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啟有點兒詫異于霍離征今日這般好說話,他原本還做好了被那王三公子喚作頭烏的準備,倏地聽到霍離征的話,剩下的話囫圇咽了回去。
明啟目猶疑地看了看霍離征,隨后似乎是想到什麼,恍然大悟一般。
他拍了拍霍離征的肩膀,“霍兄今日這般仗義,莫不是瞧上了我之前的那匹紅鬃馬?都好說都好說,只要你將阿楹妹妹平安送回去,那馬借你幾天也不問題。”
明啟頓了片刻,又強調道:“就幾天啊。”
霍離征不咸不淡地嗯了聲,明啟只當是他聽進去了,又連著囑咐好幾句,無非就是不要冷著臉對著阿楹妹妹,要麼就是痛心疾首地提醒他千萬要對自己的馬好些。
一直絮叨了好久,他才想起自己的約,急急忙忙地朝著宴席去了。
明啟一離開,這周圍倏地安靜了下來。
明楹對霍離征輕聲道:“有勞霍小將軍了。”
霍離征嗯了聲,大概是覺得自己太過冷淡,隨后又很快掩輕咳了下,“無妨。”
他們并行走至庭院前,那兩位嬤嬤剛剛前去記禮單的地方,未曾與他們一同,就在庭前等著明楹。
兩位嬤嬤此時看到明楹與霍離征一同走出,下意識地面面相覷。
上京民風開放,男大防并不嚴苛,未定親的世家公子與郎同游也并不見。
嬤嬤皆是知曉皇后娘娘近來對這位十一公主的婚事,很是放在心上,也有意撮合這兩位,見到這麼一幅場景,其中一位嬤嬤登時嘆道:“早前就知曉這位霍小將軍是個難得可見的年英才,現在見著與十一公主站在一起,郎才貌,實在是一對璧人,般配得。”
“聽聞這位小將軍后院清凈,為人又耿介,出于武將世家,除了日后要前往邊關這樣的偏僻地方,其他各方面都挑不出什麼病。娘娘若是知曉了,想來也免些思慮。”
另外一位嬤嬤倒是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以后才回神一般地應和了兩聲。
這兩位嬤嬤知曉宮中出來一趟不容易,見到霍離征送明楹回去,也沒準備與同坐一輛馬車,稍落下了一步,坐了明氏用來送客的馬車回宮。
雖然上京男大防不嚴苛,霍離征也并未與明楹同乘,只是牽來了一匹黑馬,看到明楹抬步上了馬車以后才翻上馬,護送在馬車左右。
馬車行得并不算是快,霍離征手上的韁繩松松垮垮地握著,在手上繞了幾道,腰側掛著銀白的劍鞘。
明楹在馬車中撥弄了一下香爐,倏地想到今日一別之后,之后再見到霍離征,還不知曉是什麼時候。
之前的那些畫冊之中,大多都是京中說得上名字的年英才,霍離征更是其中翹楚。
今日一見,這位小將軍氣勢凜然,為人世都很妥帖,方方面面都很合適。
明楹素來過目不忘,此時在腦中細細想了一下霍離征的生平,揣測了一下他的喜好,隨后就抬手掀開了馬車的簾幔。
霍離征原本坐于馬上,目視前方,倏然聽到旁的馬車之中傳來一聲‘霍小將軍’。
他低眼,就看到明楹掀開帳幔,雙手疊放在車窗邊沿,正在稍仰著頭,看著自己。
此時稍顯夜深,街上往來的人不算是很多,但燈火大多未熄,那些浮的流映在的眼中,顯得澄澈而又流溢彩。
霍離征片刻失神,隨后了一下手中的韁繩,“嗯?明姑娘何事?”
