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初夏，晚風宜人。

祝肴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白的吊帶長，后長發黑如細綢，今天裝扮簡單，但也比平日多了幾分鄭重，祝肴自己很滿意。

今天是十九歲生日，也是霍宵將陪度過的第一個生日。

期待很久了。

約定好的七點，祝肴六點便出了宿舍，六點半早早地到了餐廳。

這家高空旋轉餐廳很難約，祝肴知道霍宵一定是提前準備了很久。

他工作忙，今天能陪吃一頓飯，已經很開心。

原以為霍宵會很晚到，可時間剛剛七點，霍宵就已經坐到了的對面。

“這麼早，今天你不用忙了？”祝肴歪著頭，詫異地看向對面的人，眼底和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陪朋友，再忙也有時間。”霍宵深邃的黑眸里含著淡淡的笑，神里無比寵溺。

不得不說，祝肴被霍宵一句話哄得高興極了。

一頓飯，霍宵沒怎麼說話，只一雙眼安靜地凝視著坐在他對面的祝肴，難得的溫馨和寧靜，讓他很此刻。

全程都是祝肴在說得不停，從這兩天的生活瑣事到僅兩天不見就對霍宵的想念，事無巨細。講得興起，太投，以至于連天已黑了也看不見。

還是霍宵輕聲道：“肴肴，往窗外看。”

祝肴這才恍然大悟得看向窗外，發現天已經徹底黑沉。

窗外，是榕城最大的一片人工湖。

湖邊路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勾勒出湖泊的形狀，也映照出湖邊垂柳的倒影。

突然，餐廳里的燈熄滅。

祝肴吃驚往回看，在餐廳眾人的驚呼聲中，一個服務生推著蛋糕朝走來。

餐廳眾人很樂得見這麼溫馨的場景，紛紛歡笑著，唱起生日歌。

蛋糕推近，霍宵笑意平靜，朝祝肴揮了揮手，“過來，肴肴。”

“就一個蛋糕？霍宵，沒誠意。”祝肴走過去，笑著依偎進霍宵的懷里。

祝肴知道，霍宵肯定不止準備了這一些。

果然，下一秒，霍宵笑著吻了下的額頭，“肴肴，看窗外……”

話音剛落，沿著巨大湖泊的四周，突然同時發出煙花的響聲。

煙花升空，璀璨明亮。

照亮整片夜空，極了。

連續不斷的煙花綻放時，無數熱氣球也跟著升空，上面掛著彩燈，坐著無數盛裝跳舞的舞者。

這一瞬間，煙花聲，歌唱聲，舞者的歡呼聲，熱烈歡快。

仿佛整座城市都快樂地沸騰起來，在為今日的小壽星慶生。

祝肴眼底映著五彩斑斕的熱氣球，看著里邊朝招手的舞者，腔被濃烈的幸福擊中。

抬眸，仰著霍宵，“霍宵，我很喜歡。”

“肴肴……”霍宵眼底蔓延開溫的笑意，雙手與祝肴十指纏，嗓音微啞著輕聲低喃：“我的泱泱，我心的泱泱……”

他低頭，吻上的。

瓣的還不夠。

霍宵心底占有的沖強烈，轉而攬住祝肴的腰肢，更深地吻向。

餐廳里的眾人笑著歡呼，鼓掌，為一對有人祝賀。

窗外，煙花不斷，歌聲不斷。

熱烈的氛圍將每一個人的笑意融其中。

……

“爸。”

“爸……”

霍宵睜開了眼。

他坐在椅上，和肩上是厚重的蓋毯，鼻尖散開這草坪上青草的香。

“爸，”霍時尋笑著道：“天晚了，我們該回去吃晚餐了。”

霍宵頭發已蒼白，此時在夕的線下，發梢有金的芒。

他目看向周圍。

他的兩個小孫子正在草坪上踢著球玩，嬉笑玩鬧。

孫正在霍心瑜的陪伴下讀著一本書。

“爸？”

見霍宵不說話，霍時尋眉頭輕輕皺了皺。

霍時尋語氣的不對，讓一旁的霍心瑜猛地看過來。

但立即冷靜過來，對小孩兒道：“念兒，你繼續讀。”

說完，才鎮定地走到霍宵的邊，蹲下了。

霍心瑜微笑著仰頭看向自己的弟弟，輕聲試探著喊道：“老四？”

“姐，我剛才夢見泱泱了。”霍宵淡笑著啟，聲線沙啞。

霍宵聲音一出，霍心瑜整個人如遭雷擊，“你、你說什麼！”

