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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闕有時晴》第二十九章 相見

「夏荷夏荷,你看我繡的這個蘭花怎麼樣?安姐姐一直說好呢!」

一大清早,柳甜杏就舉著自己剛修好的荷包敲響了夏荷的房門。

房門打開,夏荷攏著頭髮走了出來,臉上還是素著的,出了幾分睡不足的疲累。

斜睨了一眼柳甜杏手裏的綉品,甚是嫌棄地說:「針腳都不勻,也就是別人都讓著你才用好聽的哄你。」

柳甜杏還是歡歡喜喜地:「從前你說我都說是爪子都比我的手強,現在也就挑個針腳,可見我這花是真好。」

安年年跟在柳甜杏後走過來,見夏荷又打了個哈欠,連忙拍拍柳甜杏的肩膀讓別再吵鬧,這些天夏荷過得著實艱難,的那個丫鬟兩個人流照顧著青鶯,青鶯幾次肚子疼得死去活來都是整宿陪著。

「夏荷,青鶯的子可好些了?」

「昨天又流出來了一大塊,比從前多了,也不發熱了,大夫說只要好好養一個月也是能好了。」說起青鶯的子,夏荷一貫刻薄的臉上都帶了笑,「也難為了阿池姑娘,昨天那麼忙還替青鶯拿了葯過來,人蔘和當歸都是上好的。」

說者無意,聽著有心,幾步之外崔錦娘抬頭看了幾人一眼,又假作無事一般地看著丫鬟晾曬剛洗好的

幾十步就能走到頭的小院兒從來都是挨挨地過日子,原本只有一棵半枯死的石榴樹,牆角多出來的幾盆花還是柳甜杏前兩天陪「沈時晴」說話得來的。

想要多瞧見些景就得仰著頭去盯著院子外金的銀杏樹尖尖。

柳甜杏小心翼翼地問:「夏荷,今天夫人還會喊我去說話嗎?」

夫人那兒好多點心果子,柳甜杏想起來就饞。

「多半是不能了,你呀在院子裏好好綉你的花吧。」拿著篦子把自己兩鬢和額頂的頭髮分出來,夏荷眼睛看著自己的發梢兒,上說著話,「這幾天前頭事忙,夫人得帶著人出門去,你們別拿閑事去給人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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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甜杏失地哦了一聲,手裏攥著自己的繡的東西,都撅了起來:「從前在府里是老爺夫人二爺拘著我們,只有夫人教我識字給我講故事還讓我吃點心,怎麼現在到了莊子上又是夫人拘著我們了?」

這句話讓院子裏一靜。

安年年一把攥住了柳甜杏的手腕把往回拽。

兩個人拉拉扯扯進了屋裏,安年年抬手住了柳甜杏呼呼的圓臉蛋:「這種話你也敢往外說,你是不想要你的命了!」

柳甜杏臉都被揪紅了,力掙開,氣得拍了下安年年的肩膀表示憤怒:「安姐姐你幹嘛呀!夫人那般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為了一句話就惱了我?」

那般好的一個人?

安年年幾乎想把柳甜杏的頭給清醒些,這莊子原本的管事、之前被派到莊子上的婆子都哪裏去了?押著們來的那些婆子又哪裏去了?夫人佔了這莊子半個月多了難道府里就沒派人來過嗎?那些人如今又在何

「就算從前的夫人對你確實好,如今的夫人也不一樣了。」

抬手攏了龍頭髮,安年年心中長嘆。

夫人沈氏若真的是個善可欺之人,老夫人又怎麼會把賜到二爺的院子裏,只為了讓盯著二夫人呢?

柳甜杏似懂非懂。

安年年一把推開窗子,就見崔錦娘的丫鬟快步走開。

冷冷的風吹了進來,昨夜用過的炭盆還有些許余灰。

安年年眺著院子外金黃的銀杏樹,輕聲說:

「你只管撒賣乖,沒頭沒腦地活著,只是別輕易把人都當了好人,知道麼?」

還不到十七歲的柳甜杏聽了個似懂非懂,只能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方寸大的小院子一眼就能到頭,卻彷彿,又能關了們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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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總算離了那個破院子了!」

公主府的一角側院裏,趙肅睿了個懶腰。

這院子的亭臺水榭都算平常,幾棵玉蘭也早就幹了葉子,唯有松柏還綠著,從前,這樣的地方趙肅睿是肯定看不上的,在那個城外莊子上憋久了,他看著這小院子都看出了幾分山清水秀。

