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楚若芙死後的第十天, 的棺木置皇陵。

死前，對著陳棠宴千叮嚀萬囑咐，說自己想以皇陵為歸。想死後, 也躺在宴哥旁。

每提一次, 陳棠宴的心就會痛一次，他亦好痛恨過去的自己。若他能理得再好一點, 他和若芙不會浪費那麽多的時間。他們之間該是沒有其他人，從年到白首, 他們唯彼此。

可是饒是他權勢傾天, 也無法再重來了。

他只能懷著悔恨和憾, 看著若芙在懷中停止呼吸，溫度一點點流逝。

楚若芙走後的第十二天, 瀧若無上皇崩。

他走得很安詳，仿佛是踏上了歸家的路, 路的盡頭, 他的妻子在等他。那一日, 正好是他的生辰。

“陛下, 陛下......”肖常在一聲聲喚著難得沉睡的帝王。今兒是帝王十九歲生辰，五更天便起了。祭祖群臣朝拜等各種流程走完，時間已近午時，這期間水都沒落著喝幾口。饒是年力旺盛，這麽折騰一大頓也有些乏了。午膳都沒用兩口, 就洗漱睡下了。

睡前，帝王吩咐肖常在，就睡兩刻鐘。眼下, 兩刻鐘剛過，肖常在便來了。

陳棠宴是擰著眉醒來的, 嫌棄肖常在吵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的頭好痛。

肖常在察覺到他的不適，面驚慌，“陛下可是哪裏不舒服，奴才這就給您傳太醫。”

話落，肖常在也不等他應了，慌忙喚人去請太醫。自個兒則去端了盞溫水過來，小心伺候著陳棠宴喝。

“陛下莫慌，太醫很快就來了。”

幾口溫水，陳棠宴的意識漸漸清明。

他不是死了嗎？

為何，又回到了皇宮？

他凝眸細看肖常在，這會兒肖常在看著才二十出頭的年紀？甚至更小？之後，他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細，白皙，沒有一皺紋。

這是怎麽了？

他回到了過去？

陳棠宴覺得不可思議，但頭部的痛是那樣的真實，讓他不得不信。

很快，太醫至。

來了兩位，細致診察後，皆道只是涼了。喝些驅寒藥，注意休息，過幾日便能康複了。

因為這份診斷，陳棠宴意外地閑了下來。在休養的這兩日裏，眼下境況為他所知。這一年，是明宣三年，彼時離三年守孝期滿還有兩個月。

他無後無妃。

楚家尚是一團和氣，并無謀逆之心。

潑天的歡喜襲向陳棠宴，即使病著，也是很難睡。

肖常在將帝王的反常看在眼裏，也僅限于此。擱他這向來都是陛下做什麽都是對的都是可以被縱容的。事實也是，這天下都是他的，反不反常，還不是他說了算？

休養了兩日，陳棠宴重新臨朝。晨早理完政務，他去陪太後用了早膳。結束後，原該回書房批折子，起初也確實是沿著這個線路走的。然而走到一半，他忽然改道了，步履又大又急促。

肖常在連忙跟了上去，“陛下這是去哪兒啊？”

陳棠宴：“去看我們家芙芙。”

其實他老早就想去了，費力按耐，不過是怕病氣傳染給芙芙。

肖常在過了好大會兒才意會過來帝王口中的芙芙是誰。

他不再慌張。

他老早就看出自家陛下對楚家嫡不同了，他甚至覺得楚家嫡是最有可能執掌印的人。

思緒微微漾，并未影響肖常在的反應。他追在陳棠宴後，對他說，“陛下，去看楚家小姐，空著手不太好吧。”

話方落全，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那番話有教帝王做事之嫌，那可是天大的不敬，搞不好要掉腦袋的。他連忙掌了自己的，那一下還不輕，帶出一記明晰悶響。

陳棠宴原是在想他說的話，因這聲響回過神，轉看他，“你沒事兒打自己幹什麽呀？”

肖常在：“奴才多了。”

陳棠宴：“你多沒多孤說了算，幾時也不到你自個兒定義。”

肖常在：“......奴才知錯了。”

