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禮啊，你媳婦過不了多久就會生了，雖然媽知道那不是你的孩子，但二寶是你弟弟，你不在，他的孩子，也是媽的希啊。」

「堂禮啊，你走得太早了啊，你要是還在就好了，你要是在，秦香現在肯定已經生了一個又懷了一個了。」

「堂禮啊，你別怪媽這麼安排，也別怪你二寶弟弟，也是沒辦法，你在就好了，你在，秦香是你一個人的，孩子也是你自己的，媽也高興啊。」

……

沒有什麼有用的容，不過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夜晚，做了一個可能會讓自己疚的決定，有而發，自我寬自我開解而已。

舒寧反而不好多評價什麼，這如果是現代社會，那婆婆幹這種事，簡直就是找，可這樣一個落後鄉村，勉強吃飽喝足，這樣的決定，干這樣的事，又能說什麼呢？

算了，睡覺吧。

舒寧也覺得累了，也不管床板冷，不管自己沒有洗漱，更沒有這破破爛爛的服，直接閉眼睡了過去。

——的適應能力，一直還都不錯。

次日，舒寧醒了，木窗上玻璃印著外頭藍藍的天，睜開眼睛，同時聽到了院子裏的聲和走的聲音。

床頭有個破破爛爛的機械鐘，昨天睡覺前舒寧擰了幾下，到早上照常運轉，而此刻顯示的時間是早晨六點不到。

舒寧爬起來，房門卻從外面被一把推開，婆婆王小芬站在門口，眼神探究表怪異地看著還在床上的。

舒寧掀開被子，喊道：「媽。」

王小芬走進來，反手就閂了門，表嚴肅，「你啥時候回來的。」

舒寧一聽這話就知道，恐怕是王小芬一夜沒怎麼睡，見院子裏一直沒靜，以為這個兒媳沒回來，就趁著天沒亮，直接去河邊老宅看了，一個人都沒有，這才急急忙忙轉回來，結果發現，人都在床上了。

舒寧下床，「昨天晚上啊。」

王小芬有點心急，走近，上下打量一眼，又一把抓住的胳膊，「昨天晚上？我怎麼都不知道！你也不出聲的？」頓了頓，緩緩道：「二寶呢？」

舒寧故作一臉恍然，「哦，二寶啊，他也回去了啊。」

王小芬：「你們，怎麼回來的？」這其實有點明知故問，去老宅看過了，看到在門環上的壞鎖和沒有合攏的木門，但在意的不是結果，而是整個過程。

回來了，那之前呢？期待發生的事，發生了嗎？

王小芬那一臉急切真真是寫在臉上，舒寧便裝傻道：「走回來的啊，媽你怎麼把我和二寶落老宅那裏了，差點沒得來，二寶都要挖狗了，還是踹了門才出來的，我回來的時候看院子裏都黑的，以為你早睡了，就也回來睡了啊。」

誰問這些了啊！王小芬真是急死了，這倒好，一夜沒睡，想這個想那個，這丫頭直接回屋睡覺了，還傻傻的自己一個人在堂屋念叨了一宿！

可這要怎麼問？

是悄悄不聲把兩人關在一起的，總不能急了上來就開口問，你和二寶一起睡覺了沒啊？

問不出口啊！

哪知道面前的兒媳卻了肚子，撅了撅，「媽，有粥嗎？我了。」

王小芬一口氣堵在心口，差點自己把自己憋死，但又不傻，也明白了，什麼也沒發生，和二寶踹了門從老宅出來，各回各家，各睡個覺，秦香在落鎖之前是個大姑娘，現在站在眼前依舊是個完整的大姑娘。

這真是，這真是……

「媽，粥呢，好啊。」

王小芬頓時喝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轉就跺腳往外面走，裏嫌棄，可腳步卻是朝著廚房的方向。

舒寧跟上去，不是假，真了，可看著王小芬氣憤的背影和鑽進廚房忙碌的影，緩緩地想，不是只有秦香對王小芬才有母吧，這麼多年，相互依靠，王小芬對秦香，也是有的吧，要不然在事沒朝著自己期待的方向發展而去的事，哪裏會只是抱怨氣憤一下，聽說媳婦了，立刻就轉去弄早飯？

