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疏也急道:“是啊,海上那麽兇險,萬一有什麽三長兩短可怎麽辦?”
“不會有三長兩短。”阮清的手,平和而堅定地按在書案上,“此戰必勝!”
走過的每一步,都是賭上所有的。
每一步,都是不功,則仁。
餘川知道,這瘋人想要做的事,誰都攔不住,隻好道:
“既然如此,娘娘務必要多帶些人手。臣手下的人,可以隨時聽候差遣。”
“你坐守京城,也是需要人手的,隻將梅蘭竹借我兩個便好。至於其他人,不但要帶,而且本宮還要將文臣、武將、言、史,都帶上幾個,一起去!”
江疏立刻拍大讚:“對!皇後娘娘親征,揚威海上!讓那些整天隻知道躺在京城吃閑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老頭子跟著出去吃點苦頭,經點風浪,讓他們知道這世界的險惡!”
餘川白了他一眼,低下頭,憂心忡忡。
阮清不是在給自己立威。
此戰,不管是是敗,以皇後之尊,親自出海應敵,有那麽多文臣武將相隨,必將載史冊。
如果上的毒解不掉,早早死了,那這一戰,就是名垂青史的鐵證,任誰都無法抹去!
可他寧願不要名垂千古,隻求長命百歲。
“臣這就是去準備。”
餘川草草告退,頭也不回。
江疏回頭瞅著他走了,下一秒,果斷湊到阮清麵前:
“六嫂,你帶我去吧,我除了不知道船舵在哪兒,也是能文能武,什麽都會的。”
“阿徵讓你監察百,你跟我跑去海上算什麽?你乖乖留在京城,等他回來。”
阮清沒有說自己會不會回來。
江疏心底一沉。
可是,他一向喜歡笑,即便有多憂心,也都是在笑。
“好,那我便聽六嫂的。”他輕鬆道。
“江疏,我從前,曾經覺得你不是個好人,現在看來……”
阮清打開桌上一隻錦盒,從裏麵拿出一隻青線編的小老虎,齜著牙咧著大,像是在笑,甚是可。
將它遞給他。
“你還不錯。”
江疏沒敢接。
俗話說,男授不親。
況且,現在貴為皇後。
若是被謝老六知道,他收了阿阮的東西,豈不是害了阿阮?
“拿著吧,是本宮親手做的,特地賞賜於你。”阮清的手,還遞在他麵前,完全沒有收回的意思。
江疏猶豫了一下,接過了小老虎。
送這東西,是什麽意思,他那麽聰明,心裏一清二楚。
“謝娘娘。”江疏小心地,將小老虎攥在掌心。
阮清抿微笑,離開了書房。
與謝遲都不在京中,必須確保江疏等人的絕對忠心。
靠兄弟義氣,是不夠的。
還要加一點籌碼。
倘若能活著回來,這線編的小老虎,便是一輩子釣著江疏的利。
可若是不能活著回來,那便算是……對他這些年的意,唯一的一點回贈了。
……
當晚,國公府中,餘川忙了一整日,臨睡前,屏退下人,打開房中珍藏的匣子,看了一眼裏麵的東西。
不過是件被踢髒了的裳,幾張葉子牌等等瑣碎事。
若是出海再也不能回來,這裏麵的東西,就隻有這麽多了。
餘川靜靜看了一會兒,之後果斷合上匣子,熄燈,躺下歇了。
可沒多會兒,就聽兒在外麵道:
“主,有人要見你。”
“晚了,不見。”
“是娘娘。”
餘川又騰地坐了起來。
他重新穿好袍,去了前庭,見一個人,披著寬大的鬥篷,戴著兜帽,站在那裏,翠巧兒在一旁陪著。
“這麽晚了,你……!”
餘川有點生氣。
大晚上的,你好好的皇後不做,跑來我家幹什麽?
我明明與你沒什麽,都會被人以為有什麽!
阮清一手摘去頭上兜帽,出一臉明笑意,另一隻垂在袖底下的手亮出來,是隻酒壺。
“我了宮裏上好的酒,來與你喝一杯。”
餘川:……
他看向翠巧兒:你們娘娘作什麽妖?
翠巧兒嘟瞪眼:我是個奴婢,我什麽都不知道。
餘川:“今日很晚了,明日臣進宮,為娘娘餞行。”
“你想早點送我上路?”阮清白了他一眼。
餘川:……
這時,翠巧兒上前,獻上兩隻酒杯。
們知道一定會被下逐客令,連酒杯都是自己備好的。
阮清親自斟了酒,“幾次三番,舍命相護,都不曾認真謝過。今日若再不謝,就怕沒有機會了。來,隻一杯,我敬你。”
餘川定定看著,默不作聲,將杯中酒幹了。
阮清也一飲而盡,接著,從袖中掏出一隻用黑白線編的臥虎,“送你。”
沒有回避任何人。
卻半夜送他東西。
餘川沒有立刻接,“旁人有嗎?”
阮清瞇眼一笑,“沒有。”
餘川:“那臣便不收了。”
我已經有小狗了。
阮清也不堅持,“好。酒已喝過,本宮該走了。”
轉出門,隨手將那小老虎扔了,上轎,離開。
餘川立在門口,恭敬將人送走。
之後,進門,看了一眼守門房的老頭兒。
老頭兒:……
他麻利拿了把掃帚出去,沒一會兒,掃了一堆落葉,連帶著那隻被扔了的小老虎,一道收了進去,關了大門。
……
阮清回宮,對著空空的龍床發呆。
謝遲登基後,隻在宮中住了三日。
一雙帝後,甚至連將來他住哪座宮,住哪座殿,都還沒來得及商量好。
“阿徵,我該留什麽給你?”
留什麽給他,都顯得太過單薄了。
若是死在了海上,他勢必連皇帝都不要做了,也要將那東海翻個天翻地覆,為報仇。
“翠巧兒,吩咐下去,辦幾樣事。”
翠巧兒進來聽吩咐。
“第一,本宮的封後大典,一切都要最好的。吉服的料子和繡樣,就先命江南製造送上幾種樣式來看看。”
“第二,問問劉太醫之前的惡疾好了沒。若是沒事了,命他早些備著助孕養、驅寒養的方子伺候。”
“第三,關於子科考士的文書,可以命中書省起草了,就說,本宮很快要過目。”
其他的……
阮清寢殿四周,指了幾樣家居擺設,“這些個,本宮不喜歡,你就命人按照本宮過去用慣了的式樣換了。”
翠巧兒有些不解,“娘娘,您這……還出海嗎?”
阮清一笑,“是不是這樣安排,連你也覺得,我就像沒有離開一樣?”
翠巧兒眼眶一熱,“奴婢要隨娘娘一道,陪著娘娘。回不回得來,都一樣。”
“不一樣。你留下。”
阮清悠閑地輕龍床上的床褥。
“殿要按時熏香,妝臺要經常拂塵,洗澡水要日日備著,寢要夜夜不同。”
我要讓他覺得,我隨時都在。
隨時都會回來。
共死,並不難。
最難的,卻是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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