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池邊的山坡上火衝天。

今年宮中因為力行儉省，沒有像往年似的在西園裏掛三四萬盞燈，可此時的端己殿，卻了大雍朝立朝二百年來最大、最亮的上元燈火。

火倒映在太池的冰面上，把半個西苑照得亮如白晝。

錦衛一部分在救火，一部分在死死地守著同在火場的帝后。

聽見那一聲皮相的脆響，幾個大太監愣是都沒敢轉頭。

三貓屁晃了下，擰想要把聲音聽清楚些，被一一腳踹在了屁上。

三貓立刻就了老實貓。

錦衛副指揮使有事要回報，被四鼠給攔了下來。

山坡下，林妙貞仰頭看著熊熊燃燒的端己殿，火照亮了的臉，端己殿裏的一切都曾經親自過問，每一位被選進去的都知道姓名，每一份被整理出來的案卷，也曾經打著哈欠一份份地看過。

更重要的是，這裏面，有一個人拼上了自己九族命才苦心孤詣打造出的一切。

現在，它們都在火焰里，了亮，了灰，了煙。

趙肅睿著自己的臉，同樣轉頭去看被點燃的樓閣。

「林姐姐，你可知道那炸……」

「我知道。」林妙貞的頭高高仰起，著自己記住眼前發生的一切，「我更知道，如果此時沒有天子的驚天一怒，沒有陛下你在火場，這端己殿就真的沒了。」

聞言，趙肅睿先是冷笑，片刻后，在火中他的冷笑了嘆息。

「林姐姐……」

林妙貞語氣淡淡：「四鼠，你去西廠點三百銳，連同五城兵馬司的人一道去查清楚外面的巨響是怎麼一回事，無論是何人，敢在燕京城裏作，你一併拿了，但有抵抗，生死不論。」

四鼠著脖子小心看了一眼發號施令的皇后皇後娘娘，就聽見皇爺說：

「按照皇后說的做……若是查到了哪裏有違之，將人盡數拿下，不容走。」

「是！」四鼠腦子清楚得很，那靜一聽就是寧安伯府的方向，他暗地裏早就派人去看了，現在得了主子的令，他自然知道最要的不是抓人而是護著沈娘子，連忙帶著人往外一路跑。

林妙貞又看向站在不遠的錦衛副使：

「你們可是查到了大火的起因？」

錦衛副指揮使行謹低著頭說：

「啟稟娘娘，有人在梨園裏發現了兩小太監的首，袖和下擺上都有火油。」

「這是你們尋見的，也不是你們查出來的……」

林妙貞看向趙肅睿。

趙肅睿雙手背在後，手背上青筋暴起，面看著倒是尋常：

「三貓，你帶著人，先去把神宮監的庫房封了，再把承運庫的一干人等盡數拿了，不拘什麼火油，凡是能引起這等大火的，所有材料都要清查清楚。還有，今日西苑巡守的所有人，全部拿下。」

