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膝下有一子一,兒不過四歲,兒子還不到兩歲。如今天氣有些炎熱,王慧讓人把房里的所有窗戶都開了,坐在窗邊,不時抬頭見娘們帶著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見日頭漸漸起來,已經照到了院子里,王慧出了聲,讓娘們把公子小姐抱到廊下來。
他們來臺城已經好幾載了,王慧邊得用的仆婦丫頭都是從娘家帶來的,侯府撥給一個都被帶來。
對別人來說,遠離了繁華熱鬧的京城是不甘愿的,是舍不得的,但對王慧來說,遠離了京城的繁華,如今在臺城的日子才是當真舒心。
這里離京城遠,沒有人知道的事,也不會在暗地里對指指點點,那些同僚夫人們知道他們出京城大家,對他們的態度很好,夫人們隔三差五的還會登門請指點一二,對溫言恭敬,這些都讓王慧心里極為用。
在臺城的日子過得極為順心,除了會惦念遠在京城的母親,就再也沒有不如意的了。至于夫君鐘云坤,前些時候回京城去了,聽聞婆母在家中的況不大好,趁著府學里放了一旬的假,便趕回去探了。
臺州離京城得三五日的路程,往來一去一回,在京城只能小住上兩日便要往回趕,讓人十分疲乏,王慧便讓小廝跟著鐘云坤回去了,一路在路上也能照顧他幾分,還得照顧兩個年的孩子,自然是不能這樣急匆匆趕路的。
何況跟婆母穆氏的關系可不好,若是出現在婆母穆氏跟前,恐怕會加重了的病,王慧也懶得去討這個嫌。
鐘云坤不在,這府上上上下下都聽這個夫人的,王慧也不必顧忌了鐘云坤的心思,當真是再沒有不如意的。府學放了一旬的假,再有兩日便到了,這兩日夫君鐘云坤也該從京城趕回來了。
王慧問邊伺候的仆婦:“四爺的院子有沒有給他多灑掃一二?他這人潔,可別落了些灰塵不打掃,回頭又該說我這個當妻子的對他不聞不問了。”
王慧跟鐘云坤之間與普通的夫妻不同,兩人相時多是夾槍帶棒的說話,邊嬤嬤丫頭們不知勸過多回都不管用,所幸也不勸了,“已經命人掃過好幾回了,王嬤嬤還特意去檢查過了,一點灰都沒落。”
“那就好。”王慧也就不提他了,等王嬤嬤把家里家外的都打理妥當了過來,王慧跟說了起來,“前日里陳夫人帶來的那位子你可還記得?”
王嬤嬤是王慧從娘家帶來的心腹嬤嬤,已經跟著多年,最是信任可靠,“夫人說的是那位姓薛的娘子。老奴如何不記得,陳夫人說那薛娘子原也是京城出的。”
王慧靠在椅上:“是,就是,這薛娘子穿得雖然普通,但我這一雙眼睛卻不會看錯,那一風度絕不是什麼小門小戶里能養出來的,你看的著打扮是簡單得很,比陳夫人的可比不得,但那舉手投足的時候,可比那陳夫人要講究,想來也是曾是什麼大戶人家出,只是如今沒落罷了。陳夫人說,們還是妯娌?”
王嬤嬤點頭:“對,是妯娌。”
陳夫人的夫君是學正,是,這位妯娌嫁的雖是陳夫人夫君的兄弟,但卻只是個舉子,尚無甚銜,只平日在家中做做文章,讀讀書,聽說考了兩回會試沒中,還等著下一回繼續考的。
王嬤嬤就是在大戶人家里當差的,對這些沒落了的大戶人家小姐看了不知多,對王慧說的卻沒有懷疑,小姐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在看人這方面還是準的,帶著兩分嘆氣:“也是為難這些小姐們了,本該是福的命,落得個嫁到這般人家的境地。”
王慧卻在想這京城姓薛的大戶人家。在京城里也稱得上是廣好友的了,沒出事前也曾是手帕無數的,薛姓在京中也不見,王慧一時還當真想不起來這陳夫人的妯娌到底是京中哪戶薛姓人家。
想不出來,王慧所幸也不想了,把已經玩了好一會的一雙兒招了來,讓人去端了溫水來,等他們喝下,便帶著他們回房里去了。
翌日,丫頭們正捧了幾塊布匹來,王慧隨手翻了翻,突然目落在其中一塊布料上印的花紋上頓了頓,丫頭還當喜歡,忙說:“夫人喜歡這個?聽說這花紋是近兩載府城里最時新的,上回王嬤嬤也拿了好幾塊這種花紋的,說是要給夫人裁荷包。”
王嬤嬤也近前了,在布匹上看了眼,并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同的,府城到底是比不得京城的,京城里早就過時了的,但在臺城才剛剛時新,還城中夫人小姐們追捧得很,他們小姐平日穿的都是夫人從京城里給他們給送來的,是臺城沒有的。
王慧對說著:“王嬤嬤,你不覺得這花紋有些眼嗎?”
王嬤嬤又頭去看了看,好一會才說道:“聽了夫人的話,這樣看倒確實有一些眼的。”
京城局勢瞬息變換,王慧這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外出走多是十來歲時,但尚且年在家中時,王慧卻是約記得看過這花紋樣式的,“不過那好像不是印在布匹上的花紋,而是印在木料上的。”
王嬤嬤眼里頓時一,“薛家!”
