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行舟整日在軍營里跟兵卒一同練,與府衙里悠哉度日的公子小姐們不是一樣的胃口。
雖然除了那盤蟹黃包外,廉苪蘭還心準備了一小盅燕窩湯和一碟子脯。
可這些個致的小點心,鮮倒是鮮,幾口吃完后,腸胃不上不下的,還不及李媽媽包的發面蘿卜大包子吃得爽利。
不過崔行舟還是有禮地在盤子里剩下了一個,表示飽足,并溫言稱贊表妹烹制點心的功力又進了許多。
說得廉苪蘭兩頰緋紅,只說以后有機會,再制作些巧的給表哥送來。
并沒有跟表哥提及父親之前的舉薦信,倒是細細說起太妃今日的日常,眼看著表哥的笑容有了些真意,這才知趣地起告辭。
不過在臨行時,看了看崔行舟掛在腰間的放置熏香的半舊荷包,心里一甜,微笑著道:“這荷包苪蘭繡得不好,難為表哥你一直戴在上,趕明兒苪蘭空,再繡個新樣子給表哥……”
崔行舟勾了勾角,淡淡道:“我不追新,用順手了,也不用換。先謝過表妹的用心了。”
他腰間的這個荷包,的確是當初定親時,表妹托人送來的定親之。
說實在的,繡工著實不錯,據人說是廉小姐親自繡的,別致的空谷幽蘭的式樣很適合男子佩戴。所以為了表示對表妹的念,他一直佩戴在上。
就像崔行舟所說的,他是個不追新的人。只要東西用順了手,就能一直用下去。
荷包如此,人也是如此。對于未來的妻子,他并無太大期許,更不指閨閣里那點子引以為傲的針線才學能有什麼大作用。妻子只有溫和賢惠就好,那些個活計,自有丫鬟去做。
不過他一直相信荷包上的都是廉苪蘭的親手制的針線——直到救下了柳眠棠。
柳眠棠就是憑著崔行舟上的荷包,認定了他是的未婚夫。
不過柳眠棠倒是沒有閨閣小姐的虛榮之心,聽他含蓄問起這荷包,便老實代,雖然這荷包是的嫁妝,但是并非出自手,而是半路陪嫁丫鬟整理嫁妝單子時,突然發現帶了個荷包,于是在驛站里從一個外鄉繡娘那買來的。
據說那繡娘乃是被眞州一位家請去做嫁妝“代針”的。像這類營生都是大燕高門府宅里心照不宣的。
雖然高門的小姐,個個號稱琴棋書畫無所不能,但偶爾也有短板。是以代針為職的繡娘比比皆是。們大都游走異鄉,替針線不周正的小姐們代針制作嫁妝,又不沽名釣譽,每家都是獨一份繡樣子,全了主顧小姐心靈手巧的名。
也是巧了,這繡娘代針的大約就是廉家。也是憊懶圖了省事,只覺得一個是嫁到京城的新婦,一個是眞州本地的貴,大約是挨不上的。
于是那荷包高價賣給了柳眠棠。又到了眞州廉家那,讓主家選樣子時,同樣青草幽蘭圖案被選中、繡娘依樣畫葫蘆地制了一個,了廉苪蘭定親的信。
也正是這樣的差錯,讓柳眠棠認定了這個戴著半舊荷包的男人,正是的夫君崔九。
當初崔九見眠棠把廉小姐贈給他的荷包當了自己的,也覺得有些詫異,深問下來,眠棠老實回答了。
這下倒讓崔九看清了廉表妹的虛榮心。
不過這類細枝末節,針頭線腦的,他原本不會放在心上。閨閣小姐追求名,也是人之常。
可是今日聽廉苪蘭提起了這茬,他心不免想到,究竟是表妹的針線見長,還是又請了“代針”的繡娘?
原本心緒就煩,方才被未來的舅哥指點了一番后,更平添了幾分無聊。
送走了廉家兄妹后,崔行舟讓莫如備了便服,換穿上后,便輕裝簡步,一路順著軍營外的土路,在鄉間田地里消散下心。
眞州在他的治理下新辟了許多農田,種植的是一年兩的水稻。田地里的禾苗已經長得老高。
不水田調節水量的池子里養了不像廉苪蘭包蟹黃包的螃蟹,
“六月黃”的鮮并不能維持太長時間,待殼子變,味道也變了。
小廝莫如看主子著水塘便撈蟹的農夫出神,立刻心領神會,跑去問農夫價錢。
不多時,他便買了兩大籠蟹回來,興沖沖地問:“王爺,今日中午要不要讓兵營的廚子將蟹給您蒸上?”
崔九想了想軍營廚子做飯獷的風格,覺得一定會辜負了蟹的鮮,于是說道:“回去馬車,中午去靈泉鎮上吃……”
到了靈泉鎮,隨便尋了個酒家,讓正經的廚子整治,才更加鮮。
他如是想著,并不打算去北街的宅子。
但是王爺的盤算卻趕不上變化來得快,他在靈泉鎮尋了偏僻的酒家,剛下馬車便聽有人驚喜地喚:“夫君!”
