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闌人靜,月明星稀。
令人膽寒的劍氣如同深海中翻涌的巨鯨,沉沉橫亙在涼水一樣的夜天穹上,如同蟄伏著亮出利爪的洪荒蠻,不經意的呼吸間,都匿著令人難以想象的破壞力。
鬧出這樣大的陣仗,不過須臾,小半個主城府都亮起了燈。
夜幕被凝實質的劍意一分而二斬下,霜雪一樣的從瞳孔中劃過,驀的落在東蘅院的院門旁,被劍氣劃過的地面頓時出一道道深不見底的裂,泥屑四濺,聲如炸雷。
宋昀訶到得比湫十早。他作為琴海主城的君,遇到這樣的事,哪怕對面站著的是份相當,自相識的秦冬霖,也不可能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秦冬霖立于半空,眉骨擰如彎刀,黑沉沉的瞳孔落在一個人上的時候,力便如山傾海嘯般席卷而至。
負責看守東蘅院的陸玨捂著口站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嚨里哽著的腥甜囫圇咽回了肚里。
宋昀訶朝前一步,“冬霖。”他音清潤,同時不聲地擋在了他出劍的位置,“怎麼這麼晚過來,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秦冬霖終于正眼看人,他垂眸,聲線沉著,冷凝的躁意無所遮掩:“你想阻我?”
像是應到他的不耐煩,他手中的劍嗡鳴著,劍意蓬發,銳意無匹。
宋昀訶看見秦冬霖頭疼的原因就在于這一點,他從來不按常理出牌。
今日這樣的況若是發生在他上,他勢必會因為兩家的關系,因為一些別的考量而忍下來,理智冷靜解決問題,但秦冬霖不會。他像是一陣不束縛的颶風,有些事,想做便做了,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比如今夜,比如此時此刻。
但凡秦冬霖著子問一聲,要個解釋都還好說,可他這樣的姿態,等于擺明了告訴他們:他不管中間有什麼,也不想聽什麼解釋,這條黑龍,必定要死在他的劍下。
宋昀訶凝眉,與他相對而立:“這件事,我讓湫十跟你解釋清楚。”
“我要的解釋做什麼。”秦冬霖眼皮朝上掀了掀,黑的袖袍被風吹得鼓,出他像是常年不見天日的蒼白手背,他嗤的笑了一下,儂麗的面貌化而為刀,帶著不容忽視的攻擊和侵占,“我只是不喜歡別人我的東西。”
“至秦冬霖和宋湫十名字還綁在一起的時候,不能。”
這也是他的一慣態度。
宋湫十事多,煩人,矯又氣,還經常惹禍要收拾爛攤子,看不慣的人很看不慣,但沒人敢欺負。
不是因為的哥哥宋昀訶,而是因為的未婚夫秦冬霖。
“宋昀訶。”秦冬霖沒了耐心,他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人,眉骨微提,語調冷然:“讓開。”
話音落下,宋昀訶腳步未,但秦冬霖顯然沒了等待和對峙的心思。他手腕轉,兩道劍如同游龍般接連斬出,角度的掌控妙到毫巔之間,一道著宋昀訶的腰側閃過,一道徑直刮過了他的左邊臉頰。
第一劍破了東蘅院外設置的結界,并將里面的所有房屋亭臺都夷為平地。
第二劍直接鎖定了程翌的氣息,絞殺而至。
宋昀訶目一凝,想飛去接,但旋即一僵。后面推出去的那一劍,力道,時間,包括上面蘊含的劍意,都讓他無從接起。
這一劍,不能躲,只能抗。
程翌了那樣重的傷,若這一劍落下,他會瞬間為劍下亡靈。
但宋昀訶知道,他上有湫十給的靈鐲,這一擊并不會讓他到實質的傷害。
這個時候,宋昀訶又不由得想起早前湫十說的那些話,對照現在這樣兵荒馬的場景,竟是一樣不差,全部重合。
真令人難以置信,秦冬霖這樣喜怒無常,晴不定的脾氣,還有被人猜的一天。
破碎四裂的屋子里,斷壁殘垣間,一條巨大的黑龍現出原形,盤踞在半空中,白首白尾,在夜中無比耀眼,像冬日里的一抹初雪,刺得人眼睛發疼。
那道追擊而至的劍被一圈淡金的圈阻擋在外,難行半步,最后化作一道流,消彌在半空中。
所有人都被這樣的變故驚得微愣。
秦冬霖烏黑的眼瞳了下,他著暈上悉的氣息,半晌,側首,一字一頓:“流星鐲。”
阮芫親自煉制、送出去的東西,他作為兒子,自然能夠分辨出。
宋湫十,為了保護這條黑龍,倒是顯現出了不比尋常的大方和聰明。
流星鐲這種一次消耗的保命靈都舍得給出去,還能將時間算準在他來之前。
十分有長進。
秦冬霖眼底的緒第一次徹徹底底涼下來,他垂眸,看著自己蒼白瘦削的指骨,意念一,手中的長劍便去了蹤跡。
宋昀訶以為這就是湫十口中他消氣了的現,肩骨緩緩地松了一瞬,然他還未來得及說話,便在下一刻突然變了臉。
天穹與地面變了,像一口巨大的鍋,里面原本盛著不溫不火的湯,而現在,有人在鍋底放了一把火,整鍋湯都沸騰了起來!
