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今晨是被院中的吵鬧聲惹醒的,輾轉幾側仍是睡不著,便將枕頭放置腰部坐起子聽著。
原來是節至重,掌中饋的林姨娘心細,給侍郎府各院都已經準備妥當了花糕、糍粑和花酒,各姨娘、小姐那里的份例都是只多不的。唯到了這怡蓉水榭,竟不抵庶小姐的三分之一,因此小寒才在院與送來份例的小廝吵了起來。
可爭吵了許久也不見個結果,只得先將小寒喚了進來,服侍著穿好服坐上了椅,拿起鞭親自去院問上一問。
院的小廝揣著手,瞧見常寧出來立刻換上一副虛偽的笑臉:“大小姐,咱們侍郎府最近也并不富裕,這些份例還是大夫人那里撥出來的,已經是極好的了,人要知足不是嗎況且您這水榭中就這麼三四個個人,份例給多了也是吃灰,也浪費是不是”
“你是李管事那里養教出來的吧,話說的這麼圓潤。”常寧將鞭子甩出打在小廝側,直瞧見了他臉突變才又開了口,“不過往后你接了林姨娘的授意時也要去問一問李管事,看他是否有膽量能眼睜睜著瞧著你們苛待怡蓉水榭。”
那小廝不解,了手還待要說些什麼,卻又被常寧的一道鞭風嚇得后退一步,隨之的是冷漠的聲音:“花酒留下,拿著其他的東西滾。”
看著常寧手中那隨時有可能打在自己上的鞭子,小廝也不敢再說什麼了,訕訕的拿著其他的東西往院外跑,直至到了院落門口才回頭朝著里面吐了口口水,里頭罵罵咧咧的不知說些什麼。
無非就是一些不堪耳的話,常寧也懶得去計較了。
小寒本就氣,看到那小廝這般樣子時便更氣了,憤憤的拿起花酒抱怨道:“真是狗仗人勢,還大夫人,真不知道是哪來的臉面敢這般自稱”而后看著隨手將鞭子收在腰間的常寧,語氣微,“小姐,您怎麼就這麼輕易讓他走了那些糕點留著也未嘗不可”
小寒說著,還默默咽了咽口水,想來確是饞極了。
“院子后不是有一棵桂花樹嗎,正趕重,摘些花碾了做糕也是一樣的。”常寧聲音懨懨的,手拿過花酒,慢慢扶著椅往屋里去。
“小姐說的也是,正好小廚還有些糖。”小寒笑道,“那小姐喝些,我去摘花。”
常寧未語,椅碾過平順的石路了屋子,關上門將一切嘈雜都拒之門外。
一杯清冽的酒,疑慮般的輕輕嘶了一聲,而后將酒湊近鼻尖聞了聞,忍不住嫌棄起來。
這京都不止人心冷漠,連酒都沒有軍營里面的烈。
但也總比沒有酒的好,灌了一大口,目過小窗看著院中參天的楊樹,晨曦的微落在樹上將它映的金黃,麻雀也踩在枝頭梳理著羽,愜意的的關照。
遙想起來,今年夏日五月敵營救太子而負傷斷,到了現在也不過短短四個月,京都對的態度竟已是天壤之別,仿佛一直都是個無所用的殘疾廢而已。
也是,即便曾經軍功累累、飽盛譽,如今也不過是個斷了的子,莫說戰場殺敵了,就連持槍騎馬都是登了天的難事,往后這大燕國誰還能再記得玉面戰神常寧怕是躲都躲不及了。
了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臉冷了幾分,正待要再飲一口酒的時候,遙遙便聽到了有細碎的腳步聲從院門口往屋子這頭走來。
小寒正巧剛摘了桂花回來,瞧見急匆匆往院中走的寒,臉未免沉了幾分:“寒,再過三日就是重節了,小姐近幾日疾發作子也不舒坦,你怎麼還總往外頭跑”
“就你諒小姐,我這不是為小姐打探消息去了麼。”寒生的一副頗艷的面相,斜睨看人之時有一種莫名的俗氣,“再說了,小姐的都已經那樣了,再照看還能好是怎麼的”
這話說的不像是個婢的語氣,倒與那面善黑心的林姨娘有些許相像,聽的小寒氣惱的:“你再說這些渾話,我可教小姐你了”
這怡蓉水榭里的丫鬟與小廝本就不多,后來小姐負傷失勢,又被管中饋的林姨娘遣走了大半,現在倒只剩兩名丫鬟和一名小廝了。
可偏那寒是個沒良心的,小姐是大名鼎鼎的將軍時,每逢小姐歸京恨不得都把整個人上去孝敬;小姐負傷殘了,就拉著一副冷臉子不知給誰看,整日活計也不做,天天往林姨娘院中跑去看二公子,鐵了心不知臊的要當通房,白白糟蹋了小姐曾經待其的那份心意。
