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里多了一個病人,瞞不了多久。

魏明肅一夜沒回房，和他同住的樊暉起了疑心,過來找他,發現他在照顧的人是盧華英，呆了一下，失聲喊道：「怎麼在這裏！」

肖素娘立刻把他推了出去。

樊暉目瞪口呆,轉頭質問跟著走出來的魏明肅：「盧三娘是不是跟著我們離開長安的？」

肖素娘激地點頭,道：「肯定是的！三娘慕魏大哥，不想嫁給王七郎,為了魏大哥,離家出走了！要和魏大哥私奔！」

盧華英是高貴的五姓嫡,為了能和魏明肅長相廝守，寧願放棄榮華富貴，一個人翻山越嶺來找魏明肅。

肖素娘被盧華英的癡得熱淚盈眶,盯著魏明肅道：「魏大哥，沒想到三娘對你用這麼深！為了你什麼都不顧了,你千萬不能辜負！」

樊暉的眉頭皺了起來。

魏明肅沒有接肖素娘的話。

肖素娘睜大眼睛,不悅地道：「魏大哥，三娘不計較你的出，為了你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你一點都不嗎？」

魏明肅沉默了一會兒,對樊暉道：「此事請樊兄保。」

樊暉神嚴肅，點了點頭。

「盧三娘為了你離開長安，這份癡心，確實讓人很佩服。」他思索片刻,走到魏明肅面前,低聲道,「可是這種事不能胡鬧！子不能獨自出行，拋下和王七郎的婚約離家出走，盧家不可能由著……魏明肅，你知不知道，收留盧三娘，你就是拐家的眷，按律法可能被判流放？你是白，無權無勢，盧家人不用經過府，隨便找一個罪名把你送進大牢，你就永世都翻不了！」

魏明肅不語。

「你不能收留！」樊暉擔心魏明肅搖，著急地道，「老師這次帶我們去西州，就是要歷練考察我們，你照顧老師起居，打點行程，老師對你頗為讚許，你這樣的出，能有今天，得來不易。魏明肅，你要想清楚，別毀了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大好前程。」

他幫魏明肅想了個主意：「你給盧家人寫封信，告訴他們是盧三娘自己來找你的，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讓盧家派人過來把接回去。越快越好！太任了，一個人也敢出門，假如出了什麼事，盧家會遷怒你。」

魏明肅沒有反對。

肖素娘不敢相信，盧華英都拋下婚約來找魏明肅私奔了，他竟然還是不為所，而且要寫信讓盧家人來把盧華英接回去。

「魏大哥，你太讓我失了！」

魏明肅轉頭，默不作聲地著窗外長安的方向。

肖素娘氣憤地回到房裏，看著憔悴的盧華英，越想越生氣，等盧華英睡醒了，把魏明肅和樊暉的對話轉述給聽。

盧華英毫不意外，笑了一下：「這種事，魏木頭做得出來。」

肖素娘問：「三娘，你不恨魏大哥嗎？他真無。」

盧華英搖頭。

魏明肅不喜歡，所以這麼冷漠，他不想被誤會的郎。

肖素娘嘆口氣，問道：「那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盧華英道：「我二哥在涼州，他會幫我的，我要去找他。」

肖素娘為難過。

盧華英問商隊的人在哪裏。

肖素娘告訴商人已經離開了。

盧華英有些著急。

出走，盧豫瑾大怒，派家裏的親兵抓回去。子單獨出行實在引人注目，再怎麼喬裝也會留下蹤跡，沒走遠就被親兵追上了，趁他們鬆懈時逃走，後來躲在商隊里，靠商人掩護才擺了那些親兵。

現在商人急著做買賣，拋下了，必須再想一個掩飾自己份的辦法。

不能被抓回去。

下午，魏明肅進屋給盧華英送羹，在他開口勸回長安前，問：「你是不是想給我阿嫂寫信？」

就像上次，喝醉了，他讓王妤來接走了。

魏明肅沒否認。

盧華英顧不上生他的氣，念頭一轉，懇求道：「木頭，你別趕我走，我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出遠門，在外面無依無靠，還好遇到了你們。我二哥在涼州，你們也要經過涼州，能不能讓我跟著你們？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的，等到了涼州，我就去找我二哥，我不會賴著不走的。」

說完，低頭了眼睛。

魏明肅把羹遞給。

生慣養，這次離家出走吃了不苦頭，子很虛弱。

盧華英不肯抬手，看他的臉，道：「木頭……你幫我一次，好不好？」

魏明肅看著羹，淡淡地道：「好。」

盧華英悄悄鬆了一口氣，這才接過了碗。

在樊暉的白眼中留了下來，和肖素娘住在一起，其他人問起來，肖素娘就說是自己的婢。

肖素娘覺得委屈了盧華英，盧華英卻完全都不在乎，擔心別人懷疑自己的份，真的像個婢幫肖素娘端茶遞水。

兩天後隊伍出發去涼州，盧華英跟在肖素娘邊，攙肖素娘上馬車，為提子。

魏明肅站在馬車前，眉頭輕輕一皺。

盧華英生怕他反悔，沖著他一笑，平時的驕縱任都收起來了，可憐的。

魏明肅看著上馬車。

樊暉驚呆了，避開魏明肅，找到盧華英，困道：「你可是國公的兒，你這也……也太自甘下賤了，你喜歡魏明肅什麼，這麼作踐自己？奔者為妾，父母國人皆賤之。他家貧如洗，相貌也不是潘安那樣擲果盈車的男子，你何苦啊？」