“夫人,這花紋很像薛家的印記。”
薛淑妃的娘家薛家,一門數人都在朝為,在宮中更有得寵多年的淑妃娘娘。薛家榮寵深厚,以致薛家人大都趾高氣揚,而他們出行時,馬車外邊就會刻上這樣的花紋。
城中的夫人小姐們見了這花紋便知是薛家人到了,多會避讓幾分,薛家橫行時,王家同樣要忌諱幾分,這個花紋就是王夫人給王慧看的,想讓認一認,以后出去走了離這一家遠一些。
只是沒料到王慧還沒有出去走,薛家就先塌了,天大的禍事降臨到頭上,薛家一落千丈,從人人避之不及變不屑輕視。
王嬤嬤說著,又重重點了頭:“對,老奴記起來了,就是他們家。薛家衰敗也有七八載了,夫人當時還小呢,記不得也是正常的。”
“當年那薛家是何等的氣勢,便是侯夫人見了薛家的小姐們也是掛著笑,不敢得罪了人的,那宮中的薛娘娘寵得很,也只有一同宮十載的賢妃能比得了,不過后來賢妃娘娘也倒了。”
薛家失事,城中當時可是議論了許久,那樣煊赫的人家,說倒就倒,不止職沒了,甚至連府上兒們的親事都被退了。姑娘家被退了親可不好再說人家,但依著當時陛下的態度,這些姑娘怕也無人敢娶。
陳夫人的妯娌,那位姓薛的舉人娘子,姓薛,又出京城,舉手投足又是大家風范,想來便是出自這一家了。
王慧也想到了這一點,跟王嬤嬤看了看,臉上正起來,“嬤嬤,去打聽打聽。”
王嬤嬤點頭:“行,老奴這就去。”
王嬤嬤匆匆走了,到下晌就把事給打聽出來了,那位姓薛的舉人娘子閨名喚薛平,曾是京城薛府的庶出小姐。
七年前薛家出事,偌大的府邸坍塌,薛家人匆匆出京趕回老家,在路過臺城時,薛夫人在臺城留了兩日,把幾位庶的婚事給了在嫁到臺城的薛姨母,薛平便被薛姨母指婚,嫁給了陳夫人的夫家張家。
人姓名全都對上了,王慧命人取了紙筆來,給京城那邊寫起了信。
沒忘記是如何有今日的好日子的,上邊有主子撐著,才能從險些落到廟宇,到如今嫁給侯府嫡子。
王慧把上邊主子的生平都是打聽過的。境、喜好,甚至知己好友,主子一共三位好友,有兩位如今都在京中,只有一位卻是離京后再也沒見過的,那人名諱正是薛平。
想了想,提筆寫了起來。
鐘云坤是在下晌趕回來的,他帶著小廝進了門,下人們忙給他見禮,鐘云坤面有倦怠,隨口問著:“夫人呢?”
“夫人在正院呢。”
鐘云坤突然回來,正院里伺候的丫頭們還來不及秉王慧,鐘云坤已經進了房里,見王慧正在寫信,“可是給岳母寫的,正好我帶了岳母的信來,你先看過再回。”
王慧時常會給遠在京城的岳母寫信,等上不久岳母就會給寄上不東西來,鐘云坤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
王慧點點頭:“你先把信放著。”
鐘云坤不傻,一聽這話便知這信不是寫給岳母的。
他想到了什麼,臉頓時沉了下來,說出的話也不如先前平和:“怎麼,又迫不及待的寫信給別人通風報信,這回是把家中什麼說出去了?也對,這家中還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鐘云坤臉極為難看,連日來的趕路本就讓他倦怠,又兼之家中那樣的形,他越發控制不住。只要一想到別人不知如何在心底里看他們的笑話,就讓鐘云坤心中難堪不已。
他忍不住刻薄幾分:“你就這麼忍不住想讓別人看我如何落魄,如何沒有前途是不是!”
王慧不得他怪氣,同樣回道:“那你倒是說說,這家中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看在他臉不好的份上,王慧倒不想跟他計較起來,認真幾分說著,“你雖職位不高,卻是正經差事,在文人里也是有些面的,不比那些做閑差的強?”
“那如何一樣!”
“怎麼不一樣?爹掛個五品閑職不照樣承繼了侯爺位置麼。”
侯府無論怎麼變,鐘云坤以后承繼侯爺位置卻是不會變的,三爺鐘云輝深知這點,這才早早就搬出府了。
鐘云坤沉著臉,與王慧看了看,突然甩袖離去,去了前邊書房,下人們很快抬了熱水來,等凈了,鐘云坤躺在前院榻上,想起了這回回家的事。
母親一直不能接外家倒下,也不愿讓人見到如今的狼狽,大變,而在京城的長姐小妹,他上回明明同們說過,請們得了閑便去陪陪母親,但們卻連門都不登,母親邊沒有心說話的人,子越發偏激。
鐘云坤也想過把人接到臺城來,但母親為正室,卻是不能隨著他同來,再則母親與妻子之間相不了,若是把人接了來,這家中怕也不得安寧。
鐘云坤困極了,眉心一道苦愁的紋路,那是常年郁郁不得志造的,在黑暗籠罩來臨前,鐘云坤又升起一腔不甘來。
鐘云坤總有一種覺,他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
他本該是一生順風順水的命,如愿的考中一甲,揚名天下,走上朝堂,步步高升,封侯拜相,娶得妻,家中和睦,這才是他這個嫡子該有的人生,而那些庶出,本該是一生顛沛凄苦的命,這才是他們各自對的路才對!
幻想太過好,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鐘云坤放縱自己徹底陷黑暗,去擁抱這些黃粱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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