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戟進城的時候,楚懷安有片刻猶疑,他要不要親自帶陸戟進宮,畢竟從城門到皇宮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陸戟即便帶著兵也會到很多阻撓。
從家國天下的角度出發,他應該像陸戟那樣,舍小我犧牲大我,這樣纔會顯得不那麼任不。
可他又想,去他的理智沉穩,遠昭國就算亡了,也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可那個小東西要是莫名其妙的死了,他欠的就一輩子都還不上了!
如果他今天沒來,如果他再晚一步,豈不是會後悔終生?
皇家暗衛的手也不是吹的,因爲楚懷安的加,這場打鬥很快結束,地上擺了一地的,一點點浸染整個地面,活下來的五個人上或多或都了些傷。
抱著一個人打了這麼一會兒,楚懷安的氣有些,幾個暗衛作麻利的把地上的都檢查了一番:“侯爺,都死了,他們脖子後面有黑圖騰,是胡人!”
“城中現在正,先找個地方養傷,等叛平息了以後再回去。”
楚懷安說著抱著蘇梨往前走,幾人互相看看,有些遲疑:“侯爺,安家與胡人勾結一事非同小可,需儘快稟告陛下……”
“城裡不知道什麼樣,你就是現在回去說了陛下也沒時間理!慌什麼!還不把口那個窟窿堵上!”
楚懷安沒好氣的吼了一句,那人怔了片刻應道:“……是!”說完從襬上撕了布條把傷口纏上。
兜兜轉轉,幾人又帶著一殺回了隴西縣,這裡的藥鋪小,夥計和掌櫃都被幾人上的傷嚇壞了。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傷這樣還能悶不做聲的趕路?
唯一看上去正常一點的是蘇喚月,只是衫不整,髮微,一臉惶然,更像是遭了劫被人脅迫了一般。
“大夫,我妹妹傷了,勞煩大夫先幫我妹妹看看傷!”
蘇喚月說著麻利拔下頭上的髮釵,扯掉耳墜。
剛嫁給張嶺那點嫁妝就被劉氏霸了去,這些年手頭也沒個積蓄,上的首飾自然也值不得幾個錢。
蘇喚月一看就是個好欺負的,藥鋪掌櫃便沒那麼怕了,懶懶的覷了一眼那些東西,又掃了眼楚懷安的服,見他著不俗,應該是個有錢的,剛準備開口要價,忽聽得這人冷冰冰的威脅:“想活,就給我好好治傷!”
說著話,這人的眼眸鷹鉤似的泛著殺意,掌櫃的一差點沒直接跪下去,連忙招呼夥計:“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把貴客請到後面治傷!”
幾人大搖大擺的進了屋,方纔站過的地方留下幾個溼噠噠糊糊的腳印。
掌櫃的看得牙疼,連踢帶踹,讓夥計趕提了水來清洗地磚。
我的乖乖,流了這麼多還能不如風的站著,都是厲害人啊!
心裡正嘀咕著,皇城方向忽的傳來一聲悶響,遠遠地只看見黑煙漫天,掌櫃的老臉一,心臟蹦得好像要跳出來似的。
要了老命了嘿,這皇城好端端的又出什麼子了?
皇城的子出大發了。
城中不知爲什麼一下子殺出來一羣賊,這些賊訓練有素,穿竹簡做的簡易盔甲,手執盾牌長刀,竟勢如破竹,一路從宣武門徑直殺到了議政殿。
瞭臺煙起,文武百便都以最快的速度進宮聚到議政殿,一時不知宮外發生何事,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反賊竟然已經殺到了殿前。
“放肆!這是議政殿,誰敢造次!”
守在門口的宮人高聲呵斥,被叛賊一刀砍了腦袋,濺當場。
遠昭國雪澤年春分,午時,軍宮,殺至議政殿前,氣勢如虹。
坐在龍位上的年輕帝王冷眼瞧著議政殿門口被染紅的地磚,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的帝王之路走得很順,沒有經過皇位謀奪,先帝帶兵四征伐的時候,他尚且年,所以他也沒有上過戰場。
可他見識過先帝的殺伐決斷,見識過天下黎民最水深火熱的疾苦。
沒坐到這個位置上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位置對一個帝王來說意味著什麼,也不會明白一個帝王肩上承擔的究竟是什麼!
