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 38 正好選上
chapter 38
時間不早了, 夜像墨一樣濃稠地潑下來,四漆黑一片。
父子倆坐在院子裏,茶桌上亮著一盞樣式古樸的提燈, 不知哪個先輩用過的。
唐伯平了陣煙, 指著他罵道:“你小子瞞得好, 我總是不敢相信,對你自己養了十來年的妹妹, 你也下得去這個手。虧你讀了這麽多年的聖賢書,肚子裏裝的道理都被狗吃了, 一到晚上就要往西山鑽哪你,整夜整夜地同你妹妹胡鬧, 就這麽把持不住!”
來回話的人說,臥室的燈常常一晚都不滅,有時唐納言等不及, 一進門就把人在窗臺邊,窗子也來不及關上, 只看見白簾後的孩子被頂得一晃一晃, 黏膩的聲從二樓飄出來。
唐納言半夜穿著睡下樓,被他扔掉的床單, 也是整張都得不能看了。
聽到這裏, 唐伯平擺了一下手,讓底下人不要再說, 他一張老臉都發燙了。
他始終不能接,自己一向克己守禮的兒子,有一天變得如此放浪形骸。
修養這些年,突然被自己的父親大罵急,還真有點恍惚。唐納言往後靠, 散漫地笑了下,“爸爸不知道我有多喜歡,換你來當一天我就明白了,誰也忍不了哇。”
三十年的疲憊和厭倦都湧了上來,他僞飾得好累。
他已經不想再演了,在外人面前也就罷了,這是自己的父親,也不能說兩句實話嗎?
過去那些謙虛的、恭謹的、客套的、溫和的、理智的、克制的面目被他全部撕掉,一副截然不同的神在唐納言清俊的面容裏浮了出來。
唐伯平狠瞪了他一眼,“坐直了,把你這副混不吝的模樣收起來,這不是我兒子。”
“您有沒有想過,可能這個才是您兒子,以前都是裝出來的。”唐納言沒有,坦地對上他的眼神,他說:“有時候我也會想,一輩子就拿來讀書、做文章,竭盡全力地向上爬,當最出的那一個,那麽,什麽時候到為自己活呢?好像什麽時候也不到。”
唐伯平說:“沒人不讓你為自己活,把你令智昏的行徑上升到這個高度!和自己的妹妹攪在一起,連我也替你沒臉,知道的時候我都不敢聲張,今天出去一個字,明天就要被整個大院的人笑話。”
唐納言手搭在茶桌上,生死看開的語氣,“沒事,大夥兒要笑也是笑我,又不是爸爸帶大的,耽誤不了您賢達的名聲。”
“你是我的親兒子,唐家將來還要到你手上,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能放得下心嗎?”唐伯平說完,猛拍了兩下桌子。
唐納言笑了下,起要走,“就別給我了,也不是什麽皇位,還傳來傳去的。各人過好各人的日子吧,反正我們一家三口就沒團聚過幾天,這個家門我以後進幾回,您多保重。”
唐伯平吼了一句,“你給我站住!就為了一個姑娘,你連家都不要了是嗎?誰教你這麽忤逆父母的?養你到這麽大,我們容易嗎?”
唐納言極其迷的口吻,“還不容易啊,我有耽誤過您一天嗎?小時候把我丟給保育員,關我在書房裏讀書看報,長大了還必須聽吩咐結婚,發表個不同意見就忤逆。當父母可真是舒服啊,可以信口開河,胡說八道的。”
這棟房子上了年頭,盡管幾次大修過,基本還是保留了原貌,院子雖有人心打理,但因為靠海的緣故,空氣,樹木都格外茂盛繁,有種草木瘋長,幾乎倒人氣的森。
他說的都是實話,這些年唐伯平只顧著自己,實在沒有多力分給他。現在兒子大了,又急不可待地拿他當棋子,催促著他躬局。
唐伯平跌坐回椅子上,“張文莉的事不用說了,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不怎麽辦。”唐納言站在綠蔭裏,背影拔,裏咬了一支煙,口氣也疏狂了些,“現在就剩下我自己,只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管什麽張家還是李家的,沒個好岳丈就出不了頭了?資質差到這個地步,也就不必爺爺費心了,您說呢?”