「是。」三貓也一路小跑地去了。

遠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呼，是端己殿的房頂在大火的灼燒下轟然倒塌。

近，有人死死地著自己的嗓子，卻還是讓趙肅睿聽見了一聲哭泣。

他轉，看見一群穿著紅的站在不遠，被錦衛們牢牢擋在了火場之外。

火照亮了們眼裏的恨和淚。

這些，趙肅睿大多不認識，倒是帶頭的徐宮令他是知道的。

一段日子不見，從前只是都是低眉順眼輔佐皇后的徐宮令此時腰背筆直，猶如一棵被寒雪覆也不會倒下的老松。

沈三廢是怎麼把徐宮令用了這樣的？

那等蠱人心的本事，要是讓去了西北，只怕兵戈沒起，已經把都沁、都爾本兩部給鬧得天翻地覆了。

等等……這事兒沈三廢也幹了。

趙肅睿低頭，了額角。

沈三廢，那般猾狡詐，什麼都算計到了，自然也不會讓自己就那麼死了。

會不知道有人在此時作麼？

大概也會猜到吧。

在心裏這般篤定著，趙肅睿的心神漸漸定了下來，重新看向火場，他冷笑了一聲，說：

「林姐姐，那沈三廢真是化萬千鐵索，要把朕牢牢地綁在想讓朕待的地方。」

林妙貞輕輕低頭。

何嘗不想此時站在這兒的人是沈時晴呢？

趙肅睿是的弟弟，是的同伴，可他終究沒有一顆能為了天下子排除萬難的心——那比無數弟弟都寶貴，就像是寶珠與明月，林妙貞可以沒有寶珠，這人間不能沒有明月。

「陛下，端己殿大學士趙明音求見。」

聽見一的聲音，林妙貞又抬起了頭。

片刻后，和趙肅睿看見了穿著一戎裝的趙明音。

「陛下，臣於數月之前收到了先協辦大學士沈韶之沈氏的書奏摺，狀告英郡王趙集渠、懷遠縣主趙拂雅、寧安伯謝文源等人在燕京城中借住地下水系勾連相通私挖道直通西苑，還私藏數百斤火藥意圖謀反，今日燕京城中突傳巨響，正是沈氏發現了火藥之所在。臣已經派出府中侍衛前往寧安伯府，現下宮是向陛下請命，請陛下誅殺犯上作之徒，下旨討逆。」

過去了幾個月，陳舊的跡已經了黑，也幾乎聞不到什麼腥氣。

趙肅睿看著那一封「書」神莫名。

只有他的指尖死死地著薄薄的紙，泄了他此時的心焦。

萬千鐵索，每一都沈三廢。

每一，是江山，是人心，是世……沈三廢，是篤定了自己是被拿在手了是吧？

「好。」

他輕聲說道。

「一，去拿紙筆來，朕要頒旨。」

這等事兒自然不用一親自去，不過幾息的功夫，就有腳靈便的小太監抱著筆墨紙硯到了陛下的前，後面還跟著兩個抬著桌子一路小跑的。

「皇爺，奴婢給您掌燈。」

「燈什麼燈呀，還嫌這宮裏的火麼？」

趙肅睿一把推開二狗，也不耐煩磨墨，有那救火的宮帶著一黑灰下來，他直接將人住，從那宮上抹了把黑灰下來。

他要寫的聖旨很簡單，短短十幾個字罷了。

「一，你親自帶著去用印。」

「是，皇爺。」

低頭看了一眼聖旨，一的眼睛瞪得極大。

趙肅睿卻垂著眼，彷彿自己只是隨便點了點兒宵夜。

「快些去。」

「……是。」

夜風吹著那張書，趙肅睿輕輕拈起來，撣了兩下。

「姑母，趙大學士。」

「微臣在。」

「這是你第二次在國有逆賊的時候進宮護駕了。」

其實並不是來護駕的趙明音：「……」

趙肅睿仍是看著手裏的書，他輕聲問：

「小姑姑，你說，要是當年，我父皇沒有下給你的封賞，讓你真的能有一千護衛，是不是，你在收到了這書的那一日就已經將寧安伯府給踏平了？」

此話，趙明音無話可答。

趙肅睿也知道。

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

他為君主的那顆心，被權勢浸了的魂魄，此時都在想，如果、如果過往的一切里有一步，有人去想應該給人一點什麼，給為公主的趙明音，為母親的秦姝，為兒的沈時晴，給們一點什麼，是不是此時的他就可以不用站在火之下完全得不到沈三廢的些許消息？

沈三廢把世間的一切變作鎖鏈，火藥炸，道曝，甚至，說不定連趙集渠都已經被誆騙來了燕京，就是要讓世人都知道趙集渠的狼子野心，而他趙肅睿，也是其中的一環。

一個……知道了藩王謀反生出了雷霆之怒的皇帝。

就像的小姑姑，是忠君報國的公主。

林姐姐，是深明大義的皇后。

每個人都有的角，每個人都在的棋盤之上。

一二狗三貓四鼠、文武百前朝後宮，所有人都在的算計里。

說整個大雍在跟奪產，所以毫不客氣地算計了整個大雍朝。

可他呢？

「小姑姑。」

「陛下……」

「如今朕能信的人不多，還請你暫領錦衛指揮使一職，帶著朕的虎符去調集兵馬，今夜端己殿的火，是有人想要犯上作謀害於朕，幸好，朕也不是毫無防備，二狗的手上有名冊，你帶人將他們盡數拿了。至於拿回來的人……」

