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小七叔這一跪嚇了一跳,差點推門進去,卻見一向最心疼小七叔的母親在沙發上坐的端端正正,只是輕嘆口氣,並沒有要管的意思。
父親跟個大爺似的端坐在沙發上,威風凜凜,跟個土匪頭子似的。
但說真的,父親在小七叔面前如此這般威風,實屬不多見。
多數時候,他在小七叔這裏只有吃癟的份兒。
但畢竟長兄如父,父親也當得起這一跪。
時隔兩年,對於當日的負氣之語,小七叔垂著頭認了錯,「哥,當時我是跟您賭氣,口不擇言說錯話了。我知錯了,您別生我氣。」
我趴在門上看傻了眼,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小七叔如此低眉順眼,實在是罕見。
莫不是出去歷練了兩年,打通了任督二脈,臉皮也變厚實了?
不過那日小七叔罵父親「茍且生」,話說的確實過了,難怪父親要生氣。
父親瞧著倒是並沒有發怒的意思,扭頭對母親笑說:「這小子在外面待了兩年,還知道跟我認錯了,這是千年鐵樹開花了吧?」
母親睨他一眼,又一臉慈地看著小七叔,道:「孩子這是長大了,知道他哥也不容易了。」
小七叔滿臉愧,「是我不懂事,什麼都不知道就信口胡說。還是葉將軍告訴我,父親當年遷至香.港是被無奈,不讓我從軍,也是為了我好……」
那日小七叔說的含蓄,我什麼都沒聽明白,後來再長大一些,才知道當年父親帶著母親和我們離開北平,棄軍從商,端的是別無選擇了。
我小時候也是顛沛流離,輾轉過多個地方,甚至在國外待過幾年。
當時國形勢不好,到都在打仗,當真是「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父親帶著部隊到跑,母親作為隨軍夫人也一路跟著,帶著一整個醫療團隊,該出錢的時候砸錢,該出力的時候出力,本顧不上我們幾個孩子,那時韓家放心不下曉笙把接了回去,母親把小七叔、沐和我都送去了國外。
喬伊舅舅一家當時已經移民到了國外,當時我們就住在他家,喬伊舅舅是母親的師兄,不是位醫學博士,還是母親的生意夥伴,那幾年多虧他照顧。
那時通信很麻煩,國的消息總要隔上很久才能收到,我們都很小,很多事喬伊舅舅和雨菲舅媽就算知道了也不告訴我們。
其實那時候,國形勢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張,為了挽救民族危亡,停止戰一致對外,父親聯合幾位將軍對宋先生實行了「兵諫」。
那是一次震驚中外的兵變行,而遠在異國他鄉的我們被瞞得不風,什麼也不知道。
不知道我們的父母為了實現和平走了一條無比艱難的道路,也不知道他們當時做好了九死一生的準備,甚至把我們幾個的將來都託付好了。
兵諫之後,抗戰的統一戰線算是達了,可父親卻被關押了起來。
父親早料到會有這個結果,為了打消那位宋先生的顧慮,他主進了囚牢,母親毅然決然陪著父親一起被囚,要給父親一個求生的念頭。
我們在國外待了四年,父親和母親也被囚了四年,要不是母親又有了孕,在裏面營養不良,父親也不會想著法子再出來。
出是出來了,可是遠離家鄉,棄軍從商,何嘗不是另一種囚~?
父親的份,到了現在也是非常微妙。
記恨他、想讓他死的大有人在,他又怎麼敢冒這個險,讓小七叔從軍呢,他不怕他死在戰場上,也怕他會死在「段寒霆弟弟」這個份上。
小七叔就是因為知道了這些,所以才會對當日離家之前的那番氣話如此愧,他誤會了兄長這麼多年!