崔行舟回頭凝神,便看見一個穿著淡煙百褶的子一臉驚喜地小跑了過來。而老仆李媽媽則上氣不接下氣地跟在了后面。
“剛才去給陳先生送飯,遠遠的,我就認出了是……是夫君的馬車,可李媽媽非說不是,還……還不讓我跟來,差一點就攆不上馬車了!”眠棠因為方才跑了幾步,微微有些發,臉頰緋紅,襯得頸更加雪白。
就是因為久不活筋骨,的腳踝作痛,待來到馬車前,下意識地扶了車廂,才能緩一緩痛意。
崔行舟見興沖沖說到一半,突然不說話的樣子,就猜到是的舊傷發作了。
當初也不知道遭遇了什麼,腳筋都斷了。趙泉雖然給接續上,但像回復以前的樣子肯定是不可能了。
這樣的傷最怕劇烈的活,此時想來應該疼得鉆心。
這麼想著,崔行舟手穩住了的胳膊,免得趔趄跌倒。
手的那一節玉臂,在這一年里將養得甚是綿,崔行舟不自覺地,便了手掌……
就在這時,李媽媽也呼呼帶地追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給王爺跪下道:“王……東家,老奴攔不住夫人,還請東家……”
柳眠棠在白日的街頭上冒然來認,實在是不該!李媽媽原是想讓王爺降罪。可是話說到一半,就看到了淮王意味深長的眼神立刻急急住口,免得出破綻。
眠棠此時也緩過了痛勁兒,因為方才疼得走神,倒沒有注意李媽媽說了什麼,只聲音有些羸弱地問:“人,你回來鎮上怎麼不返家?是要在這酒家吃飯?”
說著,一眼掃到了小廝莫如手里的兩大籠子蟹。
莫如向來機警,連忙替主子扯謊道:“東家知道夫人吃蟹,所以去鄉田里親自買了兩籠,準備讓酒家制蟹黃包,再拿回宅子里吃……”
柳眠棠的確吃蟹,當初傷沒好,便嚷著秋天吃蟹,結果被李媽媽繃臉申斥,說是東家錢,家里有的吃喝就不錯了,哪有錢買蟹?
從那以后,就再沒跟李媽媽主要過什麼吃食。沒想到夫君卻惦記著自己,趕著買了這麼多的蟹。
心里一甜,看著崔行舟英俊的臉兒,聲道:“做什麼蟹黃包?六月的蟹子殼,辣炒才好吃呢!我昨日在街里買了街坊自釀的豆豉辣醬,正好炒著吃,也省得浪費了銀子,白讓酒家賺去了。”
崔行舟原本想自斟自飲,憑欄沉思的念頭徹底化為了泡湯。
他定定看著柳眠棠止不住歡喜的眼兒,角微微勾起,似乎拿定了什麼主意,慢慢說道:“既然你吃辣蟹,那就炒來吃……”
于是崔行舟扶著柳眠棠又上了馬車,回到了北街宅院。
只是這次崔行舟不再遮遮掩掩,而是下了馬車后,回手扶住了眠棠,然后在一干長脖子的街坊目視下,將眠棠娘子扶下了馬車。
對于柳眠棠的人是什麼樣的人,街坊里一直眾說紛紜。可大致都是個紈绔浪溜子樣。
如今頂著中午正艷的日頭,眾人可算是看清了這位不務正業的崔人的模樣。
我的個乖乖!難怪那麼個如花的娘子心甘愿地替他持生意呢!竟然是這般高大英的男子!
只見崔人穿著一襲月長衫,肩寬腰窄,劍眉濃黑,深眸俊逸,氣質沉靜,看著可真不像個商賈,若說是個家都有人信!
總之,這樣的男子與柳娘子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般配的很啊!
尹婆婆為人熱,率先沖著柳眠棠道:“崔娘子,可是你人回來了?要不要過來坐一坐,我新炒的瓜子,嗑起來正香!”
柳眠棠站在崔行舟的邊,特意揚高嗓門,炫耀道:“先不坐了,人去鄉間給我買蟹,耽誤了飯頓,還未食飯呢!”
說著,便挽著人的手,笑地自回宅子里去了。
街坊總是私下議論的夫君乃是浪子。今日夫君總算是白天里趕回來了,也要他們看看夫君的堂堂儀表,絕非他們口中的不堪之人。
而崔行舟心也是自有算盤。
柳眠棠在此地居留這麼久,都不見有人接洽,也許……當初被陸文落下,是刻意為之的。很有可能是賊子玩膩了卿卿佳人,便惡意拋棄了。
既然如此,他倒莫不如大張旗鼓,顯自己的蹤影,只當納了柳眠棠為外室。那陸文一直要探聽自己的虛實,若是發現他昔日枕邊人了淮王的新寵,就算恩不再,也必定疑心柳眠棠會向他泄,心有顧及,有所行……
想到陸文有意跟石義寬接洽,走招安的從良之路,崔行舟心便是一陣冷笑——賊子想披上皮?看他答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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