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杜子騰擾那段時間,鐘意沒有告訴任何人。
顧清淮在執行任務時腱斷裂,是等任務結束才打報告,送到醫院肩膀直接打了五顆鋼釘。
而這些,他自始至終對隻字未提,之所以知道,還是聽謝凜說的。
世人皆苦,不止一個,可以像顧清淮一樣勇敢。
在杜子騰走近時自退避,在他微信喊“寶貝”時面無表忍著噁心截圖存證。
不參與所有有他的聚餐,在發現出差名單上只有他和又無法推時,包裏放上瑞士軍刀。
後來,他提出“只要陪他一個晚上”、就給升職機會,默默按下錄音筆的錄音鍵,冷臉回敬一句“我寧可辭職”。
終於在他醉醺醺往自己上靠的時候,側躲到一邊,拎起一杯紅酒從他頭上澆了下來:“既然你人老眼花頭腦不清醒,那我幫你清醒清醒。”
酒杯摔裂在地板玻璃渣四濺,老男人醉醺醺摔倒掌心直接碾在碎玻璃渣上面,痛得齜牙咧破口大罵。
沒人會為一個剛參加工作的新人得罪大領導,原本有說有笑的同事會突然噤聲,跟坐在一起吃飯的孩會毫無預兆說一句“我吃飽了”,這個時候抬起頭,一定會看到杜子騰出現。
一直跟進的新聞臨時換了別人,原本的工作任務接到通知說“不必去”,不知如何推的聚餐再也不會有人喊……
鐘意這才意識到,自己再次被孤立,之前是學校,現在是職場。
單位的風言風語傳出十幾個版本,最多人相信的,是想借大領導往上爬。
後來,薑惠出現。
站在對面,寫下一行字問:杜子騰是不是擾你了?
鐘意愕然,薑惠紅著眼睛:“他帶我出差,晚上敲我房門。”
這家單位鐵定待不下去了。
如果不發聲,以後會有更多看起來好欺負有沒有背景的孩子被欺淩。
鐘意說出自己的計畫:“我決定在離職前把所有證據提公安機關,同時發到公司網。”
薑惠紅著眼睛點頭:“我和你一起。”
一切都在暗中進行,在們約定去公安局提證據的那個星期,薑惠家中有事,請假一個月。
鐘意無意間刷到一段視頻,視頻裏的孩,臉上都是青春痘、材偏胖,在視頻裏哭著說,自己被班裏的男生擾,想要求助。
孩同時出擾自己的男生的照片,男生個子很高,劍眉星目,說是校草級別也不為過。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評論區的言論——
【妹妹,你長這樣,人家帥哥怎麼可能對你下手呢?照照鏡子吧!】
【就是就是,這難道不是給你的福利嗎?】
事不斷發酵,男生出來發聲:【追我我不答應,就出來造謠。】
這下,輿論風向更是一邊倒,鐘意給孩發了
私信。
孩說自己魏寧,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
鐘意聯繫薑惠:“我們晚一點再去公安局?”
薑惠:“你可以都拿給我,我先幫忙整理。”
時間急,鐘意想也沒想,將自己的錄音筆、碟全部給薑惠。
等到鐘意回單位,薑惠假期也結束,卻說,所有證據全部毀壞。
一盆冰水從頭澆下來,鐘意看著四分五裂的錄音筆和碟紅了眼睛。
再之後事發展都是意料之中,被調離,薑惠升職加薪一片坦途。
鐘意想,等魏寧的事調查清楚,就主辭職。
跟自己說,只要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好。
那是第一次緒崩潰。
蹲在黑漆漆的出租屋痛哭出聲。
那個瞬間發了瘋一樣的想要見到顧清淮,可是顧清淮和之間隔著半個中國。
能打電話的時候很,能打通電話的時候更,顧清淮永遠在忙。
等自己緒穩定下來,說話不會再帶哭腔,才試著按下他的號碼。
沒有想到,這次電話只響一聲便被他接聽。
電話那邊,他的聲音不像往常清潤,疲憊得像砂紙磨過,喑啞也幹。
他問:“過得好嗎?”
