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澤逾進來的時候,額頭有汗,氣吁吁,可見他跑得很急。
彼此行禮,顧延臻請他坐下。
他襟坐了,沒有寒暄兜圈子,直接把他的目的告訴了顧延臻夫妻:“……上次都是子不懂事,衝撞了夫人和七小姐,我今日特意來道歉。小的病,還勞七小姐費心。”
宋盼兒端了茶盞,輕輕撥浮葉,緩緩喝著,就是不開口。
胡澤逾就知道事可能會不好辦。
胡太太經常跟胡澤逾抱怨說,顧家三夫人宋氏是個刺頭,不太好相與,總得隨著的心意。
如今看來,果然是不假的。
“至也兄,您看…….”胡澤逾見宋盼兒不爲所,就轉而看向顧延臻,希顧延臻幫著說幾號好話。
哪裡知道,顧延臻是最重規矩的。
孩子家的,半夜出門總歸不好!
顧延臻對胡澤逾的到來就不太高興,見胡澤逾問他,他道:“胡兄,我們家孩子都本分,夜裡出診斷乎是沒有的。再說,只是跟著祖父唸了幾年書,沒有出師,怎能出診?”
上次顧瑾之也去看了,這次卻不行。
這是得罪了啊!
胡澤逾臉上就出幾分哀切:“至也兄,咱們兄弟一場,我有話也不瞞你:小的病,已經無治。今日請了周家的周正遠先生問診,他連脈都沒號就走了,足見兇險。其他大夫,我放心的都請不來;沒名沒姓的,我又不敢請。只是七小姐說過小有救。您也是父親,請您通融通融,讓七小姐去給婕兒看看吧。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也是緣分…….”
說得顧延臻心裡微震。
胡婕的病已經如此嚴重了嗎?
只是,那麼多大夫都治不好,顧瑾之怎麼可以?上次宋大太太的病,不過是藉助了老爺子的幫助。這次,老爺子又教了嗎?
老爺子也沒那麼高的醫啊?
顧延臻就有點糊塗起來了。
他沒有再拒絕胡澤逾,而是問安靜坐在一旁聽著他們說話的顧瑾之:“瑾姐兒,胡小姐的病你看了的,可有對策?”
“雖然兇險,倒也不是沒法子。”顧瑾之道,“只是…….”
說罷,看了眼自己的母親。
顧延臻和胡澤逾的目也順勢落到了宋盼兒上。
這件事的決定權在宋盼兒上。
能治好的,現在是人家願不願意替胡婕治病的問題了。
畢竟胡太太讓宋盼兒那麼難堪。
宋盼兒可從來不是個心怯懦的主。
胡澤逾心想又是一番口舌周折,卻聽到宋盼兒道:“胡太太不是說,我家姐兒是顯擺,拿您兒彰顯嗎?我們可不敢!”
果然,就是揪住胡太太的話不放。
“…….孩子病那樣,也是心急如焚,纔會胡言語。”胡澤逾陪著小心,“三夫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胡家是不會忘記您和七小姐的大恩大德的!”
“這麼說,胡太守是信我家姐兒的話了?”宋盼兒笑盈盈的問。
胡澤逾忙道:“信,信!”他心裡狂喜,事已經有了些轉機。
“哪位大夫出診不收診資的?”宋盼兒道,“我家姐兒什麼難病都能治好,診資可不低!”
“應該的,應該的!”胡澤逾道,“診資定不會給。”
他知道顧家不缺錢,宋盼兒的孃家宋氏更是富足,們母不缺銀子。所謂診資,不過是爲難胡家罷了。
所以,宋盼兒開價肯定不會低,胡澤逾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那…….這個數。”宋盼兒出雪白手掌,五指攤開在胡澤逾勉強晃了下。金黃鑲翠綠寶石的戒指溫潤如玉。
五…….
顧延臻眉頭蹙了蹙,道:“就是老爺子出診,也沒有收到五百兩!都是朋友,沒必要這樣。”
宋盼兒卻笑著微微搖頭。
胡澤逾也是心裡一咯噔:宋盼兒獅子大開口,這是要五千兩啊!五千兩,能在延陵府置辦一千多畝良田,這可不是小數目!
