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瞎子五竹第一次笑，或者說，這是十六歲的范閑第一次看見自己的五竹叔笑，就在自己提到母親當年時的那一瞬間。

瞎子五竹在黑布之外的容貌并不顯得蒼老，但總是冰冷無比，極出現表緒的表，更很難看到諸如驚怖、傷心、悲哀之類的形容。

更沒有笑容。

所以當他想起當年和小姐初到慶國京都時的往事，牽角往上翹去時，顯得有些生疏和別扭。但縱使如此，似乎永遠不笑之人，偶爾溫，卻像是懸崖之上千年不化的寒冰里，突然綻放出一枝麗無比的雪蓮花。

溫無比，麗無比。

……

……

好不容易才從失神中醒過來，五竹已經回復如常，淡淡回答道：“知道小姐葉輕眉的不多，旁的那些閑雜人等只是稱小姐，不過葉輕眉這個名字，就算現在，想來……在京都也是很出名的。”

“是嗎？”范閑睜大了雙眼，他覺得五竹這句話有些前后矛盾，既然知道老媽葉輕眉的人不多，那為什麼葉輕眉這個名字還出名？之所以他會這樣想，是因為他并不知道監察院門口那塊石牌之上，那一段金閃閃的話，還有那個落款。

“講講我父親的事吧。”范閑目閃爍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只答應說小姐的事。”

“嗯，你很頭啊，五竹同學。”

“你出生之前，我得過一場重病，忘記了很多事。”

范閑捂笑著：“叔比我還要賴皮……嗯，那算了，說別的吧……我……那位媽媽長的什麼模樣？”

五竹想了想，說道：“很麗。”

雖然他說話的聲音并沒有夾雜太多復雜的緒，但范閑總是認為說這三個字時，五竹顯得很誠懇。他微微笑著手，嘆息道：“原來是個很的生。”

……

……

雖然五竹說故事的水平極其低劣，但從簡單的字里行間，范閑也能覺到當年京都里，那個子的故事本應該是怎樣的多姿多彩。他的心里產生了極強的沖，要到京都去，自己一定要到京都去。

五竹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范閑站起來，跟自己走。

范閑有些好奇地站了起來，走到房間的最后，看著五竹輕輕在那方石墻上摁了幾下，墻壁里忽然發出了輕微的聲音，然后從中分開，出了里面的一間室！

范閑吃驚地跟著五竹走了進去。室里什麼都沒有，薄薄的一層灰塵鋪在地上，角落里很隨便的放著一個箱子。

因為室除了這個箱子之外，再看不到任何東西，所以很顯眼。是一個黑皮箱，約一個年人的手臂長短，并不是很寬，所以看上去比較細長。

“沒有人知道，小姐和我去京都之前，曾經在澹州呆過一段時間，這箱子就是小姐留下來的，我幫你保管到現在，以后你自己保管。”

范閑心頭微，走上前去，用手拂去黑皮箱上的灰塵，看著箱子口那里，發現是一塊類似于黃銅般的蓋子，將鎖口蓋住了。

他很好奇老媽給自己留下些什麼，不料翻了半天，發現那個蓋子竟然扭不，這箱子本沒辦法打開。

“沒鑰匙。”五竹看見他忙的不亦樂乎，提醒道。

范閑垂頭喪氣說：“不早說，那給個打不開的箱子我，有什麼用。”

“抱你來澹州之前，因為需要讓某些人相信你已經死了，所以鑰匙就留在了那里。”

范閑心想這種橋段未免也太老了些，挑挑眉頭，從小邊上的刀鞘里取出自己從不離的那柄細長匕首，對準了皮箱的上方比劃著，看哪里容易下手。

“不用試，這個箱子比你想像的要結實很多。”

能聽出來五竹叔很反對自己暴力開啟，范閑微笑著停止了作，收回匕首，拍拍那個箱子，搖頭嘆息道：“說不定里面有幾十萬兩銀票，可惜了，可惜了。”

接著他提起箱子試了試重量，發現還沉的，好奇心不免又重了幾分。

“鑰匙在哪里？”

“京都。”

又是一個很寬泛的答案。

五竹轉過去，準備走出這間室。見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賊心不死的范閑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兩下，右肘微彎，猛的一掌印在了箱子的正上方。這一掌里蘊積著他所有的功力，霸道十足，破風而落。

“砰”的一聲悶響，回在室之中，竟是激起了滿天灰塵，將油燈的亮都掩去了大半。

五竹的影冷冷地轉了過來，看著范閑。

范閑此時正目瞪口呆著自己的手掌，而那個黑的箱子上面，除了些許灰塵之外，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看來要打開這個神的箱子，就一定要去京都了。

范閑這麼默默想著，籌劃著自己大概什麼時候能離開澹州，想來京都的父親，應該不會總讓自己留在海邊“養老”才是。

此時的他并不知道，司南伯爵派來接他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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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歷四年春，藤子京坐在澹州港唯一的一家酒館里，抹著額頭上的汗，看著酒館的一面墻。

那方墻上用上好的材料裝裱著一張紙，那張紙質量不錯，上面麻麻用小楷抄寫著許多字，那字跡明顯出自文書閣大書法家潘齡之手，風格風雅有神，端正純厚。

如果放在京都，潘齡大人一幅如此大小的作品，至要賣出三百兩銀，而澹州港本就偏遠，所以好好裝裱，像供神一樣供在墻上，倒也并不出奇。

只是這上面寫的容，確實很不適合用來裝飾門庭。

因為上面寫的都是些七八糟的消息，對，這就是傳說當中的報紙。整個澹州港也只有兩份報紙，父母的那份自然是放在衙里，酒館老板弄到手的這幅，卻是悄悄從伯爵別府的下人手上高價買來的。

一般百姓是看不到這新鮮玩意兒的，所以覺得格外神奇，加上又是潘齡大人手書，所以酒館老板買來之后，就掛在了墻上，當作是自己的鎮店之寶。

只是他也不知道，這份報紙乃是別府范大爺出來賣的，而且范大爺一共已經賣了二十幾份給城中富商，好好地賺了一把昧心錢。

而藤子京，馬上就要去面見這位范大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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