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隊員,隊長不可以嗎?
耳邊音樂聲響震天,卻在一瞬間全部遠離,目的是他肩章上的四角星花,前六位警號,冷淡肅穆,亮灼眼。
心跳聲慢慢蓋過所有喧鬧,砰砰砰的聲音敲擊耳,而那咬字清晰的一句話,連同他的呼吸,久久不散。
仰起臉,他垂眸,最喜歡的那雙眼睛,不再有玩世不恭的笑意,瞳孔漆黑澄淨,只剩一個人的影子,好像與之對視,就能被他讀心。
鐘意不敢再看,丟盔棄甲繳械投降,放棄抵抗也無力抵抗,就是對這個漂亮混蛋沒有任何抗,被他吃得死死的。
他在邊,就能安然睡。
他彎一下眼睛,就滿世界花開。
他隨口說句什麼,就心跳怦然,一如年時。
曾經以為這輩子不可能擁有的人,就在手就能抱到的地方。
鐘意放下害放下矜持跟他確認、這句話到底是玩笑還是真心。
聽見自己聲音不穩、問他:“顧隊長不是沒有這方面的打算嗎?”
十年彈指一揮間,清俊出挑的年長警服筆的特警排手,也危險。
眉眼肅殺,臉龐更冷,下顎和結的線條鋒利,整個人著深不可測的氣場。
“那是跟別人,”顧清淮起眼皮,目直白看,“換了鐘導就不一定了。”
這下,鐘意就連呼吸都滯住。
想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口發熱發漲,有種強烈的不真實。
那雙淺琥珀的瞳孔清澈如水,有茫然也有無措,像下波粼粼的湖。
空氣升溫,燙紅的臉頰,心臟悶悶地重重地跳。
熱意蔓延至四肢百骸,灼燒著的思維意識和最後一點理智。
鄒楊心說我就是來拍個照片,犯得著把狗糧都拍在我臉上嗎?
剛好,抱著槍的喻行冒冒失失沖過來,他瞬間笑得眉眼彎彎:“嗨!”
“嗨什麼嗨,”喻行紅著臉白他一眼,“隊長,刑偵那邊說讓你去一趟,說是又定位一批用戶,爭取年前都抓乾淨。”
年味漸濃,茶餘飯後人們閒聊的,除了這一年的春晚,就是這起駭人聽聞的案件。
越來越多的施暴者害者浮出水面,越來越多的犯罪嫌疑人落網,原來之前看到的抓到的都是冰山一角,技偵破解後臺獲取大量照片、視頻,害者涵蓋多個年齡層。
一張張稚的臉在眼前閃過,鐘意不忍再看。
中途,跑出會議室到衛生間捂住幹嘔,眼淚都出來,力到走不了路。
人虛弱地靠著冰冷牆壁,牙齒打,止不住地發抖。
某些畫面電影一樣猝不及防在腦海播放,恍惚之間,好像又聽見“砰”的重墜地的聲響,那模糊的在視網上躺一個“大”字。
市局立重案
組,刑偵技偵特警支隊的幹力量都在裏面,鐘意徹底見識到這些人忙起來是什麼樣子。
對著電腦螢幕幾十個小時不能合眼,爭分奪秒定位嫌疑人,一個個跟紅眼兔子似的,飯都顧不上吃。
可能那泡面剛倒上開水,來一條線索爬起來就走,等回來,厚厚的一層油凍在上面,哪有半分迎接新年的氣氛。
尚且有時間回家,洗個熱水澡又或者換一溫暖舒適的睡,顧清淮卻直接住在市局,本來是個白白淨淨的公子哥、能靠臉吃飯的那種,現在下都是胡茬,嗯,依舊很帥。
晚上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白天看到的影像畫面無法驅逐出腦海,那些稚可的孩子被折磨得不樣子。
也有那麼幾十分鐘,意識下墜昏昏沉沉陷睡眠,無邊黑暗裏是淋淋的傷口,是哭紅的眼睛,還有孩嗓音淒厲喊著的名字,聲淚俱下告訴:鐘意姐姐我好疼啊……
鐘意猛地睜開眼睛,手機上顯示淩晨三點。
