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眼淚一旦失控,便沒那麽容易停下來了。

雲泠這一生實在很有這樣的時刻。

他越哄，哭得越厲害。

雙臂抱著他的脖子，臉埋在他的頸窩裏不肯擡頭。

到最後謝玨實在沒了辦法,將輕輕放在的床上,俯將的眼淚一點一點吮去,親了親紅腫的眼皮,嗓音低沉，“別哭了好不好？”

“你再哭，孤恐怕真的會控制不住,去殺了蕭居簡。”

的眼淚，能摧毀他所有的理智。

雲泠立即胡地搖了搖頭,抱著他不讓他離開。

閉著眼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緩緩睜開眼,紅的眼眸裏水意朦朧，哭得久了，聲音有些啞，“不要。”

“他的薄待和厭惡于我而言其實也算不了什麽了,他視我為眼中釘，我以後便也不會在意他。”雲泠漸漸安穩下來，“我沒事的，只是一時間有些難過罷了。”

連自己也無法控制,的緒為何突然這樣的洶湧。

但知道,以後再不會因為這種事傷懷了。

努力睜圓了眼，直直地著他,眼裏水瀲滟,眼睫還漉漉的，卻認真道,“忽然的委屈，大約是因為見到了殿下罷。”

躺在床上，青散落，幾縷散在臉頰。哭得久了眼睛都是紅通通的，連眼皮都腫了，看著既弱又可憐。

還的，認真的說是見到了他的緣故。

謝玨手指輕地去眼睫上沾著的淚珠，低下頭親了親發紅的眼，翹的鼻，臉頰，最後吻落在的上。

作很輕，是他從未有過的溫安。

“只要你別哭，一切都好。”

雲泠甕聲甕氣帶著鼻音嗯了一聲，坐起，用力地撲進了他懷裏。

緒過後，現在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

臉頰靠在他寬闊溫熱的口，忽然想起一事，“那殿下現在還要我認錯嗎？”

謝玨抱著，一頓。

片刻後著的眉頭松下來，沉散去，他緩緩低下頭，手指握住的臉頰擡起，拇指了，然後便親了上去。

吮著的瓣，一點一點深。

毫不掩飾地承認，

“你一哭，孤便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的眼淚，是令他催心折骨的利。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雲泠仰著下，脖子都有些酸了，才推了推他。靠在他口平緩下呼吸。

“我有件事想問殿下。”

哭完了，的理智便回來了。

哥哥和公主和離的原因，兩人都非常默契地沒有告訴，連祖父祖母也沒有說。

既然兩人都不提，這原因恐事關重大，不能為外人道也。

他們之間，原本也可以稱得上是琴瑟和鳴了，哥哥子雖然沉靜，但能看得出來他對公主的在意。而公主更不必提有多喜歡蕭祁白。

那便絕不是什麽不和之類的原因。

起因是公主在哥哥的書房裏見到了什麽，讓公主一下到了刺激，甚至早産了。既是在書房見到的，那便是哥哥瞞了公主什麽事被公主知道了。

而這件事，對公主來說是致命的，無法接的。

哥哥沒有任何解釋，公主不是不委屈絕的。

否則不會說出是愚蠢這樣的話。

雲泠想來想去，能在他們中稱得上是致命的大事的唯有——

死去的愉妃。

當初剛回蕭府，從公主口中得知愉妃去世的消息時雲泠就覺得震驚。

離宮之前，愉妃的明明很好，并不是什麽早逝之相，怎麽會忽然得病去世了。甚至去得那麽急，連公主都沒趕上見最後一面。

只是當初雲泠也沒有多想，現在想想，哪裏有什麽病發得這麽急？這癥狀，看起來不像是病，倒像是……毒！！！

愉妃是靖寧帝的寵妃，可是靖寧帝現在已經重病在床，由太子監國。自然不會存在什麽後宮爭寵下毒的問題。

那麽，誰會殺了愉妃，又為什麽要殺愉妃？

愉妃之死是否和蕭祁白有關系？

這一切的謎團，哥哥不會告訴。但猜這件事，殿下一定會知道。

謝玨應了聲，“你問。”

