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避火圖的事，似乎就這麽揭過去。

無論是聞萱還是蕭應決，又或者是龐嬤嬤，誰都沒有再提起過此事。

仿佛事沒有發生過。

只不過有個小意外，在翌日聞萱晨起的時候——

聞萱這日照例是睡到日上三竿方起的，就算是昨夜剛丟過了人，也不能影響到的睡眠。

至于醒來的第一件事，便就是手到平日裏蕭應決的枕邊，胡來去。

想拿回那本避火圖，將它給毀滅跡。

這樣就可以當事徹底沒有發生過。

然而，當憑著記憶，手完了大半個床榻之後，卻找不到那本避火圖的蹤影了。

聞萱不可置信，對著自己幹幹淨淨的床頭，看了又看，不知道昨晚還被蕭應決好好放在這裏的畫冊，如今去了哪裏。

是被蕭應決給拿走了？還是被龐嬤嬤給收走了？

大為吃驚，完全不清楚這倆人收走這東西的目的，怎麽說也都已經過了及笄的年紀，快要到十八的生辰了，看個避火圖而已，還不行嗎？

剛這般想著，龐嬤嬤便好似與心有靈犀一般，手掀開了床前的簾子。

“……”

主仆二人相視一眼，聞萱面微滯。

好吧，這種事一經被發現，還真不是那麽好若無其事的。

心虛地朝著龐嬤嬤笑了笑，很快便抱起被子捂住自己的臉。

龐嬤嬤無奈。

知道自家小姐看這種東西，多也就是好奇還有貪玩，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告訴可以起床了，太醫正好到了。

聞萱便又朝出了手，如同往常一般，由伺候著更，洗漱，梳洗打扮。

今日太醫院裏來的人不是別人，恰是如今的太醫院院正，陳春棠。

亦是聞萱如今在太醫院之中最為絡的一位長輩。

陳家是醫藥世家，陳春棠雖已年過六旬，但仍舊神矍鑠，醫在京中乃至整個大盛國朝，皆是有人及。

雖同在京中，但聞家原先同陳家的關系，只能算是一般，後來是因為聞萱的病，這十幾年間，兩家的關系才從一般，生生地到了所謂世的地步。

一見到陳春棠，聞萱便先客氣地喊了一聲陳伯伯。

陳春棠現如今為太醫院正，年紀又大，平日裏基本不會在早上值，所以聞萱宮以來，到他給聞萱看診的時候，可謂是之又。

今日倒是巧，正正好到了。

“娘娘這是折煞卑臣了。”

陳春棠畢恭畢敬。

聞萱這聲伯伯，若是在以往的聞家，那他自然是當的；可眼下是在皇宮裏，再這般，就屬實是不妥了。

聞萱聽罷，只能改口，喚了他一聲陳太醫。

陳春棠遂開始為聞萱把脈。

也是奇了怪了，畢竟是聞家的孩子，陳春棠今日來給聞萱把脈前，特地在太醫院仔仔細細地研究了一番近來的脈案記錄。

然後他便驚奇地發現，這整整的近三個月，聞萱的是從脈象上來看，是有不的好轉的。

陳春棠尚還記得今年年初的時候，自己到聞家為這孩子看診。

當真是可憐，躺在病榻上，面蒼白，奄奄一息，好像天上再來一陣雪，立馬便能將給吹散了。

按照當時的脈象來看，這孩子，當是無力回天了。

所以陳春棠當時雖然極不合適，還是給聞家暗示了可以準備後事。

他知道聞家對于這個兒的疼，亦知道自己說出這話後，聞家定然不願意接，必定想方設法再為尋別的郎中來看。

但他也沒有辦法，事實便是事實，無藥可醫便是無藥可醫，聽聞其他郎中對于聞萱的病亦是同樣束手無策的那一天，陳春棠還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是為對這孩子的哀悼。

如若可以，陳春棠倒是也想承認是自己技不如人，不是醫不好聞萱，只是不會醫。

可若所有人都醫不好，那便真的只有聽天由命了。

開春的時候，他聽聞聞家將要把這孩子送宮，還是相當驚訝的。

看見聞萱當真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只以為是回返照，這樣的狀態，估計撐不了多久。

不僅是他，只要是他們太醫院裏頭，最後被聞家請去看過一眼聞萱的，都這般覺得。

然而，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到如今，三個月也快過去……

聞萱依舊好好地坐在這裏。

甚至于，臉又比之前要好上了不。

陳春棠親自替聞萱把完脈之後，收起帕子，若有所思地問：“呃……娘娘，恕卑臣鬥膽問一句，娘娘宮之後，除了服用太醫院開的藥方之外，可還有服用過別的藥？”