想起這般,小寒更是怒目圓瞪,恨不得將立刻打上一頓才好。
寒翻了個白眼并不理會,然后提著擺不不慢的敲響了常寧的屋門,語氣散漫:“小姐,今日主君從塞北巡查歸來,帶回來一位故人之子,模樣好生俊俏,小姐不去瞧上一瞧嗎萬一便相看上了,說不定往后小姐就有人要了。”
屋有一道鞭聲甩過打在門上,力道重的連門框都了幾,嚇得寒也不退后了一步。
“滾。”
常寧自斷后子便一直難以捉,無論什麼時候說話語氣都是懨懨的冷淡之,寒早已經適應,便不屑的笑道:“我說大小姐,這時候你還逞什麼能你這樣的殘疾子還有誰能娶得奉勸一句,若是真有人看上你了,哪怕是個臟的馬車夫,你這般樣子嫁過去也不算虧的。”
這話即便常寧不予理會,小寒可是聽不得了。
紅著眼睛將手中盛著桂花的簸箕扔在寒上,而后更是瘋魔一般在院四尋著東西去打,寒一時間招架不住,還真是生生挨了好幾下實打。
“滾出去滾出去小姐是什麼樣的尊貴份,你一個婢怎麼敢口吐腌臜來辱小姐的耳滾出去”
寒被打的疼,又見常寧并沒有出來制止,連連手忙腳的退出院門大喊:“誰稀罕在你這破落的地方二公子收了我做通房了,往后日子肯定比你們舒坦百倍”說罷就抱著頭灰溜溜的跑遠了。
小寒氣的直哭,又不敢太過于打擾常寧,只得默默坐在常寧門口抹眼淚,心里愈發委屈。
不過一會,小寒先是聽得椅聲慢慢碾過,而后屋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常寧冰冷的聲音教回了神:“哭什麼,這種人走了不是更好干凈淚,去正院給父親道安了。”
小寒吸了吸鼻子,快速干凈臉上的眼淚跑進屋里去尋了件外衫,親手給常寧披好后才滿意的推著往正院去了。
行過一回廊小筑,常寧驚覺自己確實是許久未踏出水榭的門了,侍郎府各的小道竟都鋪上了石子路,教一個坐著椅的人屬實并不好。
看來這林姨娘真是閑著了,還能拿出這份心思來給添堵,倒也是辛苦了。
常寧面無常,心卻冷的如冰,若不是想在父親那里問一問塞北戰況如何,當真是半步都不想踏出怡蓉水榭,那可就白瞎了林蘇婉這樣的折騰了。
幾轉出了二門進正院,正房那里正是人多的時候,敞開的房門傳來喧囂的笑意,卻在瞧見坐著椅緩緩行來的常寧都噤了聲,十幾雙眼睛掃了過來,宛若要將掏空一般的打量著。
常寧被這種目看的久了,早就習慣了,渾然不在意的繼續往正房里面行,待看清主位上端坐的男人時才微微頷首低眉問了聲安:“父親巡查辛苦,兒前來問擾。”
常袁松毫不在意的點了點頭,而后自顧將側一名年領至眾人面前,道:“我在塞北遇到了曾經在杳縣救過舒兒一命的那位陸先生,他母家在宣和鎮,遭逢只留下這麼一個侄兒名陸子慎,陸先生也在塞北逃難染了重病命不久矣,所以將子慎托付給了我,往后便權當一家人就好。”
正房無人敢言語應和,都面面相覷不知說什麼,倒是林氏姨娘掩先開了口:“那好,咱們府中正是公子,子慎來了也倒能與其他幾個玩上一玩。”
說罷出指甲染著豆蔻的手想要拉攏陸子慎到邊來,卻被那年不著痕跡的躲了開。
“這子慎,還真是有個的,與我們未安常寧倒是有些相像。”林氏收回手,尷尬的朝著常袁松和房中眾人笑了笑,連忙將常寧拉出來擋事。
常寧本來并未想理會此事,因此只是安靜的著手中長鞭的紋路,周也冷的像隔了一層屏障一般。但聽到林氏那最后一句話時,還是忍不住抬眼朝著那個所謂與相像的年看了過去。
年約不過十五歲多,他低垂著頭,細碎的發擋住了雙眼,只教常寧瞧見了抿起的角和削瘦的下,在這喧鬧的正房中看起來有些落寞。
驀然自嘲的笑了笑。
有什麼相像的,不過都是被上天丟棄的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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