趙肅睿看向那些：

「朕之前不是已經讓們進六科麼？你端己殿的們這些日子也聽了不案子，那些人，一併給你們去審，讓常盛寧和楚濟源協助於你，以你為主。」

如果說，沈時晴從前的重重鋪排，都還只是讓人們「能夠」去做什麼，「可以」去做什麼。

此時的趙肅睿所想的，唯有「權力」二字。

他是皇帝，他自然知道這世上有什麼能夠真正保護了自己想要的人，唯有權力。

沈三廢，沈三廢，如果有人可以當閣老，一定就可以。

如果有人可以為錦衛指揮使，就一定可以。

如果有人能夠走到他的面前，就一定可以。

子廢、腦子廢、子廢，是弱無力、鷙狡詐、犯上一次又一次的竊國逆賊。

可此時在火藥之上，在逆賊面前，他想能有這世上最厚的鎧和最利的劍。

「皇爺，聖旨、聖旨已經加章了。」

一快步奔來，撲通一聲跪在了趙肅睿的面前。

趙肅睿拿起那張聖旨，遞給了林妙貞。

林妙貞打開，就見上面寫了幾個字「責令皇后林氏總領外，二十六衛任憑提調。」

「陛下？！」

「林姐姐，你們此時需要的不是一個皇帝，而是權力。」

「你們」是誰？趙肅睿沒有明說，他不用再說，趙明音是騎馬宮的，他翻上馬，居高臨下看著那些看著自己的人。

林妙貞快步走過來，卻見趙肅睿俯下看向。

「林姐姐，淮河大水那一日，你是想在宮中，還是想在我大哥邊？」

問完了這一句話，他起縱馬，竟然就真的拋下了宮裏的一切向宮外快馬飛奔而去。

林妙貞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緩緩吐出了中的一濁氣。

「沈娘子，這，也在你的謀算之中麼？」

轉過，就看見一群正在看著自己的人。

淮河的大水早過往。

要奔赴的，是天下千萬人的前程。

「趙閣老，朝中文武有對朝一事非議阻撓之人，一概提審至北鎮司。」

「是。」

「窮兇極惡之事，就讓我這個『皇后』替做了吧。」

無責任番外22

孕吐漸漸好了，胃口也一如往常，能夠功吃下一個肘子的那一日，趙肅睿見到了一個人。

「聽說朝中查賬查得飛狗跳，我就知道那乾清宮裏坐著的人不是你。」

來人不是空手來的，還帶了一張白的虎皮，看見那張異常巨大的虎皮，趙肅睿的眼皮子一跳。

「姐姐，你是去當了將軍，還是當了……個山大王？」

「說，我帶著七千娘子軍鎮守遼東，怎麼就了山大王？」

經年不見，林妙貞見了趙肅睿還是就那一句話：

「缺錢麼？我手裏沒什麼錢，倒是從真人手裏換來了幾棵能保命的好參，分你一半。」

一如既往的熱，趙肅睿卻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兒。

林妙貞看他肚子，啊不對，沈三廢肚子的眼神也太慈了，不像看弟弟，像是看弟妹。

林妙貞卻不知道他心裏的彎彎繞繞，數年行伍生涯，不僅比從前健碩了許多，言行也越發不羈。

「要是早知道你這麼快就有了我就再給你弄張紫貂了，省得你坐月子寒。」

坐、坐月子？

昭德帝彷彿被人打了一子。

對呀，為什麼是他坐月子？

怎、怎麼就了現在都覺得是他得生孩子？？？

力不濟，24號更新，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