日曆提示,今天是除夕也是週六,是去見魏寒的日子。
-
這一年影籠罩,無人期待除夕。
清早,鐘意難得淡妝,黑眼圈瞬間消失無蹤,上也破天荒塗上,氣瞬間好一大截。
服也好好穿了,藍牛仔搭配軍綠派克外套,個高人又清瘦,偏偏還有比一般孩寬一些的平直的肩,廓形外套腰帶一紮,細腰不盈一握。
以為自己已經起得夠早,可看臺上那人,顯然是已經跑完步洗完澡換了服,因為空氣裏都是清清爽爽的沐浴味道,和他高中時的一樣。
重案組的顧警最近抓人抓紅了眼,終於有時間回家一趟,人坐在歸來邊,正在打電話,大概是以為沒起,所以聲音放得很輕,帶著剛睡醒的鼻音,好溫好好聽。
輕輕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來,和歸來打招呼。
歸來親昵地湊到邊,訓練有素的軍犬,示好也規矩得很,不會嚇到。
顧清淮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它順,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乾乾淨淨,冷白皮下青脈絡蜿蜒。
那個瞬間,鐘意突然羡慕歸來,有顧清淮腦袋。
“你要出門?”
顧清淮臉上沒什麼表,語氣也淡:“我送你。”
鐘意淺淺笑笑:“不用,說來接我。”
站起,走到玄關,換上一雙材質的騎士靴。
手握上門把手,又退回來,小聲喊了句:“顧清淮。”
顧清淮應聲,逆,眉眼漆黑,緒不可捉。
鐘意心臟砰砰跳著:“今天除夕,晚飯我們一起吃吧。”
() 如果今天一切順利,或許可以再次擁有擁抱他的權利。
顧清淮:“好。”
門被帶上,顧清淮眼底笑意消失。
亮起的手機螢幕上,是剛才謝凜發給他的微信。
照片裏,是雪山腳下的謝凜和趙雪青。
謝凜說雪山風絕,和趙雪青樂不思蜀,建議他帶鐘意來看一次。
臺外,白轎車停在樓下。
鐘意拉開車門坐進去系好安全帶,側臉一幅畫。
-
市公安局忙碌常態,即使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也沒有半點年味。
那高聳的辦公大樓像燈塔也像守護神,不同制服不同警種的民警行匆匆。
訓練場上,顧清淮下七十斤的排服,聽陳松柏說刑偵支隊那邊一籌莫展,伺服架在國外,管理員行蹤無法定位,消息記錄全部被清空,抓捕陷死胡同。
其他人歎氣:“管理員是關鍵啊,抓到他,事半功倍。“
喻行問:“今天怎麼不見鐘導?”
顧清淮:“今天有事。”
手機響起,是顧月。
顧清淮還沒說話,電話那邊就嗚哩哇啦一陣喊:“哥哥哥,小敏有危險!生病好幾天沒來上學,我今天去給送試卷,連門都沒進去,等我走到樓下,往我腦袋上扔了一團紙條!上面寫著‘救我’!”
顧清淮神一凜:“地址發到我手機上。”
破敗骯髒的車站街,搖搖墜的筒子樓,高大清瘦的男人一黑,鴨舌帽遮住眉眼。
他站在滿小廣告的住戶門前,俊臉在影中,清秀下頜冷白淩厲。
抬手,敲門三下。
門裏男人聲音低沉,滿是被打擾的不悅:“誰啊?”
“外賣員”漫不經心:“送外賣的。”
男人趿拉著拖鞋的聲音由遠及近,拉開門的瞬間臉頰掃過一陣冷風,全然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已經被人把手反擰在後臉直接撞到牆壁上。
他破口大罵:“你放開我!你是什麼人?你不是送外賣的嗎?”
