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徇只淡淡他一眼,翻上馬,居高臨下睥睨數千敵眾,不見懼。
旁的士卒雖也猝然失,可到底皆經百戰,再觀劉徇之鎮定自若,便紛紛沉下心神,迅速手握刀槍劍戟,列陣相持。
一時間,赤巾對玄甲,木槍對鐵戟,涇渭分明,劍拔弩張。趙祐恰與鄧婉立于車外,一面將妻擋于后,一面下令保護阿姝。趙氏仆從立時訓練有素,將阿姝所乘之馬車護于正中。
豈知這一舉,卻恰落立于山坡高地觀的匪首王戍眼中。此人雖生于草莽,外表獷,其父也曾為亭長。他素機敏有算,見此景,當即轉,沖側之人耳語幾句。
劉徇目視敵眾,沖山坡之上朗聲道:“敢問足下可是赤巾首領王戍?”言語間,毫無輕蔑厭惡之,竟還有些尊重。
王戍一介布,從前早慣了貴族大夫們頤指氣使的輕慢模樣,今日與劉徇對峙,卻未遭冷眼,不由有些錯愕。然不過一瞬,他便橫眉怒喝道:“不錯,正是!你便是那蕭王劉徇?我勸你,既知我是何人,便將糧草財帛盡數留下,否則,休怪我的□□不長眼!”
說罷,他手一揮,側之人便將手中木槍猝然擲出。只見那木槍破空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越過重重人群,深深釘謝進車馬前一仆從腳邊土地半尺有余。
那仆從著仍在抖的木槍尾,嚇得跌坐在地,車中謝進亦是驚慌失措,差點撲倒而出。
王戍所號人馬,以赤巾為記,借西山地勢據守,因山中無鐵礦,尋常流民更不懂冶煉之,便以山中林木為材,制木槍,日日練投擲,憑此本領,已在過往人馬中十分有威懾力,此時一見,其程之遠,力量之大,果然令人驚駭。
劉徇瞥一眼那木槍,竟是笑著解開側囊袋,遠遠沖王戍揚起道:“足下且看,我軍千余人,每人斗黍,凡千余斗,而足下萬人分食,恐怕不過半日便已殆盡。”
他所言非虛,此行朝廷撥糧甚,這一路,皆在各州縣補給,行至此,尚未補足,恰逢士卒出逃,又帶走不。如今所剩,也僅夠五日口糧。
王戍聞言蹙眉,隨即朝各士卒掃去,果見人人所攜之裝糧的囊袋,皆只斗余的模樣,毫不見多。
倒是方才投槍的漢,高聲怒罵道:“休聽他胡言!天子派給他收復河北如此大任,定要給足了糧食,若連口飽飯也吃不上,哪個肯賣命?”
此人乃王戍義弟徐廣,亦是赤巾二當家,擲槍百發百中,方才那一投,便出自他手。
他說罷,目逡巡,登時便定在隊中百個箱笥上:“此中所裝何?劉徇,你莫將我等當豎子誆騙!”
劉徇未言,旁劉季應聲喝道:“大王行端坐正,行軍時,從來都與士卒們同甘共苦,何時誆騙過旁人?此中,除監軍與趙氏之行囊外,屬大王的,只二十有一,除一箱外,皆是書簡,本無一粒余糧!”
王戍不語,雙眸微瞇,顯然正研判方才劉季所言是否屬實。
劉徇早知其猜疑,立即下令開箱。登時,箱笥中一卷卷書簡曝于王戍等人眼中,他果然并未妄言。王戍等人于西山為匪已一年有余,上至諸侯,下至小吏,皆曾劫掠,卻從未見過如此景。一時間,五千山匪竊竊私語:為劉姓諸侯王,行軍能與將士同食,無旁私糧,傍財僅書簡,果真是與傳聞一般,是當世有的真君子。
眼見此番將無收獲,匪寇們漸生退意。只是徐廣心有不甘,遂喝住眾人,指著余下的趙氏與謝進的箱籠道:“余下的又是如何?怕不是都藏了糧食吧!”
王戍擺手制止:“二弟,此中有趙氏之,咱們同趙君有言在先,不可妄。”
徐廣為人鷙狠辣,忿忿嗤道:“兄長,莫要被他們三言兩語誆住,咱們如何知,那到底是何人之?”
王戍顯然已有不悅,厲聲道:“休得無禮!我乃東郡人士,劉徜兄弟的名號,在東郡誰人不知?這是天底下最講信義之人,如何會誆我?”
劉徇見其爭執,遂向趙祐與謝進:“二位,可否允我開箱,給諸位查驗?”
趙祐自是無異議,謝進卻有些心虛,囁嚅著左右張,見數千雙眼睛皆虎視眈眈,才咬著牙答應。
一時又是數十口箱笥被打開,袒于眾人眼中。
趙氏箱笥無甚不尋常,多為阿姝嫁妝,譬如漆、玉等,落在山匪目中,雖豪奢,卻不如一粒稻谷更引人垂涎。倒是謝進的箱笥,不但俱是豪奢的絹,更有兩箱糧與干。
雖只兩箱,卻教人瞧出,謝進分明十分不滿行軍之中的茶淡飯,竟有私藏之食。再瞧那些絹,更見此人之貪婪小人臉。
登時,數千雙眼睛,連同匪寇們,皆朝他投來輕蔑鄙夷的目。
謝進自覺心虛,躲在馬車中不敢面。
王戍自覺慚愧,沖劉徇拱手朗聲道:“蕭王不負仁義之名,在下敬佩不已,請行。”
此話一出,便是不再為難之意,眾人登時松了口氣。
只是,徐廣并不甘心,聞言,目中閃過冷算計之,趁劉徇軍松懈,而旁人尚未察覺之時,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的投出一支木槍,一下沒正中馬匹的后側蹄邊。此馬正是拉著阿姝所乘馬車,倏然驚,立即嘶鳴著拉車狂奔而出,撞翻數十人,朝著徐廣方向而去,而徐廣也縱馬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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