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彌家庭很普通,他爸是個大貨車司機,整天走南闖北,什麼地方都去過,但就是沒有錢。
他媽是個文盲,只會做點針線活,補家用。可能是因為家里經濟太張,他媽就不愿意給他錢用,有時候還會拖欠學雜費,不給生活費,讓許彌在學校過得非常難。
結果許彌的逆反心理就被激起來了。想著不給錢讀書,那老子就不讀了。他直接把書本子收拾好,全部抱去廢品回收站,賣了五塊錢。
然后許彌因為沒有任何書了,毫不猶豫地輟學了。
他輟學那一年,他不想回家。回家就被他媽罵兒子,兔崽子。他就說,我是兒子,你就是老母王八。我是兔崽子,你就是老母兔子!
所以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街上游。有一天他發現街頭開了一家香火鋪,專門賣死人用的紙錢香燭花圈棺材。
店里坐著個白生生的男孩,眉清目秀,像是一尊漂亮的佛像。
他低著頭在扎紙花,臉上沒有表。瞳孔是山水畫里純墨的黑,瓣是荷花尖尖的紅,整個人好看得像是畫中人。
許彌走出好遠了還在回頭看,他覺得這個男生真是好看極了,比電視機里涂著的明星還好看。
太帥了,一個小伙子怎麼能帥這樣?
他走著走著,又倒退著走回去,停在香火鋪前。
男生抬起頭,冷淡地問他,要買什麼。
許彌看了看這一堆黃的紙錢,紅的香燭,也不知道買來有什麼用。他嘿嘿地干笑,盯著人家臉流口水。
但男生只是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始終沒有緒波,又問了一遍:“你要什麼?”
許彌回過神,腦子一,問:“你們賣鞭炮嗎?”
“……多大的?”
“什麼?”
“你要多響的?”
許彌不太懂他的話,說:“就是七匹狼啊。”
男生皺起眉頭,很冷淡:“沒有。”
“你們不是賣鞭炮嗎?為什麼沒有七匹狼?”許彌不依不饒地追問,覺得他瓣一張一合間,說話真是可極了。
“……去煙花鋪子買。”
“我就要在這里買。”
男生理都不理他,低下頭,繼續折紙花。
許彌又說:“沒有七匹狼,那把你們有的鞭炮拿出來給我看一看?”
還是不搭理他。
許彌就說:“你拿出來給我看一看,說不定我要買呢。”
男生站起,隨手給他拿了一板鞭炮出來,頭也沒抬:“五塊錢。”
許彌上就剩五塊錢。他把書賣了,糾結好久都不知道把錢花在哪里,最后一咬牙,一狠心,就把錢拿去買了這一板鞭炮。
買完了,本以為可以問一下名字,誰知那男生還是不搭理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隔了會兒,老板走出來,那男生就進里屋去了。
后來許彌捧著那一板鞭炮,心疼得三天睡不著。
再后來,他就打聽到那個男生陳荒年,剛剛跟著他爸從外地回來。他媽媽已經死了,剩下他跟他爸生活。
許彌喜歡他的臉,就開始死纏爛打,也不管世俗倫理,整天在人家屁后面跟著。
陳荒年學習績很好,考進了國頂尖的大學。
他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他一個人坐在河邊發呆。許彌跟蹤他一整天了,看見他發呆,就厚著臉皮蹭過去,奪過他手里的通知書一看,頓時驚訝地出聲。
“你小子,牛啊!”
陳荒年著河畔,沒吭聲。他的話特別,除了必要的流,基本上就只剩下單音節的詞,比如嗯,哦,好,不。
“你怎麼不高興?這個大學,我做夢都不敢想。”
陳荒年還是不說話。
許彌眼珠子一轉,問:“你是不是擔心沒錢啊?我有錢啊,我給你。”
“……”
陳荒年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
“我喜歡你嘛,你要是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幫你。”許彌說,“騙你是狗。”
“不。”
“為什麼?”
“不為什麼。”
“我喜歡你。”
“哦。”
“我說我喜歡你,你聽懂了嗎?”許彌被他敷衍的態度給氣著了,又說,“你給個答復啊,行還是不行?”
“不行。”
“為什麼啊?”