“嗯”了聲,簡短的音節,不帶任何哭腔。
電話兩邊同時沉默。
輕輕喊他:“顧清淮。”
顧清淮:“嗯?”
鐘意幹眼淚,努力笑著:“你可以和我說會話嗎?隨便說什麼都好。”
顧清淮的聲音沙沙的,有些低:“鐘意。”
他好像有好多話要說,又好像什麼都無法說出口。
最後,只剩一句滿是歉疚的:“對不起,我要集合了。”
鐘意閉上眼睛,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
顧清淮所在的武警部隊招聘軍隊文職,有記者崗位,筆試就在週末。
鐘意幹眼淚翻開書本備考,如果可以,馬上就可以去到他邊。
-
隨著事件發酵,魏寧沒有證據又說不清,直接被網暴、人。
很久之前發在空間的照片、說說、日誌都被網友了出來。
字裏行間,是的幻想和晦的暗,真的暗過校草。
只是那個時候沒有想到,謙謙君子實際上是披著人皮的惡魔。
鐘意見到的班主任,班主任說小孩鬧著玩,又打量魏寧滿是青春痘的臉,笑說怎麼可能。
鐘意等到魏寧的父親,酗酒的男人醉醺醺眯眯,突然就一腳狠狠出踹上孩的:醜!
鐘意帶去報警,員警態度很好,可是,沒有任何證據。
收集證據的過程,是鐘意一遍一遍揭開自己傷疤的過程。
開始在無數個午夜夢回想起錢榮,想起初中閉的
雜間。
想起冷著臉麻木不仁的同學,想起那些讓痛不生的字眼……
終於有一天,魏寧抖著給看了一段視頻,事有了轉機。
用自己給的微型攝像機,記錄下男生所做的所有,鐘意忍著眼淚播報新聞。
魏寧沉冤得雪,在學校的天臺,問:“姐姐,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鐘意點頭,孩看著,問:“長得像你這麼漂亮,是不是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了?”
鐘意怔住,魏寧臉頰笑容慘澹。
“因為我又胖又醜,所以我是我爸酗酒之後撒氣的工,遇到擾,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你長這麼醜怎麼可能有人看上你,被人的是我,被網暴的是我,走在街上,總有人對我指指點點……一開學班裏男生就評選校花和醜,走到哪兒都有人說‘看啊那個醜來了’,現在依舊是這樣,他們不會指責校草,只會說‘跟校草睡一覺也不虧吧’、‘校草怎麼會看上’……”
鐘意溫溫給眼淚:“我有過和你一樣的經歷。”
走上前環抱住魏寧:“那些人犯罪,跟你無關,只因為他是壞人,不是你的錯,你明白嗎?”
鐘意紅著眼睛,能做的就只有這些。
除了在電視新聞上還一個清白,什麼都做不了。
的包裏是幾個月之前就寫好的辭職報告,還有一張機票,去找顧清淮的機票。
已經一個人太久,太孤單也太害怕。
像一朵想要靠近太的向日葵,一葉想要停泊靠岸的孤舟,一個深夜裏磕磕絆絆行走迫切想要見到黎明的旅人,只想不顧一切到顧清淮邊。
這樣的日子,一分一秒都熬不下去。
魏寧最後回抱:“謝謝鐘意姐姐。”
送一個自己親手做的平安符,笑著說,姐姐再見,我去上課啦。
而後,魏寧突然發了狠一般往前跑去,前路是天臺邊緣,是五層高樓也是萬劫不復。
在課間的背景音中,那聲重墜地的聲音如此突兀。
接著,尖銳的聲四起——“醜跳樓啦!”
鐘意的眼睛代替相機,完整記錄孩生前最後的畫面。
在電視臺播報的最後一條新聞,是:“被霸淩的孩於今日上午十時跳樓亡。”
從那天開始,鐘意開始頻繁做噩夢。
一路跑,一路逃,撞到什麼人拉著他求救:“救救我,救救我!”