這樣的對峙裏,唐伯平還是忍不住笑了聲,是被他兒子氣的。再怎麽鬧意見,心裏還是歡喜、滿意他這個接班人的。
他擺手說:“你倒是不差,差能把你老子弄得團團轉嗎?何況爺爺和爸爸都在。行了,分手了就別再來往,你的婚事也先不提了。”
話已至此,唐伯平也不敢再強求什麽,再說下去真要父子反目了。
不好弄到這一步,他的獨子年富力強,又深各方重,認真較量下來,吃虧的還是他自己。
真是鬧得不好看相了,個中緣由再一被拆開,被有心人詬病結黨營私未遂,那這罪過可就大發了。
他也年輕過,放不下一兩個孩子,為此失了常態,是男人就會有這一遭。
只不過是犯了一次錯,兒子從小就沒出過錯,人不會永遠不失誤的,他也有犯錯誤的權利。
唐伯平靜坐在廊下,他攥了扶手,可是這樣不夠,還得把禍頭子送走,兩個人長久地見不上面,距離遠了,一年一年的也就淡了。
夜深重,濃的草叢裏撲過幾段螢,蟲鳴四起。
唐納言繞到院子另一頭,仰著頭看莊齊那一間的窗戶,拉的白紗簾後,一道清瘦的影子在走來走去,像在收拾什麽東西。
他著煙,目眷眷地瞧了一陣子,直到莊齊關了燈。
還好關了燈,不然窗簾一拉開,從窗口探出頭來,唐納言還真不知道怎麽辦,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想要莊齊看到他可憐,像一只夜游鬼似的四飄,又不願覺得他可憐。
自尊和本我在他的心裏快掐起來了。
他完這煙,吐出最後一口煙霧。
一難言的郁結,經由口的一聲嘆息,越出了頭。
唐納言唉完這一句,無可奈何地踏滅了煙,回了自己那兒休息。
漆黑的房間裏,莊齊在窗簾後面躲了很久,知道哥哥在樓下。
早就看見了,想他早點回去休息,才趕關了燈。
等他一走,莊齊又重新摁亮臺燈。
眼珠子盲目地轉一圈,猝不及防和落地鏡裏的自己照上面,蒼白單薄得像一張紙。
仿佛隨便來一陣風就能把吹倒。
隔天也不敢起太晚,早早地坐在了餐廳裏,安靜地喝粥。
唐伯平他們下來時,恭敬地站起來問好:“伯伯,伯母,你們起來了。”
他拉開椅子說:“坐吧,在這裏睡得還好吧?”
唐伯平演得再自然不過,好像什麽都不知,對面仍是他乖巧的兒,要噓寒問暖的對象。
但莊齊沒這份過的素質,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一直抖。說:“好的,夜晚聽著海浪,睡得舒服的。”
唐伯平點頭:“吃早飯吧,吃完了出去走走,上你哥哥。”
早餐快結束時,唐納言挽著袖口過來了。
他看起來沒休息好,眼下漚著一層淡淡的烏青,神倦怠又疲累。
莊齊仍裝模作樣地了一句哥,調子很輕。
他點頭,多餘的也沒再說了。
甚至連目也沒在上停留。
就這樣很好。
他們本來就該如此。
莊齊著勺子,不間斷地對自己說,做積極的心理暗示。
但的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埋進那只瓷碗裏,嚨裏吞下去的不像是粥,而是一團團浸了的棉花,腫脹地淤塞在的食道中,令呼吸艱難,快要嘔出來。
姜虞生仍為昨晚不快,想質問兒子兩句,被唐伯平手拉住了。他搖了搖頭,示意把話都憋回肚子裏。
他這位夫人的太快,太直。很多事可以讓來說,比從他的口中講出來效果好,但有些事又必須瞞著。
吃完飯,唐伯平帶著他們去散了一圈。
路上到不人,誇贊的話也是千部一腔,無非家庭和睦、立極正。
得到這樣的評價是很不容易的。
到了唐伯平這樣的位置,家庭已經不是個人的小事、私事,而是判斷作風的重要表現。就拿周吉年來說,因為他那個常常失火的後院,在生活會上沒批評。
這項流程一完,莊齊就準備回去了。
去跟唐伯平告辭,說要提前去學校,準備流訪問的事。
姜虞生聽後,走出來問了一聲,“什麽訪問?”