舒寧這麼想著，站在灶屋門口，緩緩低頭，看向了自己如今這個的兩隻芊芊白白的陶瓷一般的手。

這麼窮的地方，人人種田農耕，為生活忙碌，小孩也不能倖免，憑什麼秦香就能有這麼一雙雪白順的玉手？

就算秦香是證明兒子還在的一個「工」，退一步說，就算親兒子堂禮現在活著，但凡不是病倒臥床，不是照樣得幹活兒養家？

秦香在家務和農種、耕織這些活計上，與是一個證明兒子存在的「工」一點不衝突啊，這個村子裏，哪家媳婦不是干農活兒的干農活兒，洗服的洗服，打理家務的打理家務？

秦香在王小芬這裏，「待遇」未免也太好了。

那只有一個解釋了，這麼多年的相里，在兒子也病逝最後的依靠也沒有之後，王小芬這個婆婆的確把兒媳秦香當了兒一樣在照顧看待，所以捨不得活兒，地都不怎麼下，家務也全部一手抓，秦香唯一要做的事就是——

王小芬站在大灶鍋之前，掀開蓋子，冒著米香味的白氣氤氳升起，中年婦人臉上嫌棄，裏卻抱怨嘀咕，吃吃吃，米都被你吃了，這家都被你吃窮了！

然後，大勺子一傾，慮掉粥上的一層薄薄的米湯，把下面厚厚的大白米飯全部撈進了海碗裏。

吃！

舒寧：「……」拋開昨天晚上的事不談，口嫌正真的沒辦法抵抗啊。

難怪原主秦香長得這麼水靈，這麼窮的地方還給天天撈大白米飯吃，這婆婆，本就是有親媽的底蘊在吶！

「是婆婆又是媽」算什麼攻克難度？簡直就是總結標語。

飯畢，舒寧自己去洗碗，王小芬忙家務，大早上，婆媳兩個坐在院子裏曬豆子，舒寧不會幹這些活兒，好在也不用干，都是王小芬這個婆婆自己在忙活。

豆子剛曬好，院子裏進來一個人，系統頁面的人劇自解鎖——

那是秦家的大媳婦，就是當年收養原主秦香的那位老婆子的大兒子的老婆，年紀約莫和王小芬差不多大，論輩分，秦香要喊一聲大媽。

不過在王小芬的地盤兒上，秦香從來不喊，因為這位大媳婦周正英和秦香不對付。

當年老婆子快死的時候，周正英其實是想做主把秦香這個丫頭片子「賣」個好價錢，哪兒知道老婆子拚死攔著，最後嫁到了王小芬家裏。

當年談婚事的時候，有一筆彩禮錢，又是老婆子做主，讓王小芬直接給秦香，讓小丫頭自己揣在口袋裏，老婆子又心疼小丫頭沒爹沒媽沒娘家，就把自己兩個金手鐲一點票子當做了嫁妝，也給了秦香。

王小芬這人雖然也斤斤計較，計較這個計較那個，但也沒想過去榨乾小丫頭的婚嫁錢，反正彩禮本來該給，娶進門，就是堂禮的媳婦，那點彩禮和老婆子留的嫁妝，才不惦記。

但王小芬不惦記，周正英卻惦記得很。

周正英自己有兒也有，兒比秦香大多了，秦香七八歲談婚嫁的前兩年，周正英那兒就出嫁了，給了幾床被子幾件服幾隻做嫁妝了事，彩禮錢全部扣下，兒扔進別人家門，從此做別人家的人。

所以秦香「結婚」的時候，周正英就覺得秦香的彩禮錢也得是秦家的，彩禮錢憑什麼不給秦家？秦家供吃供穿供，養到這麼大，還能白養嗎？結果老婆子又給了嫁妝，還是大金鐲子，簡直沒把周正英的眼睛給瞪掉出來。

也是老婆子當時還在，做兒媳的不好大吵大鬧，傳出去不好，後來老婆子前腳死，後腳周正英就帶頭來王小芬跟前鬧，要秦香出彩禮和嫁妝，義憤填膺地要全部出來！

才不覺得丟臉，村子裏為了錢為了彩禮嫁妝鬧得不愉快的人家多的是，能撈回來就是的，才不怕丟人。

再者自己兒出嫁就拿了所有彩禮，憑什麼秦香這個撿來的比自己兒待遇還好？

反正老婆子死了，秦香這丫頭片子沒人撐腰，想怎麼鬧就怎麼鬧，男人也懶得管這些！

秦香當年也的確就是個丫頭片子，雖然機靈，但畢竟沒見過這麼撕破臉連呵斥帶威脅的，怕了。

最後是王小芬站了出來，和周正英正面杠。

之前說過，整個村子裏的人都是封建迷信，但落後鄉村還有一個神奇的地方，那就是，這些人談到利益，該不信鬼神立刻就不信，平日無事，就算算卦看看命，迷信與否也和翻書翻臉一樣頻繁。