那人發出一聲獰笑,鐘意抬頭,是杜子騰。
他用掌心都是玻璃渣的鮮淋漓的手上自己的臉頰。
鐘意繼續跑,繼續逃,被什麼絆倒,低頭去看,是自殺亡的魏寧。
的腦袋上著“醜”標籤,到死都沒摘下來。
開始畏懼睡覺畏懼關燈,床頭的燈一開就是整晚。
即使睡著,也會被不存在的尖聲痛苦聲罵
聲驚醒。
那些時候,無比希顧清淮在自己的邊。
在床的角落,仿佛面前都是不存在的,臉埋進膝蓋。
還會好嗎?
是不是好不了了?
為什麼會變這樣?
不報希地撥通顧清淮的電話。
顧清淮的電話占線。
那個瞬間,的心裏有從未有過的埋怨。
他和沒有話要說,怎麼跟別人打電話就有時間呢?
電話終於打通,鐘意還沒有出聲,就聽見一聲低吼:“能不能別煩我!”
那個聲音很凶很冷,卻很悉,是顧清淮沒錯,他吼完直接掛斷電話。
怔愣出神,不知所措。
手機螢幕又亮起,腦袋木木的,重新把聽筒放到耳邊。
顧清淮聲音下來:“我不是要凶你,我剛才沒有看號碼。”
語氣是和剛才截然不同的溫,甚至有年時才會有的茫然無措:“鐘意,對不起。”
他這件事,毋庸置疑。
在一起這麼多年,他從沒捨得讓過半分委屈。
就連現在,在心很不好的時候、不知道把做誰不小心吼了一聲,都抱歉這樣。
“沒關係,”問了句,“顧清淮,你遇到什麼事了嗎?”
電話那邊顧清淮沉默,集合哨聲過聽筒響起。
他未開口,已經先溫聲安:“是集合了是嗎?快去吧。”
書桌上那本《影子的人》被風拂開。
月剛好落在那句做過標記的句子上——
“最難過的是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你卻顯得如此孤單。”
顧清淮,你明明過得很不好,很不開心,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呢?
是誰惹你心煩了,是誰讓你不高興了,可不可以也跟我說一下。
可是,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你。
我這裏,何嘗不是爛事一籮筐。
真的好沒用。
就在這時,手機收到短信——
【您已圍武警部隊新聞中心的面試,確認參加請回復。】
-
面試那天,很好。
如果功,和顧清淮就可以結束異地。
要去他邊,在打車二十分鐘就能到的距離。
等一切穩定,就結婚,建立一個小小的、屬於他們的家。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
主考問:為什麼要為一名記者?
鐘意深呼吸,剛要開口,卻像猛然間被人掩住口鼻。
被回憶扼住嚨,說話由不得,發聲由不得。
錢榮說是他的馬子要把弄到床上去,是杜子騰擾的短信,是毀損的錄音筆和移碟……最後一個畫面,是可哥的孩子,從十幾米高樓上跳下來,“砰”的一聲,重
墜地。
跑到天臺邊緣,看過去……
鮮淋漓的畫面,讓止不住地抖。
一瞬間的天旋地轉。
鐘意不知道今夕何夕,在考們詫異的目中淚流滿面。
呼吸不暢冷汗陣陣,逃一樣離開會議室,孤魂野鬼一般穿過人群。
路邊有一家醫院,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醫生宣判的死刑:檢查結果表明,你患的是創傷後應激障礙,重度。
回到家,暴雨猝不及防。
起去關窗,從十樓的臺看下去。
耳邊似乎有個聲音,跳下去,跳下去就解了。
回到客廳,茶几上放著昨天削蘋果的水果刀,看起來好鋒利。
那個聲音又在說,割下去,割下去就不會再見到那些人了。
像個見不得的瘋子一樣,關上所有窗戶,用櫃子鎖起所有尖銳刀,自欺欺人地把鑰匙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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