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丞啞口，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阮凝的這句話。

    他在阮凝公司樓下等了一晚，心中明明了許多話，可現在一句都說不出，因為阮凝不想聽他的解釋。

    “你真的決定了？”緘默半晌，他又虛眸問，“不後悔？”

    “我最後悔的事就是和你結婚。”

    說這話時，神倔強又堅定。

    隨之，車陷久久的沉寂。

    沈念丞側過臉，半邊臉於暗，車線接近昏黑。

    靜默良久，他才回：“好。”

    這聲“好”落進阮凝耳畔時，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摒去這種異樣的覺，很快回複：“約個時間去民政局，我們把離婚證領了吧。”

    “嗯。”他依舊隻是應一聲。

    “沈念丞，”阮凝聲音溫，可卻半點沒了之前的千回百轉，“最後麻煩你一次，送我回家可以嗎？”

    這個時間獨自打車難免不安全，阮凝懶得拿自己的人生安全跟他鬧脾氣。

    而沈念丞一言未發，隻是啟車子，穿梭在車輛無幾的道路上。

    一路暢通，竟然連一個紅燈都沒撞上。

    他始終沉著眸子，將緒掩到最底。

    兩人約定去民政局那天正好步初秋。

    阮凝穿了白的及膝中長，出一截纖細筆直的小，烏發散開，紅盈潤，站在沈念丞側，更襯得人清麗纖瘦。

    兩人一前一後地踏著青石臺階朝裏走，早晨十點的和線過大門兩側的竹林傾灑下來，點點淺淺地影落在他們上，像是鍍了層浮。

    大家見到他倆時紛紛側目，無不著欣賞羨豔的目。

    甚至還有人不加虛掩地和邊人說：“哇，他們倆好般配啊。”

    這句話落在阮凝耳中莫名有些嘲弄的意味。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說過“他們般配”這句話，而現在他們分開了，卻有人這樣說。

    算了，還在乎這些幹嘛。

    領離婚證的時候，發證的大媽費了不口舌勸兩人考慮清楚，別逞著一時的麵子，以後後悔。

    而阮凝安安靜靜地聽完大媽的話，仍微笑著答：“阿姨，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明明看著那麽弱可欺，但開口卻是堅定沉穩，沒有毫轉旋的餘地。

    “那你呢？”大媽隻好將目轉移到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沒出聲的沈念丞上。

    沈念丞眼眸半垂，緒不明，隻低淺地回了句：“嗯。”

    大媽看著眼前這對從頭至尾沒有一句流的分飛勞燕，無奈地搖搖頭，終究還是給兩人辦了離婚證。

    ……

    從民政局出來後，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沈念丞在原地怔愣，看著阮凝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心中莫名升起一無來由的落空。

    落空越來越強烈的時候，阮凝回頭再次走向沈念丞。

    “對了，”阮凝在沈念丞麵前站定，話音像剛泡開的新茶，沁人心脾，“這個東西之前就該還你的。”

    沈念丞垂眸看見阮凝手掌上墜了枚戒指，是他們的婚戒。

    阮凝見他一未，索拉起他的手，將戒指放到他手掌裏。

    溫熱寬厚的手掌突然到一點細膩，沈念丞心裏像被羽輕撓，下一秒便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阮凝的手。

    他眼中劃過一灼熱，開口說了今天最長的一句話：“阮凝，你真的不後悔？”

    阮凝將手走，可自己一使力那人就越用勁，心中煩悶，關於後不後悔這個問題他究竟要問多次？

    還是說，他突然後悔了？

    怎麽可能，阮凝心中冷嘲，他可是允諾溫寧要盡快和自己離婚給名分的。

    隻要一想起溫寧對說的那些話和沈念丞從前對的冷落疏忽，心中的厭煩就越濃烈。

    阮凝沒心去猜沈念丞此刻的猶豫是為了什麽，隻能橫著一雙眼去瞪他，讓他放手。

    “沈念丞，我們剛領完證，最後給彼此留一個好印象吧。”

    冷冷的一句話，徹底將沈念丞澆醒。

    雖然阮凝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但當抬頭，用那雙水霧蒙塵的眼睛看向他時，他就知道答案了。

    那雙曾經裝滿了他的眼睛，如今再著他，已經沒有了任何漣漪。

    末了，阮凝將手開，說了句：“各自珍重。”

    就在那一瞬間，沈念丞口突然傳來一輕微的刺痛。

    回去的路上，阮凝隨意在路邊攔了輛車。

    司機師傅應該是個很有品味的人，車裏放著一首很小眾的英文歌，歌手用很溫浪漫的聲線唱著關於訣別的歌。

    "wearesoyoungandaffeate/suchashamewehadtodriftapart"

    [我們如此年輕又如此多/可真憾我們不得不漸行漸遠]

    早秋的風一刮，微微泛黃的樹葉簌簌地落了幾片夾在未啟的雨刷裏，安靜又蕭瑟。

    車的音樂還在耳畔旋繞。

    阮凝在心中默默輕哼，歌詞翻譯過來，大概是——

    [我們打開了這本書，又親手把它合上/親的，難道你不知道我們注定將要分離]