“不曾。”聞萱如實告訴道。

那便奇怪了。

陳春棠琢磨。

眼下的聞萱，脈象雖還不至于像個正常人一般能活蹦的，但相比起幾個月前，可以說是大為好轉，正在慢慢朝著正常人的方向靠攏。

如若這還能稱之為回返照，那他這太醫院正當的也太不稱職了。

可是為什麽呢？

太醫院給開的藥方，是他親自監督的，就和從前在聞家的時候給的藥方一樣。

從前吃了十幾年也不曾有明顯的好轉，怎麽一到宮裏來就好轉的這般快呢？

對了，宮之後沒有，那宮之前呢？

陳春棠又問：“那娘娘宮前一兩月可曾有服用過別的什麽郎中開的藥方？”

“也不曾。”

聞萱其實大致知道，這位陳太醫想問的到底是什麽。

但那道士之事，家中千叮嚀萬囑咐，告訴千萬不能往外傳，便只能與陳太醫囫圇道：

“宮前那陣子，家中無論請了誰來都說我快不行了t，是以祖父也不曾留他們開藥方，一直吃的還是太醫您開的。”

見了鬼了。

陳春棠不覺渾戰栗了一瞬間。

原本他還抱有一線希，覺得聞萱是吃了別人的藥方才有所好轉，那如若能夠拿到藥方，絕對是值得上好好研究一番的。

可眼下卻又說沒有，那難不，還真是他開了十幾年的藥，在今日突然奏效了？

陳春棠還不至于如此看得起自己。

沒有得到什麽結果，陳春棠只能又如同往常一樣，與聞萱叮囑些平日裏需要注意之事項，然後便就收拾東西走人。

龐嬤嬤親自送他出華疏宮。

只是臨到了宮門口，龐嬤嬤突然多問了一句：“對了，太醫，既然方才您說，我家娘娘近來子又有所好轉，若是持續下去，恐有朝一日，便可與常人無異，那常人生兒育，夫妻敦倫，皆可謂常理之事，我家娘娘……”

實在不怪龐嬤嬤突然在意此事，若非昨日看到聞萱那畫本，還當真想不起來問這一。

陳春棠頓了頓，似乎是沒想過會問這個問題。

他捋一捋長須，道：“眼下娘娘魄雖有好轉，但夫妻之間房事，尚需謹慎。至于生兒育……”

他憾地看著龐嬤嬤：“莫怪老夫胡言，即便是娘娘眼下子已然與尋常人無異了，但家中若是想娘娘能活得再長久些，就這輩子都切莫去這個念頭！”

此話說的極重。

龐嬤嬤聞言，不霎時變了臉。

不過幸好，家中也從來就沒對聞萱抱過這等希，能好好地活下去，聞家便已經是恩戴德，謝天謝地了。

好聲好氣地將人給送走之後，龐嬤嬤便回到了殿。

不過須臾的功夫，聞萱已經在準備一會兒去修文殿的事了。

眼下是當真有力，方看完太醫，還沒用早膳，便想著要往皇帝邊去。

龐嬤嬤心疼地自家娘娘的腦袋，為去準備一會兒出門要用到的東西。

—

蕭應決今早上完早朝後，又喊了好幾個大臣至修文殿來商議要事。

眼見著自己面前人來人去，一直到巳時三刻，才總算是得了一空閑。

他想起自己今早在聞萱床邊撈走的東西，至今還放在自己的懷裏，不手將它給掏了出來。

聞萱到底是哪裏來的這玩意？

蕭應決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進宮，聞家人還當真有心教這些事不？

他隨手翻了兩下，眼神隨便注意到其中的一幅畫面，不知不覺，耳子便就熱了起來。

“……”

堂堂帝王，倒也不是什麽事都擅長并且通的。

只聽啪得一聲，蕭應決將那畫本合上，隨手扔進了自己左手旁的一只櫃子裏。

這樣下去不行。

合上櫃子之後，蕭應決想，昨夜之事給了他很大的警醒，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夜裏抱著聞萱。

這很不對勁。

若是尋常夫妻也就罷了，可他捫心自問，他和聞萱算是尋常夫妻嗎？

且不說他一直在把聞萱當妹妹，就聞萱昨夜看的這點東西，那是該看的嗎？的能承這種事嗎？

蕭應決有些頭疼，難得閉目，在腦海當中仔仔細細地回想了一遍自打聞萱宮之後，他都做了些什麽。

——陪吃飯、陪睡覺、任無時無刻不粘在自己的邊、給喂藥、帶騎馬、教算賬……還給臉。

太多了，平日裏他陪在聞萱邊的時辰，當真是太多了。

從前不曾仔細算過，眼下回想起來，就像是生活之中，麻麻的隙間，全都滲進了聞萱的影子。

蕭應決知道，這事怪不到聞萱頭上。慕他，所以嫁給他之後，自然便想無時無刻不粘著他。

但他是帝王。

他明確地知道，自己不該養這種習慣，也絕不該放任聞萱再繼續養這種習慣。

他是能待在聞萱邊一輩子，還是能任聞萱粘在自己邊一輩子？

他長嘆一聲氣。

終于，在半個時辰後，當杜伯魚又一次能生巧地推門進來，與他通報聞萱過來時，蕭應決不聲，握了自己手中的奏折。

他難得再一次頭也沒有擡，便冷聲回道：

“回去吧，朕今日沒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