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
這三個字,分量太重。
林芳洲從沒想過一輩子的事,連半輩子都沒想過。錯差地,做了個男兒,活得那樣如履薄冰,又那樣沒心沒肺。一直以來,用放肆的玩樂填補著心底種種對未來的惶與不安。
從來不敢把未來想得太,仿佛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或者活不到未來的那一刻。
人這一生,像水一樣脆弱短暫,生時晶瑩剔,去時痕跡全無。所思所想的都是眼前的快樂,放縱地把自己偽裝一個沒有憂愁的人。
可是現在,有人要揚言和過一輩子呢。
林芳洲眼眶發熱,莫名覺得鼻子酸酸的。
末了,卻輕輕歎了口氣。
如果可以,也希餘生能有個人相伴,那樣活得才不會寂寞無聊。
可那個人不會是小元寶。
或者說,不會為陪伴他的那個人。
……
小元寶已經走了。
林芳洲在房間裏呆立了一會兒,低著頭走出來。花園裏的人還在喝酒行樂,林芳洲站在遠看他們。韓牛牛走上前問道,“公子,你不去玩嗎?”
搖了搖頭。
“公子,你怎麽了?”韓牛牛覺林芳洲似乎不太對勁。
垂著眼,輕歎一聲,“牛牛,我好像錯了。”
“公子,你沒有錯。”
“我應該早點告訴他。長痛不如短痛。譬如你上紮了一刺,倘若拔-出來,會疼,可如果不拔,刺漸漸的爛在裏,隻會更疼。”
“公子……”
林芳洲被自己說服了。一抬頭,目變得堅定:“我現在去找他。”
“哦,好,公子,可是園子裏的賓客呢?”
“讓他們喝吧,喝夠了自己回家,我想他們也不會和我見外的。”
林芳洲生怕自己再有什麽猶豫,趁著現在頭腦發熱,趕出了門。剛出大門,卻被一隊人堵了。
那是一班侍,有騎馬的,有趕車的。為首的侍見到林芳洲,下馬朝拱拱手,道:“林公子。”
林芳洲覺不太好。和侍們向來不怎麽結,今天突然冒出來一群,總不可能是來慶賀喬遷之喜的。
問道:“這位……中貴人,找我可是有事?”
“林公子,家宣你宮。”
“宣我宮?什麽事啊?”
侍一笑,道,“這我可就不知了。”
林芳洲很上道,悄悄往他手裏塞了塊銀子,一邊說:“我沒見過世麵,怕進了宮又像上次那樣惹家不高興。還請你給我提個醒,謝謝了。”
所有侍都清楚雲微明的份,也知道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是下一個天下之主。三皇子很結侍,但這些侍也不會傻到去得罪他。此刻那收錢的侍賣了林芳洲一個麵子,笑道:“我聽說林公子今日辦喬遷酒,三殿下想必也來了。”
“是啊,剛走。”
侍道,“三殿下與林公子真是同手足。”
說了這些話,就不說了。林芳洲卻已經明白了。這侍不談別的,隻談小元寶,那麽這次被家走,肯定也和小元寶有關。
林芳洲心裏有了個譜,與此同時又有些擔憂。上次前答對,使的心靈造了無法彌補的傷害,很怕自己一時的無心之言,被人刻意發散附會。
雖然說“謠言至於智者”,可這世界上別有用心的人太多了。
不過,林芳洲進宮之後,倒是沒有遇到想象中那咄咄人的問答,侍把和韓牛牛領到一,撥了兩個小太監給們使喚,然後就走了。
直到晚飯,林芳洲也沒看到家。
吃過晚飯,嚐試著出門,外麵兩個小太監連忙攔住:“大地,不可擅自走,公子請回。”
果然。
林芳洲回到房間,對韓牛牛說,“我們被了。”
……
十七無法阻止林芳洲被宮裏的人帶走。林芳洲離開後,他第一時間去稟報三皇子。
雲微明冷笑,“看來是有人把我和他的傳言捅到了父皇那裏。”
十七在宮裏行走多年,深知因為一個小小的謠言而生出無限麻煩、甚至送掉人命的事,並不見。
他覺林公子的生命有些危險了,畢竟,家想要弄死他,比死一隻螞蟻都容易。
十七問道:“殿下,那現在怎麽辦?”
