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歲。
家庭巨變對于那時候的來說太突然了,甚至來不及覺,就潦草的到了伯父家。
起初不會哭。
有鄰居在背后和伯母討論,說都這麼大了,該懂事了,爹媽去世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怎麼著也不能是這副樣子,看上去嚇人得很。
伯母尚來不及回話,一轉頭就看見了站在背后的小姜嫻,跟鄰居道,什麼嚇人啊,就是有點遲鈍而已。
然后牽著小姜嫻回家。
等進了屋,對小姜嫻說:“你哭一哭吧,就當做做樣子。”
姜嫻順理章地哭了出來。
伯母松了口氣。
鄰居不說閑話了。
大概有兩三周的時間,姜嫻每天晚上都會哭上一會兒,時間也不能太長,然后才可以睡覺。
后來終于意識到什麼都沒了,爸爸媽媽和家,都沒了。
姜嫻開始真正流淚。
伯母說:“可以了,你再哭,別人會以為我們待你。”
于是姜嫻不能哭了。
其實對于伯母這個人,的印象并不是特別壞。
伯母是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婦,沒有工作,話語權不強,貪小便宜,喜歡說別人家的八卦。
不怎麼在意姜嫻,只要保證活著就行,平時家里有好吃好喝的都藏起來,給自己的一雙兒。
然而會順從伯父。
同為兄弟,姜嫻的父親年輕有為相貌英俊,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無論是上學時候的老師還是父母都會偏。
與他對比,伯父就遜很多。
一個中年男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他在把那份不平轉到了姜嫻上。
所以甚至帶了些刻意的引導,讓自己的兒去欺負姜嫻。
兩個小孩兒從一開始覺得家里有了姐姐很熱鬧,到以欺負姜嫻為樂趣,前后只花了短短一個月。
覺到冷的那次,是被堂弟堂妹從餐桌上攆下來,推到桌子底下。
兩個小孩帶著天然的惡意,笑哈哈地說:“你以后就在桌子底下吃飯吧。”
四面垂下的厚厚桌布把餐桌底下圍一個籠子。
沒多久掀開一角傳進亮,姜嫻看到伯母把姜嫻的碗和筷子遞了進來,平平淡淡道:“不夠了再添。”
餐桌四周,一家四口當作無事發生一樣繼續吃飯。
姜嫻想要從桌子底下出去,被察覺到意圖的堂弟堂妹用腳踹在上,來回踢踢踏踏。
仿佛在玩兒打地鼠的游戲。
伯父呼嚕呼嚕地吃飯,聲音很大,像是吃得更香了。
直到他離席,伯母對兩個小孩兒說:“好好吃飯,別玩了。”
然后拍了拍桌布,提醒姜嫻:“趕吃。”
沒有人覺得這很奇怪。
后來姜嫻形了病,上中學時在學校吃飯也有要往桌子底下鉆的趨勢。
等真的端著飯碗坐在地上,聽見四周同學嬉笑的聲音,看到他們投過來的奇怪視線,才恍然意識到,沒有人踢。
說出這些往事時前后不太連貫,磕磕,猶猶豫豫,花了將近一個小時。
醫生沒有催促,等講完后停頓良久,問:“改掉這個習慣,你花了多長時間?”
姜嫻道:“不記得了。”
醫生把窗簾拉上一半,才不那麼刺眼。
出手掌心:“我能看看你的手臂嗎?”
姜嫻放在手上。
的手臂上并沒有陳年舊疤。
醫生又輕輕放下:“發生這些事時,你會不會想毀滅一切?”
“想過。”姜嫻彎:“忘了實施。”
醫生道:“為什麼?”
姜嫻沉默下來。
想帶著那一家人同歸于盡那一天,聽到堂妹和伯母在房間里的對話。
伯母道:“你這些服還穿不穿?”
拉著兒的柜,翻出好多不喜歡箱底的服。
堂妹道:“不穿了。”
伯母一件件拿出來疊好:“那我都給小桐了啊,你過來看看你到底還穿不穿?別過幾天又發脾氣說找不到。”
堂妹的腳步聲響起,疑不解道:“可是這些不是給姜嫻穿的嗎?為什麼要送給小桐。”
伯母被問住了。
那些服最終到了姜嫻上。
有些還有點兒大,穿在上松松垮垮。
姜嫻惡毒的殺人計劃沒有實施。
此刻對醫生說:“可能是因為有服穿了。”
仔細想想,竟然也還能湊合活下去。
人的求生有時候真的大得驚人。
醫生不再糾結于這個問題,換了個話題:“抱歉,藺先生提到過你有過一個很喜歡的人,我能冒昧的了解一些嗎?”
并沒有讓人很不適的窺探,更像是因為不得不揭人傷疤而稍有愧疚。
這樣的語氣讓對話順利進行下去。
姜嫻看著:“你想了解哪些?”
醫生思忖著問:“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姜嫻不假思索地說:“好人。”
一個相當好的人。
他的好不拘泥于某個人上,而是范圍的。
姜嫻得到了簡短的息。
醫生聽到說這些,輕聲道:“怪不得會讓人難忘。”
姜嫻輕輕吐出一口氣:“但是我已經在學著放下他了。”
醫生抬眸:“能問問是什麼樣的契機讓你做這樣的安排嗎?”
姜嫻卷翹的睫在影下緩緩垂下又抬起,說:“因為我不想再把活下去的信念寄托在一個男人上了。一個已逝的人被生者拖著,他的長眠想必不會安穩。”
頓了頓,姜嫻輕笑了聲:“而且有句話不是說嗎?男人只有掛在墻上才老實,我只是見到了他好的一面,何必給予一個與自己本不同種群的人無數化。他的存在讓我開心,他的離開讓我痛苦,我覺得公平了。”
從楊庭之上得到的,姜嫻都還回去了。
開心與痛苦等同,姜嫻還是那個姜嫻,什麼都沒有得到,也什麼都沒有失去。
醫生明白了。
面前的孩的耿耿于懷來源于年的不幸,而非一個回憶中的人。
沒有得到拯救,日復一日沉浸在親人離世的里,在不幸的鞭笞中扭曲了心。
房間外,不知站了多久的藺元洲垂下眼皮,斂去所有的緒,悄無聲息地從門前離開。
像沒有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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