雲泠便擡起頭看著他直接問道，“哥哥和公主要和離，我想來想去都覺得和愉妃有關。我猜愉妃之死并不是病故，是有人殺了。殿下是否知道此事？到底是誰殺了愉妃？”

話音落下，房間裏陷了一瞬間的寂靜。

謝玨親了親的，眼也沒擡。

淡聲道，“是孤。”

雲泠頓時瞳孔震了震，“什麽……”

愉妃，是他殺的？

可是靖寧帝後妃不計其數，他從未放在眼裏，他為什麽要殺了愉妃？

難道是因為當初愉妃設計公主落水嫁給蕭祁白一事？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雲泠立刻就排除了。

不，絕對不是這個原因。

哥哥忠心耿直不是會被人縱之人，所以即便娶了公主，也不會被愉妃縱。

殿下不會因此就殺了愉妃。

那麽，還能是什麽原因呢……？

看著他深邃沉厲的眉眼，電火石間，雲泠腦海裏忽然漸漸湧起一個可怕的想法。

“難道當年昭慧皇後之死，殿下一直在追查的背後下毒手的人，是愉妃？！！”

謝玨點頭，肯定了的猜測，“沒錯。”

當年參與謀害昭慧皇後的，除了繼後，還有其他人。當年昭慧皇後已經對繼後起了戒心，若不是愉妃與繼後合謀，昭慧皇後也不會喝下那碗致命的安胎藥。

但是昭慧皇後出事的時候，謝玨并不在宮中，沒看見發生了什麽，只能確定是繼後下的毒手。

若不是李有福，這個繼後的親信倒戈，謝玨才知當年他母後的事還有其他人參與。

只是年歲太久遠，當年的一切痕跡都已消失殆盡，線索盡斷，實在難查。

但左右，都不過是老皇帝後宮裏的那些人。

謝玨要重用提拔蕭祁白，便將這事給了他去查。蕭祁白也不負他所，很快查到了線索。

卻沒想到一次兩次快要接近真相時，線索又突然戛然而止，被人切斷。

這實在詭異。

這事雲泠也是知道的，還記得在逃跑前，哥哥還從淮州帶回了消息。

可是後來好像那個從淮州帶回來的男人在詔獄中暴斃亡，線索又斷了。

“既然線索斷了，殿下是如何查到是愉妃的？”

謝玨攬著的背，“線索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斷，那便是邊的人出了問題。再查下去也無意義。”

“這事除了蕭祁白，陳湛，你還有孤，再無其他人知曉，孤和陳湛邊不會出問題，你不在，問題便出在了蕭祁白上。順藤瓜，便查到了端倪。”

雲泠疑地看著，“是哥哥邊的人走了消息？是誰？”

謝玨薄冷冷地扯了扯，“還能是誰？當然是謝錦嘉。”

“謝錦嘉當年纏著你哥哥，是愉妃故意放任的。借此愉妃便就能從謝錦嘉口中知道蕭祁白的向。即便不知道蕭祁白查到了什麽，但知道向也足夠斷了線索。”

“愉妃真是好算計，設計謝錦嘉嫁給蕭祁白，一是打定了主意事暴以後，以蕭家的聲和家風，蕭祁白也能護著謝錦嘉，二是謝錦嘉在蕭祁白邊，便能知道蕭祁白的向，進一步掩蓋線索。”

雲泠聽完緩了好一會兒才問，“那公主可知道此事？”

“不知。”謝玨道，“從頭到尾愉妃都瞞著。便是知若事暴，們不會有好下場。瞞著謝錦嘉，孤念在無辜的份上，或可饒一命。”

雲泠神都凝重了。

怪不得。

若是愉妃下的手，那麽曾經做的一切便都解釋的通了。

怪不得拼了命也要設計公主嫁進蕭家。

愉妃，竟然是愉妃！

愉妃殺了昭慧皇後，那是一兩命啊！殺母之仇，他自然不會放過。

愉妃也該死的。

可是愉妃又設計公主嫁給了蕭祁白，蕭祁白是他的心腹臣子，他又怎麽可能允許心腹與殺母仇人有關聯！

那便只有兩種結果。

要麽從此他不再重用蕭家，要麽，蕭家與愉妃一刀兩斷。

“殿下是怎麽理的？”雲泠很想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麽。

“當初發現愉妃之事，孤給了蕭祁白兩個選擇，”謝玨道，“一，孤要他休妻與愉妃劃清界限。二，他若不休妻，從此蕭氏滿門再不孤重用。”

