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胤一輩子病孱弱,幾乎未曾離開過清平侯府,一直過著與世隔絕的幽居日子,他會知道姜筠是個傻子,全是因自己大侄韓雅的緣故,韓雅的夫家便是嘉寧長公主府,夫婿是姜大老爺的長子姜策,姜筠便是姜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時因發熱燒壞了腦子,變了一個憨傻兒。
而眼前的小陶氏,是他二哥長子韓越的繼室,在大陶氏病故之後嫁進的韓家。
可……不是自縊亡了麼?怎麼又會變他的新婚妻子?準確點說,若他現在所用的軀殼,真是姜筠那個憨傻兒,小陶氏怎麼會又嫁給他的?
韓胤腦子裏有些,心裏卻一點也不慌。
對於一個日日在等死的病罐子來講,最煎熬的恐懼、彷徨、無助,他早已銘心刻骨過,還有什麼是比等死更糟心的事?
見姜筠一直沉默不語,逢春又輕聲細語道:「你的手臂和頭上都有傷,你別,我去使人馮太醫來。」頓了一頓,逢春再補充道,「母親吩咐過,說你要是再醒了,要及時告訴。」說罷,逢春走到外頭去吩咐陳媽媽等人。
沒過多久,一撥一撥的人前仆後繼的奔來。
逢春基本確定,姜筠的殼子裏的確換了人,但換的是誰,卻是不清楚的,所以,只能旁敲側擊的委婉提示,至於其它的事,端看他的個人表現了,逢春現在自不穩,再多的事,也做不了。
姜筠的異常,姜家人不是沒發現,但任憑他們想破腦袋,也猜不出芯里已換了個魂,再加之姜筠問啥也不答,又有逢春這個現例子,世上奇事何其多,今天到自己家,最後,姜家人一致默認姜筠的腦子被初始化了。
逢春在定國公府醒來時,清所的現狀后,偽裝的是個失憶患者,而姜筠因生前是個連話都說不全的傻子,所以,他直接變了一個……懵懂未知的『巨嬰』,連說話的本能都沒有,逢春除了照顧他的病起居外,還負責教他學說話。
為了幫姜筠扮的真些,逢春喂他喝葯吃飯時,會反覆對他提及『喝葯,吃飯』的辭彙,還會引申出『葯很苦,飯很香』之類的短話,逢春的影響,姜箬會從花園采來各種鮮花,一遍一遍地給自家二哥重複『桃花,海棠,牡丹』,同時也引申出『花很香,花很』的短句,姜夫人也不甘示弱,將自己三歲的大孫子姜逍領了來,讓小傢伙自我展示部件,胖乎乎的小傢伙聲氣的指念,鼻念鼻,可的模樣逗的一屋子人發笑不止。
就這般,日子一天天過去。
待姜筠能下床活幾日後,姜夫人便提議讓姜筠遷回如意苑養病,那才是姜筠真正生活的院子,遷居那日,姜夫人怕姜筠累著,本打算讓兒子坐轎,一路給抬回去,但是,姜筠卻不願意,他想自己走回去,且不讓人扶著。
作為一名合格的賢惠妻子,逢春在察覺到姜筠力有不逮時,便十分溫良賢德的開口:「二爺,稍歇歇再走吧。」在床上躺了近一個月不活,再健壯的人也得變虛,更何況姜筠先前還是個重傷患,知道姜筠現在是低智巨嬰,逢春又細細解釋道,「二爺,累了,要坐著,休息。」
姜筠腦傷尚未痊癒,頭上還覆著裹葯的紗布,摔斷的右臂被固定著綁掛在脖子上,活一幅病號的模樣,聽到側子的溫話語,韓胤不由輕輕轉過頭來,著面容蒼白而憔悴的逢春。
這段時日,一直盡心儘力的照顧他,他睡醒睜眼之時,床邊坐的是,他瞌睡夢之前,床邊守著的依然是,他傷的是右手臂,不能舉箸匙,便頓頓親自手喂他。
他上輩子自知命不長久,也不想禍害人家姑娘,直到二十歲病逝時,都未家娶妻。
一個好妻子該有的品德賢良,都做到了……
可曾是他的二侄媳婦,他著實無法將當自己的妻子,至,現在還沒有辦法接納,而且,清醒后的這段日子,他約覺著有點不對勁,若從韓雅兒子姜逍的年歲推斷,現在應是商朝的惠安二十三年,可惠安二十三年的時候,他還……沒有死,他現在重生在姜筠的里,那原本的他呢?