他能坐在高百臣服,也能在兵臨殿前時變不驚。
“爾等可知遠昭國律,叛君者如叛國,當以極刑!”他沉聲開口,威嚴的聲音在整個大殿迴響,挾裹著九五至尊的尊嚴和凌厲。
“先帝不擇手段,殘害手足,剷除異己,如今已歸天命,新帝皇位不順,不容於天道,昭安樓被炸便是天道的警示,我等乃順應天命而爲!”
爲首的叛賊高聲反駁,一個武將沉不住氣,當即指著那人的鼻尖怒道:“爾等宵小乃不忠不義的臣賊子,竟還敢在此大言不慚!狂妄!”
話落,這武將便撲過去與那叛首打鬥起來。
然而叛賊就是叛賊,並不會像君子一樣正大明的對決,那武將剛佔了上風,打得叛首後退幾步,不防被人揹後襲捅了一劍,捂著腰腹倒在地上。
那武將一倒,殿裡的氣氛便有些微妙起來。
正在此時,椅在地磚上滾發出的咕嚕聲響溫吞吞襲來,片刻後,安無憂被人推著明目張膽的出現在議政殿門口。
他穿了一件月白錦,外衫上用金繡著栩栩如生的八爪真龍,除了,本與楚凌昭上的龍袍一模一樣!
衆大臣一眼便瞧出他上那件服的端倪,不由得頭接耳,說的無非也是他膽大妄爲目中無人罷了。
安無憂聽著勾脣笑笑,全當作是誇讚悉數收下。
安家皇恩庇護多年,但安無憂自弱多病,初時連門都鮮出,後來廢了就更沒有機會出來了,仔細想來,今天竟然是他第一次進宮到議政殿!
“草民拜見陛下!”
安無憂坐在椅上裝模作樣的拱手,一點拜見的誠意都沒有。
楚凌昭坐在龍椅上眸晦暗的看著他,並未急著怒,反而無比平和的問了一句:“無憂今日這般是爲何故?”
好像他只是來皇宮轉了一圈,把陣仗鬧得大了些而已。
安無憂臉上笑意更甚,手放到椅扶手上,立刻有兩人將他連人帶椅擡進議政殿。
“無他,草民今日是來請陛下寫一封讓位詔書的。”
“讓位,爲何?”
楚凌昭問,眼睛微微瞇起,泄出黑沉的危險,安無憂理理襟,從袖中拿出一卷黃澄澄的布帛:“皇位得之不當,陛下治國無方,自愧疚難當,甘願退位讓賢!暫由太后垂簾聽政!”
治國無方,自愧疚難當!
楚凌昭幾乎要氣得笑起來,自登位以來,他自問雖無大功,卻也不曾行差踏錯過一步,無愧於先帝囑託,更無愧於萬民敬仰!
剋制住腔熊熊燃燒的怒火,楚凌昭出笑來:“太后垂簾聽政,那……賢者何人?”
“安氏,無憂!”
安無憂一字一句的回答,人雖然坐在椅上,還是那副短命活不長的模樣,可穿著那服,竟也有幾分帝王的魄力!
真是膽大妄爲!
衆大臣被這一問一答驚呆了,不人在心中嘀咕,這安家大一個病秧子哪兒來的底氣說出這樣的話?
“請昏君讓位,迎新主繼位!”叛首配合著安無憂高呼,圍堵在殿外的叛軍全都振臂高呼:“請昏君讓位,迎新主繼位!請昏君讓位,迎新主繼位!!”
這些個個都是形高大的壯漢,呼聲渾厚有力,自丹田而發,震得人心尖發,衆大臣變了臉,這……這遠昭國怕是要變天了!