    曾經也想要剝繭地將自己的毫無保留地說給沈念丞聽，但他們的裏注定要有一場離別。

    -

    和阮凝從民政局領完證後，沈念丞整個人仍舊是木然的。

    著手中的紅本，沈念丞心裏有地方不自覺的收。

    今天本來是調休的日子，但他又臨時召集事務所的員工在線上開視頻會議。

    會議剛進行十幾分鍾，沈念丞就已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對麵的人在說些什麽，他也是一知半解，都最後甚至什麽都沒往腦子裏去。

    他好整以暇地在書桌前坐著，思緒卻是放空的。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就是在這裏要了阮凝一次。

    沈念丞在這種事上向來張弛有度，理時製，時克製。

    那天早晨，他在書房靜坐，阮凝上堪堪隻披了件他的白襯，將玲瓏曲線半掩，出一雙骨勻稱的。

    他當下便心，壞心思上頭後再也摒不去。

    那個時候的阮凝多乖啊，埋在自己懷裏的一張臉都快要了，卻還是那麽聽他的話，那麽配合他。

    直到現在，沈念丞想起來，心中還是莫名燥熱。

    可一想到剛才阮凝對他的冷漠疏離，這點燥熱又立馬冷卻下來。

    他從前最滿意的就是阮凝的乖巧順從，幾乎事事都依著他，從來不會悖逆。

    可現在的阮凝就像一個豎著的小獅子，也不得，哄也沒法兒哄。

    沈念丞心頭滾過一點煩躁，一臉鬱地扯了把領帶去浴室淋澡。

    ……

    浴室裏。

    水聲窸窣片刻，沈念丞手將霧氣彌漫的鏡子抹開一道。

    鏡子裏的人全沾著細的水珠，下也泛著微青的胡茬。

    沈念丞從盥洗臺的一側拿來剃須刀，手經過的那個地方本來還放置了一個的漱口杯，但現在空了。

    他掠過一眼後便沒再注意，隻是對著鏡子練地使用剃須刀。

    剃須刀的“嗡嗡”聲響起，他的心緒又開始活泛。

    他想起新婚不久時，阮凝某天早上做好了早餐，前前後後他起床了好幾次未果，於是鑽到他懷裏搗。

    那陣子，他剛結束一個項目，渾疲乏，難得的想要睡個懶覺。

    可阮凝卻惱他陪自己的時間實在太，好不容易休假還要把時間勻給懶覺，於是故意來鬧他，鑽進他的懷裏，時而輕時而重地挲他的下，聲道：“念丞，你長胡子了誒，原來你長胡子的樣子是這樣的……”

    阮凝說著又去按他結，後來他被鬧得不行，隻能翻將人住，出聲威脅：“昨晚還沒夠？”

    這下，才沒了靜。

    總是那樣，聽話得不行，隻要他一皺眉，就將自己的所有緒都收拾得好好的。

    此刻，浴室裏的水汽彌散，鏡子上的霧氣徹底消退，沈念丞再凝眸看向裏頭的鏡子時，竟然發現自己角勾出了彎弧。

    他悶悶地斂容，將完好無損的剃須刀往垃圾桶裏重重一砸，裹上浴巾離開浴室。

    他再次回到客廳，著阮凝走後變得空的家，心中總是有一說不上來的煩悶和落寞……

    是落寞嗎？

    他在心裏自嘲著問了一句，始終理不清答案。

    半刻鍾以後。

    他撥了一則電話，那邊剛接通，他就發號施令：“安排人把我在柏安區的房子收拾出來，我今晚就要搬進去。”

    他沒辦法繼續待在這個地方，在這裏的每一分鍾，關於阮凝的一切就鋪天蓋地般向他湧來，躲都躲不掉。

    他們都離婚了，走得幹脆利落，頭都不回，卻讓他來深陷這些回憶，哪有這種道理？

    掛斷電話後，他下意識地抬腕看了眼時間，卻發現腕表上的時針永遠地停在一個位置，沒有再轉的跡象。

    這塊腕表是阮凝給他挑的禮。

    究竟是結婚紀念日時送的還是他生日時送的，他不知道。

    表是什麽時候壞的，他也不知道。

    自從和阮凝離婚後，沈念丞幾乎全天都待在事務所裏。

    他平時當工作狂當慣了，把開會當家常便飯，事務所裏的人為此也跟著他累得苦不堪言。

    於是，最近茶水間裏總有員工滿臉愁容地吐槽：“咱們沈所是沒有夜生活的嗎？淨折磨我們。”

    “誒，扛過這陣兒就好了。”

    “你們沒聽說嗎？沈所好像是在鬧離婚呢。”

    “誰說的？”

    “小安呀，消息可靈通了。”

    “那也不能把氣撒到我們上啊，這段時間天天熬夜誒……”

    “行了行了，幹活去吧。”