陳棠宴右手微擡，朝著肖常在勾了勾，示意他過來些。

肖常在當即走近，“陛下有事兒？”

陳棠宴：“孤覺得你剛才說的話特別有道理。”

肖常在不面笑容，“多謝陛下誇贊。”

豈料，這笑容沒停留一會兒就散了，因為帝王問他，“那你覺得送什麽好呢？”

肖常在十分苦惱，他一個閹人，怎知送什麽給姑娘家好呢？但陛下有令，他又不得不說。

絞盡腦思忖，肖常在提供了三個建議給帝王參考。

一，準備些獨特漂亮的珠釵，若是這天下獨一份的就更好了。

二，送一幅帝王墨寶

三，明貴樓的點心

帝王甚是滿意，當即回了書房，親自鋪紙研墨，給心尖兒上的姑娘寫了幅字。

前所未有的慎重，認真。

肖常在看在眼裏，不暗忖：就他家陛下這勁頭，只要楚家不謀逆，楚家姑娘這後位就是穩的。

寫完，等紙幹。帝王又親自跑了趟私庫。這地方，他一年來個兩次頂多了。挑挑揀揀，也沒能尋出合意的。

正煩著呢，眼角的餘掃到了一個方盒。這盒子裏裝了什麽他是一點不記得了，但這盒子乃冷香木制。相傳這冷香木是冰川退卻後最早形的樹木之一，珍稀而貴重。再加上鑲嵌于盒的各種寶石......

陳棠宴沒再猶疑，撈了這盒子就走。

辰時中，帝王私服出宮。往楚家去時，還專門繞到明貴樓買點心。這回，陳棠宴挑得極快。因為芙芙喜歡什麽口味，他是一清二楚。

到了楚家，陳棠宴再度瞧見了他曾厭憎多年的楚家人。如今，他們雖還未做錯事。但在上一世，他們傷害了他和芙芙是如山的事實，他很難對他們有好。

不冷不熱地寒暄過後，陳棠宴問他們楚若芙在哪兒。

楚家主告訴他，“這幾日若芙都在家中佛堂抄經。”

他不敢說楚若芙這經是為陛下抄的。

君的罪名他們可擔不起。

陳棠宴：“孤去尋，只需一人引路，其他人不必跟。”

聖意一出，一切都無轉圜的餘地。

今上此舉不合適，也要理解為合適。

*

陳棠宴在佛堂門口站了近半盞茶的功夫，楚若芙也沒發現他的存在。在抄寫經文，萬般沉溺。上的紗一如既往的素淨，可的那張臉和又漂亮，氣韻嫻靜，做什麽都給人一種歲月靜好之。若不是太想走近和說說話，陳棠宴覺得他能再默默地看半個時辰。

當下，他故意咳了兩聲。音量不算大，卻于瞬息之間攫取了楚若芙的注意力。

凝眸看了過來，當帝王影映眼簾，不由怔住。過了片刻，小臉笑意綻開，瞬間氤氳開來，“陛下，您怎麽來了？”

放下筆去迎他時才發覺筆尖紙，糊了一團。

“哎呀。” 不住懊惱，抄了好久了，這下全毀掉了。

“染了墨點？”

陳棠宴聽驚呼，便知發生了什麽。

抄經，貴在心靜，稍不小心就會全功盡棄。芙芙抄的那張經，大約是廢掉了，但一想到因自己心不靜，他又滿心歡喜，角開始不住了。

他費力按耐，走向了楚若芙。

繞到書案後，近了的，上的香氣健康和的呼吸全都為他清晰知，他原以為他會激失控甚至是流淚，但結果并沒有。

他的心境平和安穩，其中夾雜了些許能夠重來一次的慶幸與激昂。這一次，他會做好。他會保護好芙芙，只有只，直到這一世終了。

暗緒宕，并未影響到陳棠宴任何。在楚若芙還在適應他的忽然靠近抵抗眼熱心跳時，他已放下了手中的件，笑著走了楚若芙手中的筆，“若是孤幫芙芙救回這幅字，芙芙該如何謝孤？”

楚若芙沒能即刻回應。

凝著不等答複便開始補救這幅字的陳棠宴，目怔怔。覺得宴哥哪裏不一樣了，但細說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思緒氤氳，止于陳棠宴的低沉笑音，