院子裏空空,只有一個在絳紫織錦大衫外面另有一件半袖金斗篷的子靜靜地看著「」。

「沈娘子,我已經將你手中的聖旨送進了宮裏。」

「多謝樂清公主!」趙肅睿對自己的小姑姑抱了抱拳。

趙明音點了點頭:「此雖然偏僻,也安靜,沈姑娘只管再次好好歇息。」

說完,趙明音轉離開了院子。

看著自己姑姑的背影,趙肅睿呼了口氣。

他實在不想同人解釋自己和一個子互換了子,哪怕那個人是他從小親近的姑姑,索就寫了一份「聖旨」,上面寫著讓看見聖旨的人幫助沈時晴送宮。

趙明音見了那份「聖旨」自然照做了,也並沒有問東問西,讓趙肅睿著實鬆快了許多。

阿池在屋了下,見公主走了才走了出來:

「姑娘,您讓我收拾的東西可要在這裏擺開?」

「不用。」趙肅睿擺擺手,「裝在箱子裏就行,自然有人帶走。」

阿池點了點頭,仔細看了一眼自家姑娘的臉,仍是玉長眉的長相,也仍是眸深深的模樣,卻和從前又不太一樣。

趙肅睿轉看了一眼自己帶來公主府的箱子。

沈三廢調的香不錯,他打包了。

沈三廢配的茶不錯,他也打包了。

沈三廢煉的花不錯,他還是打包了。

文椅上常用的靠墊、白銅打造的暖手爐、掛在牆上的畫、書架上翻出來的菜譜……偌大莊子上所有讓他舒服的東西他都盡數打包了,就剩了一個圖南,趙肅睿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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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池只當自家姑娘是要搬來公主府里住,沒想到卻不是,出了口氣,笑著說:

「現在想想會莊子上住雖然偏僻,可到底自在。」

趙肅睿沒說話。

是啊,自在,不用想著跟朝臣吵架,不用提防刁奴欺主,不用去給母后請安,不用對漠西的都爾本部日思夜想,不用對著戶部尚書那張天天哭窮的老臉,九州天下自可從兩肩卸下。

可惜,都是過眼雲煙罷了,他玩夠了鬧夠了,還是得回到重重宮闈里,當他那個註定留不下好名聲的荒唐皇帝。

「姑娘,天了,您先回屋休息吧。」

趙肅睿笑了笑:「阿池,你看看這院裏哪塊石頭大小合適?我再搬幾趟石頭練練子。」

練完了就還給沈三廢了。

子廢、腦子廢、子廢……沈三廢啊沈三廢,朕給你留了人手留了錢財還留了寧安伯府對你幾番欺凌的認證證,朕做了這麼多你要是還廢得一如既往,朕可就得殺人了。

可惜,皇帝陛下終究沒有搬石頭。

因為下雨了。

冷冷的秋雨落在不遠的池塘里,公主府的下人提著燈籠拎著食盒給他們送來了飯菜。

一道糟魚、一道油炒的鴿、一道涼拌的莧菜,還有參歸和大烙餅,菜不錯,趙肅睿卻提不起興緻,勉強吃了個半飽,他在心裏想:

「等換回來的也是沈三廢了。」

竟然就好了些。

———

夜雨不歇,已經是路上行人聊聊,一行人騎馬而過,驚了屋檐下躲雨的鴿子。

聽聞有錦衛上門,正在燈下練字的樂清公主筆下一頓:

「把他們帶去西側院,無論來去,不必再來拜見我。」

「是。」

走到屋檐下,撐起一把畫了金桂的油紙傘提著一盞燈去二門轉告了公主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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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隊錦衛共七人,都在飛魚服外穿了蓑戴著斗笠,讓人看不清面目,偶爾有燈閃過照在他們的臉上也多是一片幽幽暗影。

在前面引路,帶著幾人一路向西南角走去,走到院子近前,帶頭的人對一拱手:

「多謝帶路。」

回了一禮,又提著燈打著傘搖搖遠去。

走遠,帶頭的錦衛四下看看,回跪下:「陛下,待臣……」

「不必了。」一直在幾人中的年輕男子抬起頭,出了一張極為英俊的臉龐。

「你們在避雨守著,沒有朕的招呼不可擅進,也不準其他人再進去。」

「是!」

屋裏的趙肅睿打了個哈欠,終於把手裏的話本放下了。

「這些故事真沒意思,到頭來都不過是讓人向善的,這天下間的人要是看幾頁紙就能從此向善,又哪來的什麼打天下,什麼做皇帝?」

話音未落,他就聽見了一聲輕響敲在了門上,雨聲里,敲門聲不甚清晰。

趙肅睿愣了下,然後臉上有了一笑:「阿池,你開門。」

阿池連忙站起來,一開門差點驚出聲。

一陣潤的冷風席捲進房間,夾著男子的說話聲:

「姑娘別怕,卑職錦衛百戶,寧安伯府侵佔先協辦大學士沈契財產一事錦衛奉命協辦,深夜打擾只是為了找沈家苦主問幾句話。」

阿池有些驚惶地看著自家姑娘,卻見「自家姑娘」正盯著門口,隨便對自己擺了擺手:

「你慌什麼,出門去找個公主府的人問問能不能送點茶點過來。」

「是。」阿池猶猶豫豫地走了出去,一步三回頭。

趙肅睿還是盯著那個「男人」,卻見他先去了上的蓑斗笠,摻著水的蓑落在地上,發出了一片稀碎的聲響。

嘖嘖嘖,直寬肩長窄腰,他從前還真不知道自己穿飛魚服竟然這般風流倜儻。

正欣賞著自己的玉樹臨風,卻又看見穿著飛魚服的「自己」抬腳進門,被絆了下。

趙肅睿:「……」

走到燈下,「男人」終於出了俊又蒼白的臉龐。

「民、民婦沈氏,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哎?你可別拿著子跪我!」

趙肅睿連忙從榻上坐起來。

看著「自己」給沈三廢的子下跪,趙肅睿渾的不自在。

沈時晴聽話地沒有跪下,低著頭肅立在一旁:

「陛下聖明,民婦、民婦實在不知自己怎會冒犯龍,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戰戰兢兢,直到看見陛下手諭……」

「得了,朕看你這些日子也不是什麼都沒做,狗貓鼠他們戰戰兢兢的奴才樣子你還真學到了幾分髓。」

趙肅睿下了榻走了幾步,在發現沈三廢的子比他自己的矮一截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沈時晴臉上的倉皇之淡了些,看了「自己」一眼,又低下頭:

「陛下,民婦只是一個被著只能自傷己的婦人,這些日子每一日不是惶恐難安,事事都小心謹慎,絕無禍朝綱之心。」

「我讓你禍,你又能禍什麼樣子?你是什麼樣的妖魔鬼怪,朕也不是亡國之君,要是朕的朝廷讓你區區二十日就毀了,朕這七年的皇帝倒也白做了。」

看著沈時晴用自己的臉出的弱模樣,趙肅睿看得一臉膩煩。

這沈三廢幸好沒哭,不然前腳拿回自己子,後腳就把埋在前面的池塘里。

「陳守章你殺了嗎?」

沈時晴低著頭:「殺人之事,民婦……」殺了別人。

趙肅睿一聲冷笑。

「寧安伯你想殺麼?」

沈時晴仍然低著頭:「雖然民婦這些年過得有些艱難,可……」民婦更想讓他生不如死。

趙肅睿二聲冷笑。

「你看著那些天天在朕面前嘰嘰歪歪的史了?有沒有挑個敢冒頭的揍一頓?」

沈時晴還是低著頭,小心謹慎地說:「史有監察之職,民婦只敢聽其言。」順便一聲不吭就嚇破了他們的膽。

趙肅睿三聲冷笑,終於忍無可忍。

「廢!廢!廢!朕你沈三廢還真是沒錯啊!」

氣得一腳踢翻了一個木凳,昭德帝炸著叉著腰在屋裏來回走了好幾圈。

「朕的那塊私印你帶了沒有?」他隨手拿下頭上的白玉珠銀簪子,「你趕弄點出來,咱們倆睡一覺醒了就換回來了!」

沈時晴被他剛才的暴怒嚇到了,連忙從腰間扯下了那枚白玉章子,雙手遞到了趙肅睿的面前。

趙肅睿看了那章子一眼,突然笑了笑。

外面細雨綿綿,雨聲滴答滴答響,沈時晴聽見當朝昭德帝用原本屬於的聲音說:

「怎麼配了個綠的穗子,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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