“先救人。”
雲微明不敢將擔憂表現出來,沒有主跟他爹要求見林芳洲。這樣忍了兩天,家突然宣他進宮。
父子間敘了會話,雲微明一直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直到家突然問他:“外麵人都傳,你和那林芳洲,有些私。”
雲微明不屑道:“也不知是誰這樣無聊,見我與他深厚,便傳出這樣的話來。林芳洲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平常照顧他一些,有錯麽。”
“真沒有?”
“真沒有,孩兒怎敢欺騙父皇。”
家看著他的小兒子,目充滿探究,“若是真沒有,為何遲遲不肯親?”
雲微明一臉的委屈:“父皇的仙丹正煉到關鍵,兒臣每日沐浴吃齋,也不近,隻是想為父皇祈福。這隻是兒臣的一點孝心,此事又與林芳洲有什麽相幹?”
“你的婚事關乎社稷,還是早些親為好。”
雲微明慚愧道,“原來我不肯親竟讓父皇掛心至此,這也是兒臣的不孝。兒臣愚笨,不知該怎麽選了,全憑父皇裁奪。父皇教我親,我便親。”
他答應得這樣幹脆,倒讓家有些意外。家滿意地點點頭,又道:“其實你就算玩玩,也無所謂,但是正事不能忘,你記住你的份。往後這天下是你的,你要做個表率。”
雲微明大驚失,跪倒在地:“父皇!父皇老當益壯,況且長生之即將煉,萬壽無疆指日可待,你說這樣的話,實在折煞兒臣了!”
“唉——”家突然長長歎了口氣,“你起來。”
“父皇?”
“起來說話。”
雲微明起坐回去後,家說道:“長生之,哪有那麽好煉的。你還記得龐天師嗎?”
“兒臣記得他。”
龐天師就是曾經說他們父子八字不合的道士,家十分地信服他,不過他已經不在家邊。現在家邊最得寵的是鄧天師。
家說道:“龐天師當年說要去仙遊,留下一封信便不知所終。朕也是近日才知道,他竟然早已經故去了。你說,如果真的有長生之,他自己怎麽不煉呢?”
雲微明答道:“兒臣覺得,修仙一事,也是要看機緣。他一介凡夫,就算知道長生之,想必也承不起。父皇是真龍天子,他如何能比得?”
這番話說到了家的心坎裏,他雖然麵上不表現出來,但心裏很高興。他點點頭說,“也許是這個道理。可朝中有許多大臣,整天上書勸朕不要煉丹。”
雲微明抱怨道:“這些人管得也太寬了。父皇為國事勞,那麽辛苦,不過打打坐煉煉丹,能妨礙到誰?況且,他們不是也吃了父皇許多金丹嗎,怎麽轉頭就說這樣的話。”
家搖頭道,“也不要這樣說,他們不懂,不知者不怪。”
“是,兒臣知錯,父皇真是好襟。”
家突然笑道,“怎麽扯到朕的上了。且說說你,,朕要給你選妃,你想要什麽樣的姑娘?”
“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兒臣全聽父皇的,你覺得誰好,我就娶誰。”
“嗯,”家滿意地點點頭,“朕先讓鄧天師給你測測。”
“謝父皇。”
……
林芳洲在宮裏住了三天,一直被好吃好喝地招待著,毫沒有意識到,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但凡雲微明表現出一點對深種的樣子,早已被喂了□□酒了。當皇帝的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被放出來這天,下了雨。秋風卷著秋雨撲麵襲來,令忍不住打了個寒。小侍幫備了輛馬車,見天氣寒冷,又給了一件他自己的披風。
韓牛牛說,“我也冷啊……”
小侍有些不好意思,“我見你長得這樣胖,以為你不怕冷。”
“……”
在宮裏,靠著這樣的,是怎樣活到現在的???