“對不起，姐，我騙了你。”霍宵目看向溫和而沉靜的夕，語氣沒有波瀾，很輕地笑著道：

“當年，我沒有吃下那顆藥。”

霍心瑜不敢置信，聲音著：“老四！你……你……”

霍時尋剎那紅了眼眶，不敢看父親，低下了頭。這麼多年來，父親早已在神煎熬下耗盡所有生命力，撐到如今，不過是為了能讓他和嫂嫂的記憶能在世久遠一些。但終究有今朝一日，霍時尋早知道，父親大概是熬不過今年的。

霍宵眼底有平靜的笑意：“姐，我剛才夢見了泱泱。我夢見十九歲生日那天，我陪過了生日。”

霍心瑜震驚地已說不出話。

“我一直很憾，泱泱那天很期待我陪過生日，但我卻沒有。還好，這麼多年來，我竟然做了一個這樣的夢。”霍宵聲音越來越啞，含著苦笑。

霍心瑜死死抓著霍宵的手，哭道：“老四！你糊涂啊！你沒忘記就沒忘記，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一個人著！”

“姐，我無法釋懷的事還有好多，好多……”

霍宵說著，又看向霍時尋：“時尋……”

“爸！”霍時尋立即啞著聲應道。

霍宵又將目看向遠方，這一次看得很遠，那是京市的方向，那是這麼多年來，他從沒再去過的京市的方向：

“時尋，你當年說得對。”

“榕城距離京市，真的很遠很遠，這1628公里，是無法越的天塹。”

“明明就在那里。”

“我卻注定，永遠，走不到邊。”

霍宵似乎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意識里，霍時尋更察覺到不對，著聲喊：“爸！”

霍心瑜抖著瓣，輕聲道：“老四，你看著姐姐，你看著姐姐！”

霍宵往虛空手，攤開。

他看見了九歲的泱泱，穿著那雙漂亮的瑪麗珍鞋，站上霍宅門口的花壇，高高地俯視他。

泱泱用銀皮鞭的鞭柄，挑起他的下：

“你就是給我定的娃娃親？”

“是。”霍宵回：“你好，我是霍宵。”

“手出來，給你見面禮。”泱泱傲氣十足。

小蜥蜴落在霍宵手中。

見霍宵很淡然，泱泱拉上霍宵，開心地咯咯笑：“走，我們帶著它橫掃害蟲戰場。”

“老四，老四……”霍心瑜握著霍宵的肩，想讓霍宵看向。

可霍宵目平靜，只注視著虛空中，抬手想握住泱泱的手，可再也抓不住了。

小孩在一旁，翻著書頁。

這是海明威的《永別了，武》。

不諳世事的小孩，不知道此刻爺爺即將離開他們遠去，稚的聲音還在讀著讀不懂的文字：

“你太過勇敢安靜，”

“我都忘了，”

“你正承痛苦。”

小孩的聲音飄散在晚風中，吹去了很遠。

霍宵突然回過神來，眼神也清醒了幾分，多日臥床的，此時竟然奇跡般得坐直了。

“時尋，我的日記本呢？”霍宵緩緩說。

霍時尋一刻不敢耽誤，回病房拿來日記本和筆，到霍宵手中。

“老四……”霍心瑜年紀已至此，經歷許多，當然知道這是弟弟最后的回返照。

哭著想說什麼，才發覺嚨像是堵著巨石，面對弟弟這一生，竟再也多說不出一句。

霍宵艱難地寫下了幾行字。

最后一筆落下時，他突然笑了聲，無力地又將往后靠，“時尋……”

“爸，我在！”

“時尋，你要記得……骨灰……”

“爸，我記得！我記得！”霍時尋哭著大聲喊，想父親聽清他的話，想讓父親安心。

霍宵欣頷首，慢慢闔眸，手腕搭在椅扶手上，出那串深邃幽暗的佛珠，佛珠黑沉的里紅若若現，如泣如訴。

日記本從霍宵手中松開，掉落在的草坪上。

寂靜無聲。

“爸！”

“老四！”

兩人的哭喊，驚了年的三個孩子。

孩子們原本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轉奔跑過來，紛紛撲通跪下，嚎啕大哭。

榕城傍晚的微風溫，徐徐而至，吹霍宵蒼冷的病服擺，也吹草地上日記本的書頁。

最后一頁被微風輕翻開，幾行字筆歪斜，只可依稀辨認：

有很多種。

全，是結局最慘烈的一種。

的憾不是曲終人散、恩斷義絕。

而是：

我你至深，你到死。

你卻從未有一刻知曉。

－

（全文完）

（恩大家一路陪伴，下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