知到危險,巨大的黑龍豎起金黃的瞳仁,龐大的軀有些不安地了。
陸玨站在東蘅院院門不遠,看著眼前狂沙走石,風云變幻的異象,目死死凝在了秦冬霖的膛。
三寸長的古劍劍流著水銀一樣的澤,每一紋理渾然天,帶著從遠古鴻蒙而至的厚重威,將直視之人的脊梁都要迫得彎下去。
秦冬霖出手掌,長眉如刀,與生俱來的懶散冷淡在這一刻消失殆盡,他立于磅礴劍氣之前,站在明與暗的界之,危險得令人膽戰心驚。
“婆、娑、劍。”宋昀訶臉上最后一笑意消散,一字一頓,像是要將心中某種的緒由此抒發出來。
秦冬霖眉骨微提,手掌才握住劍柄,手背就搭上了一只手掌,帶著阻止的力道,宋昀訶聲凝重:“秦冬霖,婆娑劍不該用在這種地方。”
婆娑劍為六界七大圣之一,由鴻蒙時傳下來,千百世過去,也才擇三主,每一位都在六界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現任天族天帝,在年時就曾試著降服此劍,但也鎩羽而歸。
這是跟妖月琴并列,甚至排名更上一籌的圣。
今日,在這樣的場合,重現天日!
東蘅院方圓數十里都被籠罩在月一樣縱橫錯的劍氣中,所有人的作和話語都遲鈍了下來。秦冬霖沒有拂開宋昀訶的手掌,但后者去明顯覺到有山一樣的重量在了他的肩骨上。
一而再,再而三,饒是在理虧的況下,一向好脾氣的宋昀訶也生出了一火氣。
“秦冬霖。”他手掌微握,雪長戟橫空,“這里是琴海主城。”
宋呈殊和唐筎到現在都只是著不現,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不知道,一是給流岐山一個面子,二是小輩的事,他們不好手。
秦冬霖本不管這些,他脾氣臭得遠近聞名,無人不知,宋昀訶曾有耳聞,直到今日,才算真正見識到。
湫十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爭鋒相對,刀戟相向的畫面。
飛掠至半空,摁下了宋昀訶握著長戟的手,“婆娑劍威力太大了,你們兩若打起來,整座主城都得被夷為平地。”
宋昀訶也知道自己沖了,他抬眸掃了眼后的狼藉,斂眉道:“我的話,他聽不進去,你來說。”
湫十的目先是落在秦冬霖那張黑得不行的臉上,像是在斟酌話語一樣,半晌,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把婆娑劍帶過來了?”
宋昀訶微楞,沒想到會是這樣明顯沒話找話的開場。
秦冬霖瘦削的手指骨節緩緩一,婆娑劍靈陡盛,他神不耐至極,眼神甚至都沒在湫十上停留幾下,轉而就要斬向那條無藏匿的黑龍。
湫十做出了一個跟宋昀訶一樣的舉。
將手腕輕搭在了秦冬霖的手背上。
才從室出來,白黑發,極淡,風一吹就要被刮倒似的,弱不風。
秦冬霖看著今日第二次被摁下的手背,忍地皺眉,聲線沉冷。
“宋湫十。”他道:“松開。”
“不松。”湫十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你先別這麼大火氣。”
秦冬霖懶得跟斗,才要甩開那只手,就見手指一,纏在他的腕骨上,力道不重,菟花一樣。
他手才一下,湫十就很低地咳了一聲。
的臉很小,掌大,雪白,像是久未見天的病人,眉一蹙,眼一垂,便是淚盈于睫的樣子。
從小到大,這副樣子,秦冬霖不知道看過多回。
每一次,不是在做完錯事之后胡攪蠻纏搪塞了事,就是磨著他去收拾爛攤子撐腰。
最喜歡頂著這副三步一,五步掉一滴眼淚的模樣,干些上天下海,飛狗跳的事,并且樂此不疲,屢試不爽。
“我才從室出來。”湫十的聲音有些低:“樂譜沒參,頭疼。”
修習的妖月琴譜跟別的不一樣,遭到反噬是在識海之,頭疼是家常便飯的事。
反正一做錯事就疼,而且演技真,秦冬霖也不知道是真疼還是假疼。
秦冬霖手腕稍一下,便咳一聲,并且毫不心虛。
他的作一僵,一頓,如此幾次之后,他的眼皮抑制不住的,忍地跳了兩下。
蘇清下意識的拿手摸了一下微隆的小腹,她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被人甩在了衣櫃上。後腦勺的疼痛,讓她悶哼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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