周正英之前兒結婚的時候拿生辰八字笑臉登門，來王小芬這邊算姻緣，這邊爭上彩禮錢了，立刻就翻臉。

好在王小芬也不是吃素的，搶錢是吧？老娘拿刀砍死你！

當年兒子還在，為了撐起家，脾氣潑辣，真的是說砍就砍，有刀在手才不那皮子的工夫，灶間里拿了大柴刀，舉起來就追，周正英見勢不妙，大喊著救命，轉就跑。

追出去至二里地吧。

自此之後，王小芬和周正英就徹底不對付了。

王小芬覺得周正英一個整天惦記養彩禮錢的傻婆娘，周正英把王小芬當一個拿刀砍人的瘋寡夫，兩人見了面就翻臉，路都是各走一邊。

今天不知哪陣風，又把周正英這大媽給吹過來了。

舒寧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地看著。

周正英有當年被追出二里地的心理影，至今不敢真正走進王小芬家的院子裏，只進了門，立在門口，「喲，芬姐啊，曬豆子呢？」

王小芬掀眼皮子看了一眼，表就明晃晃寫著四個字——這傻婆娘。

周正英卻笑說：「曬豆子是準備釀個醬，等冬了堂禮回來吃呢？」

王小芬還是沒搭理。

可舒寧卻聽出了這口氣里的不對，這本就是在暗諷啊。

果然，周正英又轉向舒寧，皮笑不笑，「香兒啊，什麼時候懷上啊，你那炕頭熱不熱乎啊，你家堂禮那魂兒是不是都捨不得下炕啊？也快懷上了啊？」

舒寧一下子懂了，周正英如今不登王小芬這卦婆的門了，於是轉頭就不信神佛了，堂禮死都死了，王小芬那些瞎編的鬼話，說不信就不信了。

如果說早年還猶猶豫豫，不知真假，那麼近幾年，秦香出落得本就是個大姑娘的模樣，肚子也沒有靜，周正英自然知道都是假話了。

這大概是日頭好，活兒幹完了，閑也是閑的，就空來給王小芬婆媳找點不痛快。

王小芬最近半年聽秦家這傻婆娘說過太多這種話，左耳進右耳出，都懶得生氣，看都不想看一眼，只當這人就是個屁，繼續低頭挑揀正在曬的豆子——和個傻婆娘什麼勁兒，又不是閑得慌。

結果旁邊的兒媳卻忽然開口了，「你提我們家堂禮做什麼？」

王小芬聽到兒子的名字，下意識抬眼。

舒寧則沖著門口的周正英，表不悅的樣子。

周正英沒料到這丫頭倒是先開口了，喲呵一聲，笑起來，反正不懼，嗓門兒都大了，腰都了起來。

「香兒啊，我也是好心，幫你媽催催你們，你說你和堂禮，雖然一個是人一個鬼是，但是吧，孩子也得生吧，哪怕生個……半人半鬼，或者不人不鬼呢，你說是吧，哈哈！」

半人半鬼？

還不人不鬼？

舒寧算是發現了，這的確是個傻婆娘，沒事找事來的，本來也懶得搭理，但以前做二流諮詢師做久了，最最最最見不得的事就是娘家剋扣兒彩禮嫁妝，如果兒願意，錢給娘家也就給了，如果兒不願意，特麼還有人追上門來追著討不給就罵的？

這周正英是不是個傻缺「娘家人」啊？

當年老婆子在，秦家就是老婆子最大，老婆子說秦香留著彩禮嫁妝那就可以留著，周正英還追上門討要，結仇就算了，可都這麼多年了，早該放下了吧，還自己大早上的找上門尋不痛快？

秦香這個原主好欺負，我這個披著原主皮的穿越者也很好欺負嗎？

舒寧唰一下從小板凳上爬了起來，然而剛立好，眼前一道影子加一陣風穿過——

王小芬眨眼就跑進了灶屋。

舒寧總覺得這個場景似乎有點眼，還沒反應過來，門口的周正英卻已經轉頭跑了。

與此同時，王小芬舉著菜刀從灶屋裏奔了出來，「你這個臭婆娘傻老帽！敢說我媳婦生不人不鬼的孩子，老娘今天劈了你！」

周正英在前頭拔飛奔，「救命啊——！殺人啦——！」

還站在院子裏的舒寧：「……1.3。」

1.3：「？」

舒寧：「我還沒開始搞事，他們本地原住民就直接拔刀了，我忽然有點不太習慣。」

1.3沉默了片刻，顯然不知道該回答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試探著問：「要不，吃點瓜？」

於是，大秋天的，舒寧站在院子裏，吃著瓜，目送王小芬甩著刀和拚命跑路的周正英飛奔在田野上。

勞人民村野農婦那步子，得真特麼大，完展現了什麼做撒丫子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