“我之前聽聞霍小將軍是從邊關來到京城的,邊關距京城足有數千里之遠,我自生長于京城,還從未去過邊關,早前有看過游志講過邊關廣闊無垠,蒼涼恢弘。”
明楹將下頷放在手背上,“我從前只是在書中見他人筆下描摹,卻從未當真去過,所以想聽霍小將軍講一講。”
霍離征大抵是沒想到突然問出這話,稍微有些愣怔。
明楹見狀,又接著道:“此舉大抵有些唐突,若是小將軍覺得不便,不講也無妨的。”
霍離征此時坐于馬上,低眼就可以看見明楹纖長的眼睫下落得的影,可是抬眼時,卻又恰似秋水一泓。
他回神后很快答道:“并非是唐突,只是在下以為上京城的貴都對邊關這樣的偏遠之地無甚興趣。畢竟邊關比不得上京這般繁華,二月的上京已經快要開春,但邊關此時應當還是嚴寒人,凋敝,大抵談不上是什麼好地方。”
明楹眼睫沾著一點笑意,“上京雖然繁華,但畢竟不自在。邊關遼闊,地廣人稀,很是自在。若是日后有機會,等我去往邊關的時候,能不能請小將軍作為向導?”
“自然。”
霍離征抿了一下,認真地回道:“若是明姑娘來邊關的話,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來霍家尋我。”
明楹又問了他一些關于邊關的事,霍離征雖然話不多,但還是耐心地一一回答了。
比如邊關的百姓大多更為熱一些,霍家戍衛邊關,每年年關都會送來許多臘干果,比如邊關大雪時,也會有狍子因為尋不到吃食而前來城中,在霍府外面打轉,又比如秋日的時候,在城外,可以看到渾圓的落日,懸在戈壁之上。
明楹的手擱在馬車車窗之上,聽得認真,眼睛很亮。
此還有一里就到了宮門,又近夜深,是以往來并無什麼車輛。
明楹卻驀地看到一輛馬車自遠而近駛來。
馬車上下并無什麼冗余的飾,甚至就連標識都一應皆無,都帶著低調,只是能從小葉紫檀的木料中,能窺得其中的人必然是地位斐然。
車碾過地面,發出很輕的轔轔聲。
明楹不知道為什麼,幾乎在一瞬間就猜到了馬車之中的人是誰。
甚至還沒來得及放下帳幔,那輛馬車就已迫近,與他們錯而過時,那輛小葉紫檀馬車突然放緩,似玉般的手指緩緩掀開了簾幔。
坐于其中的人緩帶輕裘,淡淡的檀香味也隨之從不遠傳了過來。
是明楹這幾日都未曾見到的傅懷硯。
眼眉昳麗,清貴無雙。
他大抵是剛剛辦完事,面上帶著一點兒散漫,恰如墨岫玉一般的瞳仁垂著。
神很淡,看不出什麼緒。
傅懷硯目在明楹上停留片刻,轉而看向了坐于馬上的霍離征。
他緩聲開口:“霍小將軍。”
隨后又慢條斯理地轉向了明楹,“……皇妹。”
霍離征在馬上朝著傅懷硯行禮,“太子殿下。”
他頓了頓開始解釋:“今日明姑娘前往明家赴宴,臣明二公子所托送明姑娘回宮。”
傅懷硯抬眼看向明楹,視線相接之際,倏地抬了抬角。
他轉向霍離征,“有勞霍小將軍送孤的皇妹回宮。”
“孤還有事,先行一步。”
傅懷硯朝著霍離征稍稍頷首,隨后就放下了簾幔。
只是在簾幔緩緩放下時,明楹好似看到了傅懷硯看了自己一眼,神晦暗不清。
一直到那輛馬車遠去,明楹腦中還想著剛剛與傅懷硯對視的瞬間。
他長睫稍斂,似不起波瀾的硯池。
卻又那樣輕而易舉的離開,好似對自己毫不在意。
并不確定這位皇兄現在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想法。
之前的一時興起,是不是已經偃旗息鼓。
此時撞見自己與霍離征,會不會又起什麼變故。
因為思緒雜,接下來的路程,并未再有心思與霍離征說什麼,下頷放在手背上,瞳仁半掩。
霍離征大抵看出的心不在焉,也并未再開口,沉默著護送在左右。
一直到了宮門前,霍離征住韁繩,車夫也已經停下馬匹。
他低眼看著明楹,問道:“明姑娘……很畏懼太子殿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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