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千層餅（三）

“他六兒，”黃班主說道，“是我們戲班裡一個唱戲的。”

林斐問道：“在唱什麼？”

黃班主道：“唱的戲名做《趙氏孤兒》，說的是……”

話還未說完便被林斐打斷了，他手，指向那擡頭看向衆人的頭顱，道：“怎的畫了個惡鬼一般的妝容？”

一句話聽的黃班主忍不住訕訕：“大人也看戲啊！”

這不是廢話嗎？靖國公夫人也是出了名的戲迷，林卿作爲孫兒，自然沒陪靖國公夫人看戲了。

《趙氏孤兒》這齣戲於戲迷而言並不陌生，取材自《左傳》與《史記》中的一斷記載，說的是春秋時期一位宗主被人暗害，全家被殺，只留下了一個孩子。那孩子之所以能活著，是一個忠心的部下將自己的孩子同那孩子調換，讓自己的孩子頂替了宗主之子被殺，才存活下來的。待得孩子長大後，在衆人的幫助下報仇雪恨的故事。

這是一個事關報仇的故事，整個故事並沒有涉及妖魔鬼怪。既如此，臺上的戲子怎會畫著惡鬼的妝面？

黃班主訕笑著解釋道：“《趙氏孤兒》唱的太多了，大家都悉了，我這不是改了改嘛！”

林斐瞟了他一眼，指著臺上那畫惡鬼妝的戲子，道：“他是哪個角？”

黃班主臉僵了一僵，也知曉底下看客都看了這齣戲的大半部分，不得已，只得老實說道：“就是那孤兒。”

“主角是個惡鬼？”劉元聞言，忍不住話。

黃班主訕笑：“改了嘛！”說著，又向衆人解釋，“我這……不是一直想重振戲班嘛！自是要另闢蹊徑、別出心裁！”

這話一出，饒是話不多的白諸也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道：“所以就胡編造的，弄出噱頭來引人圍觀？”

黃班主再次訕笑了一聲，保證道：“下回不敢了，不敢了！”

“改的戲本呢？”林斐沒有理會黃班主的保證，問道。

黃班主搖頭：“沒有戲本。”

怎麼可能沒有戲本？劉元同白諸朝他了過去，眼裡滿是狐疑之。

饒是黃班主麪皮再厚，對上大理寺一衆員懷疑的眼，也不由慌了，忙道：“是真沒有啊！這戲本不是我編的啊！”

“那是誰編的？”劉元說道，“把那人來問問便是了。”

黃班主苦著臉搖頭：“……不出來了！”說著，不等衆人發問，便出手指，指向檯面上那被切木頭人一般的戲子，道，“他……他編的！”

一句話當即惹來劉元的冷笑：“那麼巧？莫不是你自己編的，故意栽贓一個死人吧！”

“沒有啊！”黃班主一聽頓時急了，連忙解釋道，“真不是我編的，我有人證啊！”

黃班主確實有人證，且這些人證還不。

除卻戲班從上自下的證言之外，這整個長安城還有不戲班的人見過臺上的戲子。

“這人從去歲開始便一直在拜訪長安城的各大戲班，說是想要唱戲，”出去打聽消息的差役回來稟報道，“戲班主們問他唱過戲沒？他道沒有，唱唸做打的工夫更是一點都不會。十六歲的年紀，學起來也晚了，戲班主自是不答應。這人就道他不是要學唱戲，而是想請人讓他單獨唱一齣戲……”

“有人懶得理他，當他說瘋話！畢竟特意造勢搭臺準備什麼的，就爲讓他唱一齣戲想是沒人會答應的。”說話的差役瞥了眼一旁神訕訕的黃班主。

黃班主幹笑著了脖子。

“有人耐心好些，問他要唱什麼戲，他道《趙氏孤兒》，是他自己編的。”差役說道，“旁人讓他將戲本拿來看看好不好，他說沒有戲本，到時候他自己一個人上臺唱就行了。”

這等事哪個正常的戲班主會答應？自是將他轟了出來。

“黃班主去歲的時候也將他轟出來過，”差役說著瞥了黃班主一眼，道，“這回不知道爲什麼又讓他唱了。”

黃班主揣著手，依舊乾笑。頓了頓，纔對衆人小聲解釋道：“我這……這不是想弄個噱頭嘛！”

“弄噱頭不假，可爲這半點不會唱戲，連戲本都沒有的人弄個噱頭？”白諸搖頭，道，“黃班主自己覺得這解釋可說得過去？”

黃班主道：“那是他向我保證這齣戲一定能引來轟，我……我便信了他這一回……”

林斐打量了他一番，沒有說話。只是手指向吊垂在半空中的人，問黃班主：“他怎麼死的？”

黃班主道：“被鐵切斷四肢和腦袋……”

“林卿是問當時的過程，”劉元說道，“被鐵切斷我們都看得到。”

黃班主這才“哦”了一聲，結結的說道：“當時我等都在臺下……真的！”黃班主擡手保證道，“他唱這齣戲時，我全程皆在臺下看著呢，堂下的戲迷都是我的人證！”

“莫要廢話，快說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劉元道。

黃班主這才道：“就是他在那裡唱戲……”

“他一個人？”劉元問道。

黃班主點頭，道：“對！一個人唱戲。”

“唱到舉起劍來，想要刺穿那誅殺了他全族的惡人的膛時……”

黃班主的話還未說完，便再一次被打斷了：“臺上他一個人，刺個空？”

這般離譜的戲能唱下去？

“臺上確實是他一個人，可要刺穿的惡人倒不是空的，”黃班主說著，帶著他們一行人，走到臺旁，指向臺頂那被布簾遮擋掩蓋住的鐵機關，上頭吊著一個假人，他道，“惡人吊在那裡，他要弄這機關時我特意問了問，他道最後一齣戲時他會借用鐵，將他自己吊至半空中，而後假人吊下來，他在空中刺穿那假人的膛。”

說到這裡，黃班主頓了頓，指著那假人的膛，道：“我還特意在假人的膛藏了，到時候他一劍刺穿，濺出來，想來會多引些轟……”

聽到這裡，劉元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結果假的了真的，假人沒被刺穿，刺穿的是他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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