可胡太守爲兩年,私產是有些的。雖然疼,卻也不至於拿不出來。況且這是救命呢。
“三夫人放心,我立馬回去人準備好五千兩銀票,送您送來,只求七小姐能救小一命。”胡澤逾道。
顧延臻錯愕看著胡澤逾和宋盼兒。
五千兩!
宋盼兒還真敢開口!
而胡澤逾那麼明擅長算計的人,他居然答應了!
他們都瘋了吧?胡澤逾這個太守,十年的奉銀也沒有五千兩吧?
“五千兩?”宋盼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胡太守,您當我家姐兒是外頭的赤腳大夫?既然是求救命,沒有五萬兩是不能夠的!”
顧延臻再也忍不住,道:“既然要給胡小姐治病,就誠意一些,耽誤工夫說這些閒話做什麼?”
“三爺誤會了,我可沒說閒話。”宋盼兒聲笑著,“沒有五萬兩,我家姐兒是不會出診的。”
的確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胡澤逾心裡就涼了一截。
他全部的家當,才三萬多兩。要湊齊五萬兩,還要賣掉些田產。他父親那一輩沒留下家業,他可是辛辛苦苦攢下了這點家產的。
難道如今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兒真的值得他付出這麼多嗎?
他變了臉,沒有再接話。
顧延臻心裡不忍,頻頻給宋盼兒使眼。宋盼兒只是甜甜衝他笑,並不理會他的暗示。
“三夫人,我只怕拿不出……..”胡澤逾道,“能不能?”
“救命的時候還講價啊?”宋盼兒臉一落,“您要是請趙道元神醫看病,也講價嗎?”
胡澤逾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宋盼兒的意思是他小瞧顧瑾之。再說下去,只怕宋盼兒還要加錢。
屋就安靜了下來。
“胡伯伯,您回去考慮考慮。”一直沉默著的顧瑾之突然道,“胡婕的病還能耽誤半日。倘若還想救,明日卯正一刻之前來找我,否則大羅神仙也無法的。”
胡澤逾錯愕看著。
這麼小的孩子,也這樣大胃口?
還是顧瑾之本不知道五萬兩代表著什麼?
五萬兩,是胡澤逾的全部家當!
他不得不考慮!
他懨懨起告辭。
顧延臻親自送他出門,道:“胡兄放心,假如瑾姐兒真的能救胡小姐,我定會勸的。子不過是貪圖上痛快,也沒想讓您破費。”
胡澤逾點點頭,心想你對你媳婦未免太不瞭解了!
顧延臻送了胡澤逾,回到東次間的時候,宋盼兒正在喝茶,顧瑾之已經起回房睡覺了。
宋盼兒眉眼飛揚,眼角眉梢全是笑。
看著胡澤逾那個樣子,真真出了一口氣。
讓胡太太囂張!
到時候不肯拿錢,兒病死了,宋盼兒也要到去說他們夫妻的壞話!
這回可不是顧瑾之見死不救,是胡澤逾夫妻見死不救的,他們有錢不肯拿,吝嗇鬼!
“這樣就把瑾姐兒摘乾淨了吧?”宋盼兒得意想著。
胡太太居然敢給宋盼兒臉看,不給點厲害,以後還當宋盼兒是個柿子,以後誰還把宋盼兒放在眼裡,以後誰還相信顧瑾之的醫?
宋盼兒就要拿這個作法,替自己和兒爭一口氣!
“明日一大早,讓瑾姐兒去看看胡小姐。”顧延臻對宋盼兒說,“嚇嚇胡澤逾就,你可別拿人家那麼多錢。”
“我心裡有數。”宋盼兒懶得和顧延臻說道。
第二天,卯初一刻宋盼兒就醒了,倒要看看今日胡家還來不來人。
丫鬟婆子們服侍穿梳頭,大概到了卯初三刻,司箋再來報說,胡太守來了。
胡澤逾帶著三萬裡銀票,和一下子地契、房契:“現銀不夠五萬兩,這些地契、房契先抵押給您,等婕兒好了,我再慢慢籌錢。”
宋盼兒就滿意收下了。
顧延臻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知道胡澤逾的出,清貧得很,怎麼做這些年,弄了這麼龐大的傢俬?