“芙芙，瞧瞧。”

楚若芙下意識垂眸，只見紙面之上，墨點幻做了花，還多了截截枝椏蜿蜒盤旋。

和這經，配極。

楚若芙忍不住彎了彎，“陛下畫得真好。”

陳棠宴：“那芙芙要如何獎賞孤？”

獎賞？

如何敢獎賞帝君？又有什麽能帝君的眼呢？

略微思忖，聲道，“陛下想要什麽，只要若芙有，就能給陛下。”

這話讓陳棠宴想起上一世，芙芙便是這麽做的。有的都能給他，包括自己。他自詡深，卻未將守護好。一顆心在這一瞬，險些被愧疚碾碎。

可明面上，陳棠宴笑意盈面，“既是如此，芙芙就贈孤一個願吧。等孤想好了要什麽，再問芙芙要可好？”

楚若芙：“好，陛下說什麽都好。”

陳棠宴“訛詐” 功，心大好。

他也終于記起他帶過來的東西，當即擱下筆，“孤都好了，這經也用不著再抄了。”

楚若芙聞言，耳子一熱，但辯駁的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因這經文確實是為他抄的。他病了，很是擔心，但皇宮重地未經傳召本進不去。見不到他，便只能寄于一紙經文，向神明祈願，保佑他快點好起來。

異樣過于微弱了，陳棠宴當下未有察覺，他兀自說著，“孤給芙芙帶了好東西，想不想瞧瞧？”

楚若芙故作鎮定：“想的。”

“那去外面吧。佛堂以後來，冷得，對你子不好。”

“聽陛下的。”

兩人相偕離開了佛堂，尋了個能見的小亭坐了下來。陳棠宴將帶來的三件禮放到了石桌上。

“都是孤親自備的，都是給芙芙的。”

“芙芙歡喜嗎？”

帝王雖是年，但果決擅，是人人忌憚畏懼的存在。然而此時此刻，他的黑眸被期待點亮，如同一個討賞的孩子。

楚若芙被他的樣兒逗笑，“自是歡喜的，芙芙多謝陛下。”

陳棠宴的注意力不知怎麽地就落在了“陛下” 二字上，眉心微蹙。下一瞬，他開口道，“以後私下，就不要陛下陛下的喚了。”

楚若芙心中一驚，“那怎麽行？”

陳棠宴：“楚若芙，這是聖旨。”

楚若芙：“......”

那般和的子，被這麽激一回，也是忍不住在心裏埋汰年太霸道。拿聖旨，算什麽英雄好漢。

當然，這就是全部了。面上，楚若芙乖順地應了。之後在陳棠宴的催促與注視下，挨個解鎖了禮。

這個晨早，帝王在楚家呆了近一個時辰。走時，面如常，心中卻全是不舍。是夜，他枕手平躺在床上，思緒萬千，皆因楚若芙而起。

忽而，他的聲音破了寢殿沉謐，

“肖常在，倘若孤明兒再去探芙芙，該找個什麽理由好呢？”

這個理由，在陳棠宴看來，是說給楚若芙聽的。

太過直接，他怕嚇到。

肖常在卻想到了其他，“陛下，太過頻繁的造訪楚家，多會引起非議。人言可畏，會傷著楚家姑娘的。”

但不去吧，這離出孝期還有兩個多月呢，陛下能忍得了才有鬼了。

肖常在略一思忖又道，“陛下不如去求求太後？”

求太後做甚，肖常在并未明說，陳棠宴也不需要了。

他低低笑出聲來，萬般愉悅。

“肖常在，你這腦子越來越靈了啊。明兒一早，賞。”

肖常在連忙謝恩。

翌日早朝，帝王神奕奕。明明是和平時一樣的裝束，卻俊了不止一點半點。以最快的速度理完政務，陳棠宴離開了議事殿，徑直朝著太後寢殿而去。

明嘉應那會兒正在用早膳，猝不及防瞧見帝王，不有些好奇，“有事兒？”

陳棠宴坐定時，月明和花戎利索地為他添了碗筷與茶。

茶煙濺開時，陳棠宴開口道，“不瞞母後，確實有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