顧清淮眸雪亮冷得駭人,面無表頸別肘上手銬:“我送牢飯。”
隨行民警迅速進房間,在臥室裏,他們發現一個陷昏迷的孩,不蔽,名小敏。
所幸警方趕到及時,警下上外套給蓋在上,小敏被喚醒之後見是員警驚懼大哭。
除此之外,房間暗藏大量影像資料拍設備。
其中那厚厚一遝A4紙,是男人的患者,也是他瞄準的“獵”。
男人吳明,心理醫生出,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一開始是為了滿足自己癖好,後來想發財,就拍視頻提供付費鏈接,大家一起快活唄。”
顧清淮旁聽刑偵支隊的審訊,側民警咬牙切齒:“他學心理學的,很會拿小孩心思,除了線上上和人‘網’,那些來看心理醫
生的孩,會被他在治療的過程中催眠並且猥。”
“這些病歷裏的孩子,都曾經是他下手的目標。”
顧清淮接過那一遝列印出的資料,一份一份病歷看過去。
這其中的孩,大多非常年輕,平均年齡不超過二十五歲。
翻到最後,顧清淮目霎時定住。
拆彈失手炸裂皮、舊傷撕裂扯斷腱,又或者是中了埋伏腰腹留下彈片,都沒有此時此刻痛覺清晰,那種瀕臨窒息的苦楚像溺斃在深潭靜水,他只在母親去世的那天會過一次。
病歷上的孩子,野生眉、鵝蛋臉、淺瞳孔,鼻心一顆淡小痣,沒人比更倔強。
上面寫著:鐘意,,24歲,重度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
審訊繼續,民警對照病歷資料,在吳明面前念出患者名字。
吳明的反應令所有人咬牙切齒。
“啊,太醜了,我沒拍。”
“哦,這個我又印象,特別大。”
“那個男人婆,我沒拍,沒意思。”
最後,顧清淮聽見“鐘意”二字。
吳明反應了下,猥瑣狠的一雙眼睛瞬間亮起來,了說道:“那個孩子得像件藝品,我見第一面,就想好以後拍視頻從哪個角度拍了。”
“不都說大無腦嗎?不是,戒備心也太強了,只來過一次就沒有再出現,真是可惜。”
-
小時候,鐘意最喜歡過年。
喜歡寒假,喜歡厚厚的雪和吃不完的糖果,喜歡煙花和鞭炮聲。
最喜歡在新年到來前的每一分每一秒,悄悄期待顧清淮的電話。
他的聲音特別好聽,躲在被窩跟他講電話,心臟砰砰直跳。
後來分開,再也不敢期待,因為回憶裏的每一幀畫面都是他。
夢裏見到他,醒來不見他,每每睜開眼睛,都再一次會失去。
此時此刻,坐在走廊。
像高中的時候等老師念績,也像是犯人等一個宣判的結果。
顧清淮問隊長可不可以,還沒有回答呢。
他不知道,早在心裏回答一萬遍。
說的不是“可以”而是“我願意”。
面前出現魏寒沒有溫度的白大褂。
他低頭翻閱的病歷,眉心微蹙,難得嚴肅。
這樣的表,在過去三年已經見過無數次。
鐘意的眼睛裏有一簇小小的火苗,還沒有燃起就已經被澆熄。
久病醫,笑,得沒有靈魂:“我的況又開始反復了對嗎?”
魏寒擔心:“是不是因為最近那起案件?”
鐘意清淩淩的淺眼睛,波流轉:“說不定我哪天就敏了呢?”
創傷後應激障礙,的確有一種方法“系統敏”,不斷重複創傷直至適應創傷,就好比在最脆弱的地方磨出的繭,來
保護自己。
並非不知道,接和自己經歷相關的案件會刺激到自己。
就像是知道自己夜盲卻故意不用手電筒一樣,想要看看到底是疾病殺死,還是殺死疾病。
魏寒知道自己的話未必有用,只能在心底寄希於那位“帕羅西汀()”暋顛?
鐘意深吸口氣,走出醫院大樓。
邊人來人往,孩子們說說笑笑,小十指相扣,孩依偎在母親的懷裏。
走在他們中間,像是和他們沒區別。只有知道,其實和他們完全不一樣。
魏寒告訴,治療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你要有心理準備。
他還告訴,生病並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急於一時。
不怕生病,已經病了太久,習慣帶著緒生活。
就是害怕,在好起來之前,顧清淮遇到喜歡的人,顧清淮和別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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