原來也是個貪的!
顧延臻對胡澤逾那點好,頓時就沒了。
“海棠,你去請七小姐來。”宋盼兒把銀票和匣子給邊的宋媽媽收著,吩咐丫鬟去找顧瑾之。
片刻,顧瑾之就來了。
懷裡抱著個小小的匣子,裝著六神丸。
宋盼兒陪著,去了胡太守府。
一直寸步不離兒牀邊的胡太太不見了,只有胡卓守在旁邊。宋盼兒和顧瑾之頓時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胡太太還不知道家底已經被宋盼兒拿走了?
等胡太太知道的時候,只怕鼻子都氣歪了吧?
宋盼兒就更加解氣了。
顧瑾之沒有猶豫,取出六神丸,對胡卓說:“你幫忙掰開的口。”
胡卓道是,上前幫忙。
顧瑾之把藥丸擱置在胡婕的舌,用一小勺溫順緩緩潤澤。
“…….咽不下去的。”胡卓沒忍住,對顧瑾之說。
藥水都進不去,何況藥丸?
“不用咽。”顧瑾之道,“這樣放在舌,每隔半個時辰用小半勺溫水潤一下,藥丸會化作津,慢慢沿著舌沁。”
這法子倒新巧!
不過這法子,也只有藥丸適用。藥水的話,放到口中嚥不了就要從口角流出來。
只能等藥丸化唾,慢慢嚥下去。
“胡伯伯,我今日要在這裡一整日。”顧瑾之又道,“我得幫潤津,明日的話你們可以幫忙,如今只怕不行。”
胡澤逾見說得很像那麼回事,心裡大喜,連忙讓丫鬟把胡婕院子的暖閣收拾回來,給顧瑾之和宋盼兒休息。
顧瑾之就在胡家待了一整日。
到了黃昏的時候,胡婕的氣已經略緩。
胡太太因爲茶水裡被兒子放了安神藥,一覺睡了十二個時辰,這時候才醒。不知道顧瑾之和宋盼兒怎麼又在胡婕房前,可能覺到胡婕的腫消了些。
大喜,拉著顧瑾之的手,說了好些謝話,還跟宋盼兒道謝,說昨日魯莽。
宋盼兒特別寬容的原諒了,這讓胡太太有點意外:什麼時候宋盼兒變得這樣好說話?
第二天,顧瑾之和宋盼兒又一早來了胡家。
一口氣放了三顆六神丸在胡婕舌端,讓噙著。中午的時候,胡婕突然含糊喊了娘。
臉上的腫已經消了大半,間腫痛也消了很多。
藥丸已經含化了,間腫痛大減。
胡太太喜得大哭,胡太守和胡卓也抹淚。
就連宋盼兒也容。
“你了很久,進食點米湯吧?”顧瑾之在一旁輕聲說,“嗎?”
胡婕微微點頭。
胡太太抹了淚,忙喊丫鬟去準備米湯。胡婕慢慢吃了小半碗。
顧瑾之又給了兩顆六神丸噙著,讓慢慢含化咽津,然後對胡太守說:“倘若我預料不錯,的腫痛今晚就會減緩,可以喝藥了。我給副方子,還有三顆六神丸,每日用藥服下一粒,一連吃上三日,保管諸病消失,氣平神輕。”
胡澤逾原本相信,只是一種下注,賭自己沒有看錯人。
可直到顧瑾之幾粒藥就讓胡婕轉危爲安,他再也不懷疑顧瑾之的醫了,連連道謝,接過了藥方。
顧瑾之代清楚如何用藥,就和母親回了馬原巷顧家。
到了第五天,胡婕病痛全消。
這件事一下子就轟了延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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