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順口扯了個幌子:“我爹昨日被罰降職,我娘八憋著氣在等我呢。我在這兒緩緩神平平心再回去。”
——
霍奉卿出來迎客,遠遠就見云知意和田岳在自家門口相談甚歡,心中一酸,登時就將步子邁得又急又重。
云知意一抬頭就瞧見他那副“綠云罩頂”的委屈樣,忍不住笑了笑。
因今日在家,他著象牙白銀紋絹袍,束發也只用了素簡銀冠,全不似平日著袍那般氣勢凌人,倒有幾分許久不見的書卷氣。
昨日卷宗在他面上劃過的那道小傷口已不明顯了,淺淺紅痕非但不損他“”,反倒平添了幾許人滋味。
云知意不著痕跡地錯開目,忽然口干舌燥。若不是礙于田岳這立場不明的閑雜人等在場,還當真有點……想親。
霍奉卿悒悒走到二人面前,不著痕跡地站到他倆中間,幽幽睨著云知意:“不知云大人蒞臨,有失遠迎。”
既霍奉卿當真在家,剩下的事便不需云知意再提心吊膽。
繃住臉,隨手指指隔壁言宅:“霍大人想多了,我只是路過。你們談,我這就告辭。”
語畢,舉步就走。
霍奉卿心不在焉地對田岳做出請的手勢:“難得小田大人蒞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不知小田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明明是熱切歡迎客人的一句寒暄套話,被他咬牙切齒地說出來,聽著怪瘆人的。
田岳抿了抿,與他并肩上了臺階,斜斜瞥向他:“今日州府起了個謠言,說霍大人被云大人親腫了臉。下孤陋寡聞,就來看看是不是真的。”
霍奉卿周一僵,默默扭頭看向云知意慢悠悠走向隔壁大門的背影,俊面倏地紅。
此刻他暫時無力思考那荒唐謠言是怎麼來的,腦中只有一個聲音在說——
無稽之談!明明每次親我的時候,我腫的都不是臉,而是別的地方。
第七十八章
時節已悄然秋,桂香馥郁四溢。
霍宅花園的涼亭外,有風搖桂樹枝葉,一時間桂子紛紛如雨,在夕里爭相墜落。
霍奉卿領著田岳,二人并肩踏過漸被落桂覆蓋的碎石小徑,涼亭落座。
家仆已在涼亭中擺好茶,石凳上也鋪了錦墊。二人相對落座,飲茶敘話。
田岳以盞蓋輕撇茶葉浮沫,角牽起淡淡笑弧:“下今日冒昧登門,霍大人看起來似乎并不意外?”
霍奉卿面上神疏淡平靜,半點波瀾也無:“正相反,甚是意外。”
雖說二人眼下同是原州府員,但田岳任職的錢糧署歸州丞府直接管轄,認真論起來,霍奉卿只是他名義上的上。素日里除了“旬會合議”時,兩人連單獨照面的機會都不多。
而若要論私,那就更談不上了。
田岳雖也曾在鄴城庠學就讀過,但他稍長著幾歲,求學時代與霍奉卿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在公在私的關系都不親近,田岳今日代替一眾同僚登門探稱病告假的霍奉卿,就著實顯得突兀怪異。
但霍奉卿并不急于深究田岳的來意,虛應敷衍后,從容抬手,示意他用茶。“小田大人,請。”
田岳端起茶盞,頷首致謝,執著地將話題扯回方才:“雖霍大人口稱意外,但我總覺得你早就料到我會來。畢竟州府有傳言,霍大人穎慧達,既敏于察又于算,總能準確預判對手的下一步。”
他接連兩次開口都別有深意,明顯在遞話頭。
奈何霍奉卿偏不順他的路子走,佯裝不知地半垂眼簾,悠然淺啜香茗。“傳言嘛,三人虎是常有的。霍某年稚歷淺,勉強算有幾分小聰明,但也萬萬沒到能掐會算的地步。”
他放下茶盞,抬眸向田岳看去:“況且,霍某私以為,小田大人并不是我的對手。”
田岳話里有話,霍奉卿的回應也是九曲十八彎。
聽此言,狂妄之撲面而來,好像他是在輕蔑嘲諷田岳不足為懼,算不上對手。
可若換個角度細品深意,又仿佛可以理解為,霍奉卿并不覺得田岳會為自己的對手。
原本是田岳主出擊,可這番機鋒來回后,霍奉卿反客為主,將田岳套進了他的路數里。
田岳一時吃不準霍奉卿到底是哪個意思,便未再冒進,斂神笑笑,不著痕跡地回到“登門探病的同僚姿態”。
閑敘間,田岳便又說起那樁關于霍奉卿與云知意的荒謬笑談。
“……常大人倒也無惡意,左不過就是閑的沒事,胡打趣。畢竟霍大人昨日上瀅山找云大人講和,今日便稱病告假,實在過于湊巧,難免惹人揣測。”
霍奉卿抿茶頷首,狀似隨口發問:“哪個常大人?織造署常桂洲還是工務署常盈?”
“工務署常盈大人,”田岳頗有深意地以余瞥他,“云大人今日尋去談了與淮南、慶州聯合疏浚瀅江的事。”
“原來如此。”霍奉卿單手舉著茶盞抵在邊,眼簾半垂,盯著石桌面,畔挽笑。
——
別看常盈的銜只是個不高不低的工務令,卻是原州兩府之中比較典型的一類人。
這類人圓老辣,能于瞬息之間權衡利弊,萬事自保為先。
但他們可以穩坐實權職位十幾年,絕不是靠運氣,本能力并不差,總能四平八穩完上付的任務,并非尸位素餐之輩。只是他們通常不會主出頭做事,所以政績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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