正想著,叛軍後方忽的發生混,一陣拼殺之後,叛軍讓出一條路來,陸國公陸嘯手執長刀護著太后一步步往前走來。
陸嘯頭髮雖已花白,上也未著朝服,可腰板直,步伐穩健,眼神凌厲如刀,隨便一眼,便威懾得衆人不敢輕易上前。
隨著二人走,分開的叛軍人又自合攏,及至跟前,安無憂轉椅往旁邊退了一步,微微頷首見禮:“無憂拜見姑母,願姑母福壽安康。”
他的聲音和,比剛剛面見楚凌昭的時候倒是誠懇了一些。
太后尚在病中,剛聽說安玨被楚懷安挑了一臂,正急火攻心想找楚凌昭好好說道說道,不期然突然有人拿刀闖寢殿,竟是要挾持於。
若不是陸嘯及時趕到,這會兒恐怕已落歹人之手!
太后先張的看了看龍位上的楚凌昭,見他安然無事,這才環顧四周,這麼多人拿著刀槍堵在議政殿殿門口,分明就是要宮!
的後背一陣陣發涼,難以置信的看著椅上的安無憂。
他天生病弱,鮮出門,皮白得幾乎明,容貌隨了他的父親,太后依稀可以從他臉上看見早已亡故的兄長模樣。
記得這孩子在一個大雪天降生,那日這孩子的母親正好在宮中,陪的產,這孩子出生後,抱在懷裡過,小小的一隻,可極了。
他父親沒能從戰場上回來,他母親爲他取名無憂,就是希他一生順遂,安然無憂。
沒想到今日,他竟一手謀劃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無憂!”太后喚了一聲,擡手想這個許久未曾蒙面的孩子,手卻抖得厲害,只能從間溢出一聲嘆息:“你糊塗啊!”
安無憂笑意清淺看著太后,主拉住太后的手放在自己臉上,甚至還親暱的蹭了蹭,好像他們只是天底下最普通的一對姑侄,並非在生死關頭。
“無憂今日所爲,都是爲了安氏一族著想,姑母何出此言?”
安無憂擡起頭問,語氣天真無辜,眼神冷得刺骨,恨意像漫天的風雪淹沒了一切,太后被他的眼神嚇得後退兩步,躲到陸嘯邊,心裡更是悲涼:“無憂,你這是要安家絕後啊!”
今日一事,若不……
“姑母說錯了,今日我既已到了這裡,安家此後,當子嗣綿延,福澤萬年!”安無憂冷聲打斷太后的思緒。
言下之意就是,他已經到了這裡,便是大業已,大業既,他登基爲皇,安家便是皇室,自沒有絕後一說!
“安公子,你今日所爲,乃欺君犯上,已是置安家多年的名聲不顧,要將安家先烈從功德柱上拉下推被萬人唾棄的煉獄!”陸嘯沉聲呵斥,手裡的刀還在不停地往下滴。
他很久沒殺人了,但殺起人來,一點也不含糊!
“呵……”安無憂冷嗤,仰頭著陸嘯,眼底一片嘲弄:“人死隨風散,連人都沒了,要那虛名有何用?陸國公以爲真的能給子孫帶來什麼福廕?”
他這話說得,半是嘲諷半是詛咒,詛咒陸家這樣的將相之家,死以後,也會落得一個子嗣凋零的下場。
陸嘯皺眉,不懂他的思想爲何如此偏激,不由反駁:“安家如今雖然子嗣凋零,但多年承蒙皇恩庇佑,安公子能說這不是託先人的福庇?”
陸嘯不說這話還好,提到這個,安無憂像是被踩到什麼痛一樣猛然發怒,他的眼眶發紅,惡狠狠的瞪著陸嘯:“先人福庇?陸國公此言不覺得荒唐可笑嗎?”
問完,他又看向楚凌昭:“那我不妨問問當今陛下,先皇后,我安家長安若裳是如何死的?”問完他又看向太后,指著自己的一字一句問:“我的好姑母,你當著文武百的面解釋一下,我的又是怎麼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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