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歡搭在他膝上的掌心,似一團燃燒的火焰,那溫度過衫一路直達心底。把他那顆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心,燒得如同烙鐵。
尋川的心不由自主了大片,他看著眼前澄澈的雙眸,眼中憂慮不減:“你可知道外面有多兇險?”
搖歡不知。
在無名山里長大,本就不知外界到底是何模樣。在山里,誰也不敢欺負,哪怕后來帝君來了,每逢做錯事都要懲罰,也只是傷一些無關痛的小皮。
哪怕后來遇上狐妖要奪龍珠,傻道士拔劍相向,也未曾對外面的世界有過恐懼。
這大概就是先生說的無知者無畏吧?
搖歡搖了搖尾,半跪著膝蓋疼,嘟嘟囔囔地原地跪坐。忽的想起狐妖以前想要書生手里那塊碧綠的玉佩時,就差整個人都黏上去了,歪了歪腦袋,有樣學樣地輕輕牽住帝君的手。
帝君的手指修長白皙,卻不顯纖瘦。幾次牽住的時候,那掌心的熱度都像是掛在天上的小太,格外溫暖。
盯著帝君的手心看了看,出一手指在他掌心畫圈圈,邊畫邊機靈地觀察帝君的神。見他淡漠無波的臉上涌起復雜地緒時,很是得意地揚著下道:“我覺得那麼多先生,還不如無名山上的狐妖好。雖沒教我,可我學的東西可多了。”
尋川眉頭鎖,對語氣里的小得意嗤之以鼻:“狐妖天生主,你跟學得能是什麼好東西。”話落,想起搖歡還未化形時,總學狐妖揚腔調的說話,臉又不好看了幾分。
他握住搖歡還在作的手指,沉片刻道:“你懷龍骨又修龍,住在這里最安……”
話未說完,早已忘記尊老為何的搖歡立刻搶白道:“我知道帝君瞞著我不事,你不喜歡我問世來歷,我就當做一點也不好奇。我自知笨了一些,可誰真心待我,我看得分明。所以我乖乖地待在帝君的邊,乖乖地聽話。不是因為我懼怕,而是我知道帝君真心待我好。”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有些大氣。但這個時候,輸了陣勢也不能輸了氣勢,雄赳赳氣昂昂地拋出一句:“帝君還能真的讓我一輩子都糊里糊涂得過下去嗎?”
的聲音清脆,就像是林間翠鳥輕鳴,那清麗婉轉的聲如同和巖礁石撞的海水,來回滌。
尋川雖是上古龍族,與天同壽。
可存活于世多年,他天生天養,對教導一條頑皮的小龍還是缺乏經驗。
被搖歡一番搶白后,自覺理虧,一時竟不知要說些什麼。
帝君一沉默,搖歡也沉默了。
得寸進尺這種事是需要見機而行的,這麼不尊老已經是倚仗帝君對寬容,哪敢再不知天高地厚。
海面似乎涌起了波濤,原本靜謐的海水里也傳來遠洶涌的浪擊聲。
搖歡抬頭看了看湛藍的宮殿穹頂,按下好奇,安靜地等著帝君發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帝君毫沒有開口的意思。搖歡跪坐的雙都開始有些發麻,角了,有些苦不堪言。
早知道躺在地上抱帝君的小就好了……等累了還能睜著眼睛睡一覺。這麼跪坐著,兩條就像是被海水泡發了一樣,麻得厲害。
就在搖歡以為今天是等不到帝君松口時,才聽頭頂他低沉悅耳的聲音沉沉響起:“也罷,你想去哪,我陪著就是。”
搖歡一怔,不知是不是跪久了跪出幻覺,總覺得帝君這句話似允諾一般,沉甸甸地下來,讓有些不過氣。
發愣地抬頭看向面目俊朗的帝君,心中有一格外陌生的悸正從心底的最深掙扎著要躥出來。
皺起眉頭,嘀咕道:“我總覺得我忘記了什麼。”聲音太輕,就連近在旁耳聰目明的尋川也未能聽到。
要離開大海,最傷心的是神行草。
他剛養好被螃蟹那兩大鉗子夾出的渾水腫,還沒來得及找螃蟹算賬呢,就被告知收拾收拾,神君要上岸了……
海族里年輕的海鮮姑娘們得知消息,也黯然傷神,大家抱團一起哭,直哭得海水上漲,險些淹了南小鎮。
神俊朗的神君大人要上天了,以后見不著了,嗚嗚嗚嗚……
來錢好不容易決定要晚些找配偶,等著搖歡長大再去跟神君提親,他連聘禮都想好了,龍宮整整一寶庫的金銀財寶和各階仙法,那些可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財富。
臨別前,他把寶庫里的寶貝用一個無底兜裝了大半,大方地全部送給了搖歡:“日后用完了你再來我這里拿。”
搖歡雖然對一兜的金銀財寶法仙心得不行,但還是矜持地推拒了下:“這哪好意思,你自己留著吧。”嚶嚶嚶,你別只拿著啊,快塞進懷里來!