「葉將軍說一句頂我說一萬句的,我這個當哥的也忒沒面子。」
父親哼唧著說了一句,聽著滿滿的醋意。
母親聽不下去了,白了父親一眼,「行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人家葉將軍那是尊重你,不想看你和弟弟鬧得這麼僵,幫你說兩句好話正個名,你還不樂意了?趕的,快讓孩子起來吧,跪著多累啊。」
父親這才發了話,對小七叔道:「你師父都心疼了,起來吧。」
至此,這冤家兄弟算是和解了。
第二天我和易恩一大清早就跑到小七叔的房間里,把他鬧起來,纏著他讓他教我們打槍。
話說回來,父親母親都會槍法,偏偏不教我和易恩,只教過小七叔,也是偏心得很,不過小七叔的槍法我和易恩也沒見過,聽葉將軍把他的槍法吹的神乎其神的,迫不及待想要驗證一下,只是這傢伙太吝嗇,不捨得把他的寶貝拿出來展示,跟哄孩子似的拿一把彈弓,帶著我和易恩出去打鳥,說什麼異曲同工。
我和易恩非常不滿,但架不住小七叔彈弓也玩的一絕,打鳥一打一個準,葉子都不帶往下落的。
很快我和易恩就沒出息地開始鼓掌歡呼起來,「打那隻,那隻!」
「那邊,那邊還有一隻!」
我和易恩大呼小的,沉浸在欺負小的惡趣味里,完全沒發現一個小孩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狠狠推了正在行兇的小七叔一把。
「你幹什麼!」
擋在小七叔前,開胳膊像媽媽保護寶寶一樣保護著鳥寶寶,好像這樣就能擋住小七叔似的。
小七叔收了彈弓,淡淡抬了抬眼皮,「打鳥。」
「你們是什麼人?誰讓你們跑到我家來撒野的?」
我聽到這聲「我家「,再打量了一下這孩的裝束,看上去年紀應該比我小,是個妹妹,看上去文文靜靜的,估計是沒錯了。
「你,是不是陸文茵啊?」
孩正虎視眈眈地瞪著我小七叔,甫一聽我喊的名字,這才將視線挪到我這裏,跟我瞅一樣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是,憶慈姐姐?」
「是我啊,文茵妹妹,我是段憶慈。」
陸文茵一聽,立即化悲憤為喜悅,我倆開心地抱在一起,給小七叔和易恩看的一愣一愣的。
這些年我們家跟陸家一直都有通信,當年父親和母親得以順利出來,陸伯伯也在其中使了大力氣,父親母親都是知恩圖報之人,陸伯伯創辦學校他們也出了不資金,一來二去的我和文茵也了筆友,不過自始至終沒有見過面,今天這算是多年筆友會面了,怎能不令人到興?
兩個孩抱在一起嘰嘰喳喳了好半天,我才指著一大一小兩位男士給介紹,「這位個高的是我小七叔,段寒丞。這位個矮的是我弟,段易恩。」
文茵這會兒已經收斂了方才的怒氣,一秒變文靜孩,有禮有節地打招呼,「七叔好,易恩弟弟好。」
小七叔淡淡「嗯」了一聲,看著文茵挑了挑眉。
那時候我愣是沒瞧出來,我小七叔這挑眉是個啥意思,後來在他們的婚禮上,我才後知後覺地尋思過來:哦,原來是看上了的意思。
易恩咋咋呼呼,不滿我說他個矮,「我還長呢!遲早有一天我會超過你的!」
我拍拍他的小腦袋,「這不還沒超過麼,等著吧。」
「段、憶、慈!」
文茵看著易恩跟個炸的小獅子似的,忍不住笑,又跟我抱怨道:「我們家好不容易來了這麼幾隻鳥,都被你們給打沒了,你可得賠我啊。」
我立馬甩鍋,「這都怪我小七叔,我們想看他打槍,他就拿彈弓糊弄我們,還打小,你說他多過分!段寒丞,你說該怎麼罰?」
小七叔道,「要不我出去逮兩隻麻雀回來,權當給文茵妹妹賠禮。」
文茵紅著臉,害地點了點頭。
呔,那個時候我愣是沒想到,原來麻雀也可以作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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