後來林芳洲和韓牛牛在馬車裏抱在一起,蓋著同一條披風。林芳洲深深地覺,韓牛牛比披風管用,抱著,像是抱著個火爐一般。
回到家時,雨下得更大了。麻麻的雨,仿佛織了一片鋪天蓋地的濃霧。下車後,與那車夫道了謝,車夫也不多留,趕著馬車立刻走了。
兩人撐著傘,正要回去,卻見遠漸漸地走過來兩道影。
雨霧中,他們撐著傘,看不清臉,林芳洲卻莫名的有一種直覺,那是小元寶。
便站在原地不,等著他們走近。
他們走近時,看到他的角已經被雨水打了,他垂著眼睛,自上而下地著。這樣的秋雨裏,他的目也像那秋雨一般,寒冷,。
林芳洲撓了撓後腦,說道,“小元寶,你沒事吧?”
“你是在關心我嗎?”
“我……”林芳洲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低著頭,把一個頭頂對著他。
他突然喚:“林芳洲。”
“嗯?”抬頭看他,“怎麽了?”
“我要定親了,”他說著,輕輕扯了一下角,像是想笑,“如你所願啊。”
他的目那樣落寞,像是秋天裏凋敗的花園,與他對視著,莫名竟心口一痛。
“你高興嗎?”他輕聲問道,語調裏竟含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期待。他在期待什麽?
“恭、恭喜你啊。”小聲說。
一句話,幾個字,像刀子一樣劃在他心口上。他終於扯開角笑了,一邊笑一邊說,“林芳洲,算你狠。”
“小元寶,你不要這樣……”
他已經轉走了,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
雲微明雖打著傘,奈何今日有雨又有風,他回到府上時,服了一片。荷風伺候他換下服,荷香去廚房端薑糖水,想給殿下驅驅寒。
荷風把抱著半的服,轉要拿出去,雲微明一看到的背影,突然把他住了:“站住。”
“殿下,何事?”
“你的子髒了。”
荷風心不好,扭頭著子看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一點跡。臉一變,跪在地上,紅著臉,道:“奴婢失禮,奴婢該死!”
雲微明:“你也有痔瘡嗎。”
荷風:“…………………………”
咣當!
門口傳來摔東西的聲音。雲微明抬頭一看,見荷香站在門口,張得很大,一點也不溫婉賢淑,地上是一個漆盤和一個金碗,碗裏的薑糖水已經灑了一地。
雲微明輕輕皺了一下眉。
荷香連忙走進來跪在荷風邊:“奴婢失禮!奴婢該死!”
雲微明有些不耐煩,揮了一下手,“下去。”
荷風有些委屈,鼓著勇氣說道:“殿下,奴婢沒有痔瘡。”
荷香扯了一把,小聲說,“走吧。”
兩人起正要退下去,雲微明突然又住了們,“等一下。”
“殿下還有什麽吩咐?”
雲微明狐疑地看著荷風,問道,“你說你沒有痔瘡,那你子上的是怎麽回事?”
荷風與荷香麵麵相覷,最後一起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殿下,你……你真的不知道?”
“說。”
荷風紅著臉不好意思開口,荷香幫說了:“殿下,那是葵水。”
“葵水是什麽?”
“……”
荷香第一次覺自己似乎還不太了解這個世界。不知道該怎麽啟齒,隻好反問道,“殿下真的沒聽說過嗎……”
“沒有。”
“林公子也沒跟你說過嗎?”
“廢話真多。”
“是,奴婢該死。葵水是——”紅著臉給殿下解釋了這個詞。
雲微明活了十七年,確實從來不曾聽說過這些。雖說宮裏有人教導這些,但他在宮裏隻生活到十歲,回來時又已經是個年男子,所以就沒人再來教導他男之事。在永州那幾年,他每天接的無非就是書院的學子——同窗們都不討論這些東西,或是王捕頭他們——也不會和他討論,剩下的隻有林芳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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