果然是這樣。

愉妃是他的殺母仇人，公主便就是仇人之，而蕭祁白娶了仇人之，他就不可能再重用。

蕭家要與愉妃割裂，撇清關系，唯一的辦法便只有休妻。

可是蕭祁白最後并沒有休了公主，那麽……

“蕭老太傅即將致仕，你父親是個無用之人，蕭祁白上背著蕭氏一族的前程和重擔，他不能不選蕭氏，”謝玨解開雲泠的疑，“他亦是深之人，當初謝錦嘉因為意外小産，他道謝錦嘉還未好，若那時休妻，恐命不保。”

“是以蕭祁白在東宮外跪了三日，願親手喂下愉妃毒藥，以此明志，斷絕關系。”

“孤，答應了。也留了謝錦嘉一命。”

雲泠眼睫了，“所以愉妃，是哥哥親手殺的。”

“是。”

原來如此。

哥哥親手殺了公主的母親，這件事曝，那他們之間便再無可能了。

愉妃是罪孽深重，可對公主來說，愉妃可以是任何人殺的，唯獨不能是蕭祁白。

無論多深，多不得已，隔著親生母親一條命，海深仇，這就是死局。

沒有任何解法，唯和離一條路。

怪不得哥哥到最後也只有一句，“天意弄人。”

是啊，天意弄人。

這件事說到最後，好像誰都沒有錯。

殿下為母報仇，沒有錯。

哥哥為了蕭家的前程和保住公主的命，親手殺了愉妃，沒有錯。

公主不能再和自己的殺母仇人生活在一起，又有何錯？

可就是，無力回天了。

雲泠重重地閉上眼。

——

雲泠推開房門，聞到了一濃重的藥味。

公主生産時虧了，一直在喝藥。

見雲泠來了，謝錦嘉擡起無神疲倦的眼，輕輕說道，“阿泠，你來了。”

雲泠得知當年的真相，終于知道為什麽公主會被刺激到早産。

自己的丈夫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難以承的痛苦。

愉妃不是一個好人，可對公主來說是一個好母親。

愉妃當年搭上繼後，才有了後來的榮寵，目的都不過是為了兒一步步鋪路。

即便死前，還在為了兒籌謀。

可罪孽，終究是罪孽。

謝錦嘉虛弱地靠躺在床上，問，“他的和離書送來了麽？”

雲泠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謝錦嘉苦笑地扯了扯角，“最終都要和離的，早和晚又有什麽區別呢，他不該騙我的。”

不該騙……讓像個傻子一樣，竟然和自己的殺母仇人生活了三年……他陷于何地呢……

雲泠見臉這樣的蒼白，輕輕嘆氣，語氣也有些苦，“我有時候在想，三年前是不是我錯了，若我沒有因為一己之私幫你，你和哥哥今日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局面。”

謝錦嘉怔怔擡起眼，“你都知道了？”

雲泠點了點頭。

謝錦嘉又搖頭，“不，這不是你的錯。阿泠，這怎麽能怪你呢。當年即便你想攔也是攔不住的，你不知道，我後來也才知母妃把宮人都帶上了，若你要攔，便會強行進去，你怎麽都攔不住的！”

“況且，從頭到尾都是我一意孤行追著你哥哥的，這和別人都無關，更不是你的責任。我只是不明白……”謝錦嘉流下淚來，“為什麽，他要殺了我母妃？”

“我不相信是沒有原因的，可是他不告訴我，他什麽都不和我說。阿泠，我真的痛到……快要不過氣了……”

雲泠心髒了。

公主只在書房發現愉妃是死于哥哥之手，卻不知為什麽。

哥哥也沒有告訴。

想，哥哥便是寧願公主恨他，也不想讓知道愉妃的所作所為，背上更沉重痛苦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