    這些話說多了，自然就傳到了程渠的耳朵裏，一是不想嚇跑自己的員工，二是不想再讓沈念丞瘋魔似地撲在工作上，於是他幹脆把人騙去喝酒解悶。

    到了酒吧，各燈晃眼，男男在舞池裏縱撒歡，吧臺上的人推杯換盞，一刻都消停不了。

    而沈念丞西裝革履，與一切喧囂隔絕，在卡座上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

    “和阮凝離了？”

    “嗯。”沈念丞下頜線繃，神晦暗。

    程渠給自己開了瓶酒，挑眉揶揄道：“離了就離了唄，人在你邊的時候你也沒多珍惜，現在這幅樣子給誰看吶？”

    “滾。”

    程渠見他真難，於是問：“那麽舍不得？”

    “沒有。”

    “那你喝那麽多！”程渠把酒杯從他手上奪過來，“在這裝種呢？”

    “……”

    見沈念丞神鬆，程渠接著說：“你現在是不是特別不習慣沒有阮凝在的日子？”

    是嗎？

    沈念丞在心裏問自己。

    如果那人不是阮凝，他還會那麽不習慣嗎？他不能確定。

    見沈念丞仍舊搖頭，程渠喝了口酒，替阮凝不值：“人阮凝多好啊，為了你放棄工作，幫你把家庭、生活打理得那麽好，還全心全意地著你，跟你一場除了什麽都不圖，這樣的人一輩子能遇著幾個？”

    別說幾個，一個都難。

    沈念丞沒理，跟調酒師點了杯朗姆酒。

    阮凝有多好，他怎麽會不知道。

    他對自己的人生規劃向來是清晰明確的。

    但是，和阮凝結婚在他計劃之外，和阮凝離婚又在他意料之外。

    當初他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男對他而言並不重要。

    而他對也一向看得很淡，如果不是家人的催促，如果不是阮凝出現的恰好，他說不定真就單到現在。

    阮凝乖巧溫順，從不勉強他拋下工作去陪，還能把劉慧雲哄得服服帖帖，將他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

    的出現並沒有打自己的節奏，反而比以前更輕鬆。

    他從前算是半個不婚主義者，如果婚姻帶給他的是一地，又何必結婚？

    但阮凝讓他的婚姻錦上添花。

    “可是我們已經離婚了。”沈念丞悶悶地開口，不知道這句話是說給程渠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那又怎樣？”程渠反問，“離了就不能複合嗎？誰規定的？”

    “我從來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既然同意了離婚，就不會再回頭。”

    說罷，沈念丞仰頭把酒喝，一張臉陷在霓虹閃爍的虛影裏，看不清寫著什麽緒。

    “行，你酷你牛氣。”程渠瞥了他一眼，無奈道。

    他跟沈念丞了七八年，實在太清楚他的個了，就是死強，把所有都藏在最深。

    尤其這次還是阮凝提的離婚，他更不可能拉下臉去求複合。

    程渠眼見著他又開始一杯接一杯地把自己灌醉，上雖暗罵著“活該”，但心裏還是想著得幫他一把。

    ……

    同一時段，江城的另一邊。

    阮凝已經將重心全都轉移到了工作上，眼下雖然還在適應階段，但付嘉宜適時的提點和指導讓跟項目的時候沒那麽吃力。

    至於同事之間的關係，一向秉持著順其自然的態度。

    總之，離開了沈念丞，一切都十分順心。

    此刻，改完分析圖準備休息，睡前點開手機看了眼工作群組，大家都在裏麵互相道晚安，於是也發了一條。

    習慣使然，發完這條消息後，又點開朋友圈翻了一圈。

    最後，指尖停在了程渠最新發布的那條視頻。

    視頻裏，男人隻有一張側臉，仰頭喝完一杯酒後頭滾，過視頻都能看清他周漫著鬱的氣場，手邊還倒了許多空酒瓶，看起來是喝得不。

    而下麵有共同好友評論：咱沈大建築師不是號稱滴酒不沾嗎，今晚這是咋了？

    程渠：你不懂，這傷。

    又有人問：哎喲，我還第一次見咱沈所那麽頹靡，是惹我們嫂子生氣了，被趕出來了？

    程渠：這回可不是被趕出來那麽簡單嘍。

    評論的這些人都是沈念丞的同學和朋友，婚禮上大家也都見過。

    阮凝有些不解，不太明白沈念丞現在這樣是為了什麽。

    是因為不舍得？

    算了吧，當初在一起的時候，他連敷衍自己都懶得。

    最後，阮凝幹脆將程渠也屏蔽掉，否則每次都能從他那兒看到關於沈念丞的東西。

    心煩。

    剛要關掉手機睡覺時，程渠突然發來一條信息。

    程渠：阮凝，你家沈念丞喝醉了，你來把他接走唄。

    阮凝皺皺眉，回複：我跟他已經沒有關係了。

    程渠：是嗎？可他剛才裏一直念叨你名字呢。

    阮凝：與我無關。

    之後，阮凝又補充一句：以後有關他的事都不用告訴我。

    回複完這條消息後，阮凝關了臺燈，徹底睡下。

    而程渠看著這條消息，又看了眼卡座上鬱鬱寡歡的男人，不同：“兄弟，看來阮凝是真的鐵了心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