不僅這一點不對,他約記著,二侄子的原配大陶氏,便是在惠安二十三年的十月亡故,次年十月,十六歲的陶逢春就嫁進清平侯府,了二侄子韓越的填房,惠安二十六年七月的時候,不知因何緣故,陶逢春突然自縊亡,他是在同年十一月病亡的,之後的事,他再一無所知。
現在的陶逢春,才過及笄之齡的十五歲,竟然就嫁給了姜筠,上輩子時,姜筠似乎……就亡於惠安二十三年,聽說,也是死於意外。
時間線和事件線通通著,韓胤暫時還理不清頭緒。
韓胤確實走的有些累了,遂聽從逢春的建議,到園中的亭榭歇腳,跟隨的丫鬟們手腳很麻利,立刻在亭中石墩上鋪了兩個坐墊,已四月,正是初夏,並不燥熱,照在上還算舒服,韓胤在亭中坐好后,逢春又問姜筠:「二爺不,要不要喝些水?」不管姜筠殼子裏換了誰,在逢春眼裏,他就是姜筠。
亭榭之外是花圃,花香陣陣,沁人心脾。
輕輕搖了搖頭,韓胤裏蹦出兩個字:「不。」
姜筠不再傻笑兮兮,加之相貌基因好,現在儼然是一個俊秀的年郎,聽他回答不,逢春遂也安安靜靜地坐著,現在的就像一個演員,每天清醒時的工作,就是扮演一個好妻子好兒媳,只有在夜深人靜,腦袋挨著枕頭之時,才能放肆的追憶過去,回想從前。
韓胤嗅了會充滿鮮活力的花香,注意到常教他說話的逢春,這會兒只安安靜靜地坐著,雙手疊,眼簾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麼,韓胤抿了抿,也不知該和說些什麼。
於是,兩人乾地坐著休息。
韓胤低下目,他與逢春以前是長輩叔叔和侄兒媳婦的關係,有過的會面集,本就沒有多,如今陡然了他的妻子,他一直覺著很匪夷所思,他若以姜筠的份活著,勢必就要接這個事實,可在他的覺悟思想里,就是他的侄兒媳婦。
約著時辰差不多了,逢春抬起眼睫,依舊是溫婉玲瓏的模樣:「二爺可歇好了?要是還覺著累,不若坐轎回去,待二爺以後子大好了,多路走不得。」
逢春說的很有道理,可韓胤還是想自己走走路。
頭頂晴空萬里,鼻尖花香馥郁,韓胤從不曾這樣悠閑地走過路,以前的他,子差到極其離譜,多走幾步路,不是猛咳,就是劇,姜筠雖然腦袋癡傻,但卻有一幅好,擁有健健康康的軀,曾是他夢寐以求的奢,每當他看到侄兒們充滿生機的面龐時,他心裏不知有多羨慕。
「要走,累了,再歇。」韓胤不準備當傻子,也不準備當啞,既然姜家人默認他記憶全失,智力恢復到了懵懂的嬰兒期,就如逢春所言,他會慢慢的來,慢慢的再變一個正常人。
考慮到姜筠雖未好全,但馮太醫已說沒有大礙,逢春便由著他道:「好,那二爺要是走累了,或者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記得說。」
嘉寧長公主的府邸極大,兩人一路走走停停,約花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才回到姜筠的如意苑。
房還是新婚時的佈置,滿屋子的喜慶鮮艷,進到供就寢的室,大紅綉鴛鴦石榴的銷金床帳,鋪著大紅的床單,疊擺著兩床大紅錦被,逢春記得,親之日,床上堆疊了一高摞的錦被,現在了初夏,丫鬟們想是將多餘的被子收了起來。
姜筠今日走了不路,若是真的讓他累著,便是逢春的罪過了,遂一進室,逢春就將姜筠往床上攆,讓他務必好好休息一陣,韓胤因右手不便,日常的穿,全都不能自理,全部需要逢春的協助。
被安置到床上躺好之後,韓胤著滿室的喜慶大紅,覺著很是刺眼,他現在渾是傷,兩人每夜分床而睡,也算相安無事,若是等他好了呢……韓胤微微籠起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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