥子嘞,你永遠都是阿姐最心的小寶!大不了就回鎮子,姐姐殺豬養你呀!!”
其實特別理解沈初梨。
三年前經歷了那樣可怕的事,是霍景恒救了,這也讓把霍景恒當做了唯一的救贖。
只是這次,不知經歷了什麼,才決定放下這段。
溫胭不忍追問,想起了另一件事。
“乖寶,謝長晏和我說,沈芙喜歡攝政王?”
沈初梨點頭:“我昨夜親眼看到給小叔送藥,應該是真的。”
其實也搞不懂沈芙到底怎麼想的,不是喜歡沈明逸嗎,怎麼又惦記上霍淵了?
沈初梨猜測,恐怕是怕不倫被爹娘發現,所以改變目標,覬覦霍淵。
畢竟,沈芙一向心思最深,野心最大。
溫胭聽完馬場那一遭,氣不打一來。
可冷靜下來,抱著沈初梨分析:
“小寶,看事咱們得看本質,沈芙在馬場搞那麼一出,一則是不想你繼續做太子妃,一頭。”
“二則為挑撥你和沈家的關系,讓你無家可歸。”
“三則讓所有人知道,沈家人只認一個兒,才是沈家的真千金。”
沈初梨看著夜空發呆,“阿姐,我現在不是太子妃了,也無家可歸,...是不是得逞了?”
溫胭捧著的臉,一字一句認真道:
“才不是呢!有阿姐的地方,小寶就有家。是啥子玩意,敢搶你的東西!”
“你是太子妃,除非嫁給皇帝,否則怎麼也越不過你,豈會甘心?所以費盡心思拆散你和太子,才能痛快!不過小寶不用擔心,就算天塌下來,也有阿姐給你頂著。”
溫胭問:“你說攝政王是看中你的醫,所以用你允諾他的那件事,讓你嫁給他,對嗎?”
“是。”
“那對頭了,明日一早你就去找他。”
溫胭興道:“你說你想好了哈,你要嫁給他,做攝政王妃!”
沈初梨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啊?”
有些猶豫,“阿姐,世人眼中我始終是他侄媳,違背祖宗禮法、倫理綱常,會不會害了小叔?”
“傻寶,祖宗禮法、倫理綱常,是對弱者的枷鎖,有實力的人是不需要在意那麼多的。再說你和他又沒緣,放心大膽沖!”
溫胭了的臉:“嫁給攝政王,從此你便有了靠山,皇室和沈家都不敢隨意欺辱你。最重要的一點,你想報答他,憑你的醫,嫁給他就是最好的報答!”
沈初梨:“.........”
這話倒和霍淵說的一模一樣。
倒是想,可霍淵去了軍帳大營,要十天半個月才回來。
雖然霍淵留給自己一枚令牌,可實在不敢隨意去軍營那種地方,搞不好會掉腦袋!
溫胭看到令牌后,大吃一驚,“小寶,這是行軍令,代表主將權威!見令如見人,哪怕他不在你邊,你遇到任何危險,憑此玉令,皆無人敢你!”
沈初梨瞪大了眼睛。
霍淵居然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了?
思忖片刻,沈初梨道:“阿姐,軍中有急,等小叔回來再說吧。”
-
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月過去。
回過神來時,已深秋,距離中秋宴不足七日。
今夜本是萬里無云,卻忽然雷聲轟鳴,下起了大雨。
雨中夾著雪,將整座攝政王府籠罩在霾中。
沈初梨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喧囂。
披一件裳下地。
推開門,拐角傳來細碎的說話聲。
“聽說咱王爺病又發作了,軍營現在作一團。”
“好端端的,九月怎會飛雪?王爺每逢雪夜失魂癥便會發作,痛苦難忍如瘋魔一般,誰都不認。”
“王爺也是可憐,據說這不治之疾和他十年前的一段經歷有關。”
“噓!小聲些,玲瓏姐姐特意囑咐過,此事萬不可吵了沈二小姐休息。”
“這麼大的雪,二小姐早就歇下了,放......”
婢話音未落,抬頭就看到了沈初梨站在二人面前。
“二小姐!!”
一道雷閃過,將沈初梨的臉照得雪亮,婢們被嚇了一跳,一跪了下來。
沈初梨看著們,“你們剛才說,雪夜,小叔的病會發作?”
兩個婢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說話。
“說!”
沈初梨怒喝一聲,嚇得兩人一抖。
其中一人繃不住了,巍巍說了霍淵雪夜發病的事。
沈初梨當即往外沖去,趕來的玲瓏見狀,立馬上前制止。
“下這麼大的雪,二小姐是要去哪?”
沈初梨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沖回寢殿。
“二小姐!”
玲瓏冷冷瞥了一眼跪著的婢,“王府不需要碎子,自己滾。”
接著,便看到沈初梨拿著什麼快步走了出來。
見狀,玲瓏心里咯噔一下。
這二小姐該不會聽到王爺得了失魂癥,嚇得離開攝政王府吧?
若是如此,王爺那邊該如何代?
“二小姐,您這是?”
“玲瓏,備馬車,我即刻要去軍營。”
沈初梨連柄竹傘都沒打,“我要去看小叔。”
玲瓏一愣。
軍營?那里可非子擅闖之。
“二小姐,雪夜難行,軍營距此二百里,馬車恐怕...”
“我自己去。”
沈初梨沉聲打斷,一聲馬哨,雪白影飛奔而來。
是霍淵送給的小白馬,仍給它取名雪團。
沈初梨躍上馬,朝營地急馳而去。
這一路,想了許多。
前世死在雪天。
可霍淵的病,每逢大雪便會痛不生...
即便如此,他仍將裹在懷中,未讓風雪染分毫。
沈初梨的眼淚不控制的流了下來。
此時此刻,只有一個想法。
要見到霍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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