“伯母,我們幾個學校要去香港的高校開展對外聯合流項目,我是學生代表之一。”莊齊小聲解釋說。
姜虞生有些吃驚,但仍欣賞積極進取的孩子,自己也是爭強好勝過來。于是笑著說:“你在學校還優秀的,讓人意想不到。”
莊齊虛弱地笑了下,“有點運氣在,我報了名,正好選上了。”
姜虞生說:“幾個學校都去,一個學校也不過幾個人,哪有那麽正好?真是你哥教出來的,說話都跟他一模一樣。”
明亮的淡藍天下,莊齊不自覺咽了一下嚨。
“去吧,讓司機單獨送你。”唐伯平撣了下手。
莊齊點頭,“伯伯再見,伯母再見。”
路上一直在睡覺。
昨晚翻來覆去地睡不,那張大床也太空了,沒什麽東西可拿來抱的。
最後困得撐不住,著被子的一個角睡著了,做著七零八落的夢。
夢見爸爸,他還是很年輕的樣子,把舉在肩膀上去看燈。從燈亮起來的一瞬間,莊齊就知道是假的,爸爸從來不帶出門,他永遠都在伏案工作。
一會兒爸爸的臉又換哥哥的。
唐納言站在窗外,憂傷地看著,後是無邊的黑夜,像隨時要吃掉他。
莊齊不要他就這樣被吞沒。
溫雅端方的哥哥,應該走在鮮花著錦的步道上,他的人生當是一樁賞心樂事,而不是一直為徒勞地掙紮。
回了西山,莊齊把髒服全丟進浴室,明天鐘點工阿姨會來洗的。
拉攏窗簾,鎖好門,灌了一大杯香檳,蒙頭睡了。
醒來已經是半夜,月和,在庭院裏鋪上一層銀緞,墨綠的榕樹浸潤其中,慵懶地舒展枝條。
莊齊看了眼手機,沒有人找過,一個電話,一條消息也沒有。
只有群裏跳出幾段語音方陣,全都在五十秒以上,不知道又是在講哪家的閑話。
開學前,莊齊一個人在家裏悶了很多天。
不願見任何人,也得不到任何唐納言的消息,他沒再來看過。
有時自己,上像長滿了厚重的青苔,一梅雨天裏才有的黴味。
但回了學校,靜宜仍往上靠,說怎麽這麽香?
莊齊無打采地反問:“是嗎?我覺我都快長了。”
靜宜說:“您又怎麽了?去了趟北戴河回來,變這德行了。”
“我跟我哥分手了,還把錯都推到他頭上,怪他沒拒絕我。”莊齊低著頭,輕眨了下睫。
靜宜搖著頭鼓了鼓掌,“彩,實在彩,理全被你給占了。”
莊齊仰臉看,“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好過分?我應該......”
靜宜說:“可別拿我當幌子,你自己問心有愧,去找他就是了。”
迅速地撇過臉,“哪有啊?”
“真沒有嗎?”
“沒有。”
靜宜笑,著的頭發說:“好吧,你說沒有就沒有,什麽時候出發啊?麗的學生代表。”
莊齊嘆氣:“禮拜二,和大隊伍一起,要去一周呢。”
們沒聊多久,靜宜接了個家裏的電話,說有事,坐上車走了。
莊齊一個人去自習室,看一陣書,就又把頭擡起來看窗外,緩解一下眼疲勞。
午後刺眼的,滲過遠葉茂枝繁的銀杏樹,化作清涼的綠蔭。
莊齊不慨,時間怎麽一下變得這麽富餘了?
都看了這麽多頁書,這個冗長的下午竟然還沒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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