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行，」縣衙的師爺了山羊鬍，「戴家與你的田地契糾紛拖拖拉拉這麼久，今日正是結清期限，我要親眼見證才可筆錄，做好結案文書。」

劉東海綠著一張臉，看桃溪村浩浩一行人進了他家門，本想為難周春娘的路數也使不出來。

俞知沒有跟進去，在劉府大門側對的茶攤坐著，花兩文錢買了兩碗熱茶，同薛慎坐著等，沒等多久，戴老三拖著一條，垂頭慢慢走了出來。

薛慎敲了敲桌沿：「老三，這邊。」

俞知奇道：「戴大哥，你怎麼先出來了？」

戴老三了一把頭髮，蔫的：「春娘讓我在門口等，說我礙手礙腳，別再累出個新病來。」往日聽了這話，他定然會疑神疑鬼多想，但今日不同了。

「往後什麼打算？」

「田地不賣都賣了，我同春娘進城找點短工做，會做些吃食，挑擔子進城賣，總歸不死。」

「可是戴大哥，你腳的病……」

戴老三自嘲地拍了拍自己膝蓋，「我從前覺得痛，沒傷那條也痛，昨日才知曉，是心裡病得更厲害。」

薛慎垂眸，看他那條曲起來也微微變形的。

「我府里田莊的莊頭要退了，你管不管？」

「將軍，我……我沒管過田莊。」

「你是什長，管過十個兵。」

「但將軍莊子有上有二三十人吧？」

薛慎沒什麼表地笑了，笑意不過一霎又消失。

按著往常規矩，這是有人要挨罰的前兆，即便戴老三已經不是他的兵，見了還是忍不住心頭髮憷。

但薛慎只是問：

「不是白給你個閒職好吃好喝供著，幹得好干，干不好滾，跟什長百夫長一個理，能幹嗎？」

戴老三了：「能……能幹。」

薛慎盯著他不說話。

戴老三莫名地，想到從前在軍中，聽見金鼓敲響，軍號高鳴的那種張，把手邊半溫的茶一飲而盡，擱下碗，「能幹！干不好不用將軍開口，我自己滾蛋。」

劉東海沒能完完整整地拘著周春娘一整天。

挨近晌午的時辰，周春娘就全須全尾地出來了，恍如劫後餘生，看著縣衙里平日不升堂看不見的縣丞師爺差役走遠，還帶著做夢半的不敢置信：「這就……沒事了？」

戴老三早迎過去接：「怕什麼？是姓劉的不干人事，擱往日，我高低揍他一頓狠的才解氣。」

「了，就知道打打殺殺，」周春娘睨他，眼裡輕鬆的笑意掩不住，領著俞知與薛慎往桃溪村走。今晨匯合的時候，戴老三陪著，才得知薛慎的份。

「快到午膳時辰，將軍與大娘子要是不嫌棄，到我們家裡用一頓便飯再走？家裡沒什麼大魚大，只蔬果現宰現摘，比運到皇都里再賣的要新鮮些。」

周春娘問得認真，戴老三同樣期待地看著二人。

薛慎沒有立刻表態。

村里只逢年過節，加上老人賀壽，才捨得宰殺鴨，再到養豬的那兒割幾斤豬，周春娘口中的便飯，必然是戴家拿得出手最好的。

但做得再細，定然也比不上俞知慣用的廚娘。

他要是一人來，就答應了。

正要想個藉口推了，俞知比他答得更快：「好呀，那就叨擾啦，按著你們往常吃的做就好。」

「哪能啊！」周春娘當即撇下戴老三，「你帶著將軍同大娘子慢慢走，我先回去跟爹娘一起張羅。」

戴老三笑著叮囑：「春娘，再把埋在院牆歪脖子樹的那壇酒挖出來，我要同將軍喝一杯。」

村里沒分桌的講究，六人剛好圍著大圓桌。

俞知左邊是薛慎，右邊是周春娘，飯席上為了他們這兩位客人，還特意備了分餐的別匙別箸。周春娘殷勤地給布菜，陶碗很快堆得像小山一樣。

果真別樣鮮香，果蔬同樣異常清爽。

只是那道扎紮實實的紅燒獅子頭，瘦比例人，一口咬下滿甘厚膩，而周春娘給夾了整整三顆。

俞知腮幫子鼓著，艱難地吃完一顆。

看看左邊，薛慎在同戴老三推杯換盞，瞄瞄右邊，周春年給布完菜，開始為戴家老太太盛湯。

大不了飯後走回去消食，正要夾起第二顆。

「那牆上是什麼？」

薛慎忽然一指院子東牆，東牆靠著個不大不小的棚，牆頭掛七八糟的農，還有年初曬的苞谷荊條……

大圓桌幾人紛紛扭頭去看。

「將軍說的哪個？」

「最東邊那個，歪歪扭扭像個小小稻草人。」

「哈，那就是個稻草扎的，有段時間棚的蛋總被人走，壽兒這傻小子做了個小人偶擺在牆頭看守。」

「有用嗎？」

「將軍說笑了，肯定是把蛋的壞種抓住了才有用，就是陳家三爺那不的小兒子。」

俞知也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稻草小人的軀幹，用的還是一舊木箸，上綁一塊破的碎花手帕，扎了靈巧的活結。看了幾眼，再低下頭，碗裡很為難的兩顆紅燒獅子頭不見了。

獅子頭躺在了薛慎碗裡。

男人若無其事：「老三手笨，一開始軍都握不好，倒是生了個手巧的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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