“不為什麼。”
“暈,又讓你繞回去了。”許彌說,“我真的特別喜歡你,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你就跟我試試吧。”
“你喜歡我什麼?”陳荒年奇奇怪怪地看著他,眼里寫滿了疑。
“我喜歡你的——”許彌腦子反應過來,哪能說是見起意啊,趕改口道,“你哪里我都喜歡!”
“不信。”
許彌信誓旦旦道:“真的,就算你是殺人犯我都喜歡你。”
結果陳荒年就笑了,這是許彌第一次見到他笑。他挑起眉頭,問:“你說真的?”
他笑起來太好看了,許彌被迷得暈頭轉向,哪里還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暈乎乎地點了頭,“真的。”
“跟我談,可以。”
陳荒年盯著他的眼睛,咬字清晰道,“但是不能分手,要跟我永遠在一起。”
“好!好!”許彌就是這樣上了套。
然后他們兩個就私奔了。
逃到了陳荒年大學所在的城市。兩個人關系發展得極其迅速,可能是因為年輕的原因,干柴烈火,總是折騰得很晚才睡。
許彌也發揮了自己的特長,靠文字過上了一貧如洗的生活。
可是如今,已經和陳荒年談了十年的許彌再次面對這樣貧苦的日子,他就真的不了了。俗話說由儉奢易,由奢儉難。
陳荒年大學畢業以后就進了大醫院當醫生,后來陸陸續續發表了很多專業論文,兩個人變得越來越有錢,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房子。
到最后那幾年,就算許彌每天都只顧著花錢,他也花不完。
一下子回到解放前,他本接不了。
許彌坐在電腦前,發了半個小時的呆,一個字也沒寫出來。他太多年沒寫文章了,一下子讓他重新寫,他寫不出來。
他查了一下余額,就剩兩百塊錢。
在這樣寸土寸金的大城市里,他們活不了幾天。
中午的時候,陳荒年回來了。
許彌一看見他就恨得牙,干脆裝作看不見。陳荒年從他后抱住他,茸茸的腦袋在他頸間蹭。
沒往之前,許彌以為陳荒年是個冷漠到極致的酷哥。往以后,他才發現陳荒年這人特別喜歡摟摟抱抱,沒事兒就要湊上來親他,本就不冷漠,活一個老流氓。
許彌僵地拿手肘去頂他肚子,“別親,我要趕稿子。”
其實這時候是他們兩個的熱期,他應該理所當然地接陳荒年的吻。但他滿腦子都是陳荒年把他掐死的畫面,一被對方到,他就忍不住打抖。
陳荒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掃了一眼電腦屏幕,意味不明地笑起來:“那我去做飯。”
他們住的地方太小,沒有獨立廚房,只有一間公共廚房,一共有三戶人家要使用。
等陳荒年走出去了,許彌舒了一口氣,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出了一的冷汗,襯都被打了,悶熱,怪難的。
據他死后看到的畫面,他推測陳荒年不止殺了他一個人。陳荒年有一個本子,他在上面寫了十個名字,每一個名字都被打了紅叉。最后一個名字,就是許彌。
第一個名字,就是陳荒年突然暴斃的父親。
現在想想,陳荒年也許早在大學的時候,就已經策劃著殺人了。他殺害的第一個人,就是他的父親。
但是他記得陳荒年的父親是在大二這年去世的。所以這時候,那個男人還活著。
許彌雙手撐著腦袋,他沒空去管別人的死活,他必須要趁早離開陳荒年。越早越好。
他上網查了一下火車票的價格,買了票,他就分文沒有了。這樣貿然逃走,肯定會流落街頭。大冬天的,會被凍死的。
“你在看什麼?”
陳荒年突然出現在他后,雙手撐在他兩側,把他困在了自己的懷抱里,盯著電腦屏幕上面的火車票購買信息,微笑道:“買票?”
緩緩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語道:“你想去哪?”
許彌呼吸一窒,寒倒豎,心跳直一百八!
他抖著搖頭,說話都結了,“不、不是,我、我就是想,想出去玩……”
話是這樣說,可他止不住地打抖,儼然是怕極了的模樣。
陳荒年臉上還是得的笑,看著他抖的雙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雙手,慢條斯理道:“你最好是這樣。”
許彌已經腦補出了他沒說話的話。
你要是敢跑,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你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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