來錢撓撓頭,走近一步把法遞給:“我知道你不是這麼客氣的龍……”言下之意就是,你不用裝了。
搖歡被拆穿也不尷尬,住在龍宮幾日就把來錢從凡間帶來的零搜刮一空,這形象早已樹立改不了了。
趕麻溜地接過來,生怕晚一秒來錢這傻孩子就后悔了:“改天我給你介紹霧鏡認識。”隨口說完,搖歡哥倆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相見恨晚的架勢。
尋川已經沒眼看了,不忍直視便撇開目看向如今掌管四海的金龍王。雖未說話,只一個眼神,金龍王便已會意,拱手一鞠道:“神君盡管放心。”
——
老海今日帶新納的小妾八爪魚去海面日浴,結果一出海面,狂風暴雨,劈頭蓋臉澆了一。惹得氣的小妖不高興,連聲斥。
老海最會憐香惜玉,連聲把小妖哄高興了,這才馱在背上往回游。
回去的路上遇到來錢送神君和龍出海,便好心提醒道:“神君,龍君,今日這風雨來得詭異,海浪洶涌,不宜出海。”
來錢昨夜便覺得勢有些異常,還想和老海打聽打聽,扭頭便見老海生怕再被扣回龍宮吃素個把月,早早地摟著他家小妾海遁了。
已經臨近了海面。
海上風雨雖大,大霧籠罩,但來錢在這海里生活了千年,對方位早已爛于心。
他出海面四看了看,依稀辨清,這陣來勢洶洶的大雨是從南鎮方向過來的。
帝君聽后,目深遠地向被大雨覆蓋的南鎮,問搖歡:“你若是想找霧鏡,恐怕得先去一趟南鎮。”
搖歡懷里抱著神行草,順著帝君的目看向遠的被烏云籠罩正大雨滂沱的南鎮,毅然點了點頭:“那就去南鎮。”
來錢對搖歡的龍生安全倒是不擔心,畢竟和同行的是如今為數不多的上古龍神尋川。他擔心地反而是南鎮……
總有種這條龍會把這個鎮鬧得人仰馬翻的第六……
不過當著神君的面,來錢可不敢說這話。生怕神君一怒,整片海域海水都要倒流。
人已送出海面,來錢便沒有多留,和神君搖歡道別后,留下靈舟,先一步游回了深海。
搖歡目送著來錢離開,抱著神行草悠悠地嘆了口氣。
尋川瞥一眼,問:“可是舍不得?”
搖歡還沒回答,神行草已不甘寂寞地搶白道:“來錢一走,錢袋子沒了。”
聞言,帝君勾了勾,笑得有些無奈:“我是怎麼窮著你了?”
搖歡狠狠地瞪了神行草一眼,邊捂住它的草葉不讓他開口說話,邊狗地解釋:“是我說要到走走的,當然得我養著帝君。沒錢就不能讓帝君一出門就有馬車坐,不能讓帝君住鎮上最好的大客棧,也不能讓帝君沒事就能撒錢玩……”
聲音清脆,雙眸清亮,手舞足蹈得憧憬著日后生活。
尋川抬起手,手指剛過的臉頰,原本空無一的手里已經握了一把撐開的傘。
搖歡的聲音一頓,隨即雙眸就是一亮,趕從帝君手里接過傘柄,喜滋滋地把傘撐到了兩人的中間。
不過……
來錢留下的靈舟能夠直達南鎮的岸邊,海面上洶涌的波濤在遇上靈舟時便如同被制住,平緩地推著靈舟不斷向前。
就連從天空中落下的雨滴也遠遠地避開,本淋不著大雨。
搖歡有些迷茫地抬頭看了看這把漂亮的花傘,好奇地問道:“帝君,我們打傘干嘛?”
但,就是這麼個跟“你午飯吃了嗎”一樣簡單的問題卻把尋川給問倒了……他只是在想之前就做了。
尋川睨了搖歡一眼,面不改道:“風太大了,擋風。”
話音一落。
海面上的風似有自己的靈識一般,生怕沖撞了這位上古龍神,立刻收回風勢,避著靈舟繼續鼓著腮幫子吹……
搖歡聽著耳邊的風聲一止,看了看花傘,再看了看面無表的帝君,了鼻尖:“哦。”既然帝君喜歡小花傘,那就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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