「他不喜歡你，你跟過來也沒用，你死了這條心，別纏著他了，快回家去吧。」

他看到盧華英就喋喋不休地勸回長安，還威脅要告訴肖祭酒，盧華英不勝其煩，故意道：「我就不死心，我就不要臉，我一輩子都要纏著魏明肅。」

樊暉氣得說不出話，拂袖而去。

第二天，盧華英又看到樊暉，等著再和他吵一架，樊暉卻冷笑著瞪了一眼，主道歉：「我昨天語氣太重了，你別放在心上。」

盧華英終於清凈了。

到涼州后，盧華英立即辭別肖素娘和魏明肅，去找二哥盧弘璧。

肖素娘依依不捨。

魏明肅臉上沒什麼表，背起盧華英的行李，道：「我送你。」

肖素娘跟上他們，道：「三娘，我也送送你！」

盧家世代富貴，子弟在各地都建了別院，盧華英找到盧家在涼州的宅子，沒有說出自己的份，問盧弘璧在不在。

老僕道公子出門拜訪朋友了，傍晚回來，請進院等。

盧華英沒有進院，找了家酒肆進去，對魏明肅和肖素娘道：「我就在這裏等我哥哥，你們快回去吧，別讓肖祭酒起疑。」

肖素娘看向魏明肅。

魏明肅道：「等你見到你哥哥，我再走。」

說著話，他拿走盧華英面前的酒碗。

「病沒好，不能吃酒。」

他找夥計要了一碗熱水，遞給盧華英，低頭檢查盧華英的行李，沒吃過苦，不懂市井，帶了一大包金鋌就出了門，冬都是臨時買的，不合，也沒有準備防寒的東西，行李糟糟的，他幫整理好了。

傍晚，盧家僕人趕著一輛馬車找到酒肆，說自己是盧弘璧的親隨，過來接盧華英回去。

盧華英認識他，高興地和魏明肅、肖素娘道別，跟著親隨離開。

魏明肅站在酒肆前，目送馬車朝著盧家去了。

肖素娘輕聲問：「魏大哥，你就這麼看著三娘走了嗎？」

魏明肅平靜地道：「年紀小，難免衝。」

「二公子是的哥哥，會好好照顧。」

雪后，涼州銀裝素裹，夕斜照，滿城的積雪和漫天的霞相輝映，馬車看不見了。

魏明肅轉回去。

盧華英離開了，樊暉放了心。

他們沒在涼州多待，辦好了過所文書，準備去甘州。

魏明肅和樊暉搬書箱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肖素娘領著一個戴冪籬的影著急地闖了進來。

來人掀開冪籬，道：「是三娘讓奴來的，被大公子派來的人關起來了。魏郎君，你們有府的文書，能不能幫忙掩護三娘出城？」

樊暉的眼皮跳了起來。

肖素娘焦急地問出了什麼事。

婢告訴他們，盧豫瑾猜到盧華英會來涼州投奔盧弘璧，派心腹快馬加鞭趕到涼州等著。盧弘璧不在涼州，別院的人不敢違抗大公子的命令，幫忙把盧華英騙回去關了起來。盧華英又氣又急，逃走的時候傷了。求送葯的婢幫忙傳話，婢是盧弘璧的人，於心不忍，答應來帶話。

「奴和其他人說好了，今晚灌醉大公子的人，悄悄放了三娘，可是涼州刺史認識我們大公子，派府兵在城門盯著，三娘不能離開涼州。」

肖素娘張地看著魏明肅，擔心他拒絕幫忙。

魏明肅沒有答應幫忙，也沒有拒絕，他問：「傷到了哪裏，重不重？」

樊暉怔了怔，盯著他看了幾眼。

婢答道：「三娘摔傷了膝蓋。」

肖素娘急了，話道：「你回去告訴三娘，讓放心，我一定幫忙！」

婢和他們商量好接應的地方，戴好冪籬出去了。

凌晨，肖素娘的馬車停在盧家別院外面的一條巷子裏，等了半個時辰，幾個婢把臉蒼白的盧華英送了過來。

天亮時，他們離開涼州，城門前果然有一隊府兵，他們有府文書，順利出了城。

盧華英病加重了，躺在車廂里，不時渾發抖，說著胡話：「我不回去……不回去……」

肖素娘的眼淚掉了下來：「三娘，你真傻，魏大哥不值得你這麼做，他不好。」

簾子掀開。

魏明肅站在馬車外面，遞給肖素娘一顆藥丸，道：「喂服下去。」

肖素娘憤憤地接過藥丸，喂盧華英吃了。

第二天，盧華英不發熱了，恢復清醒，肖素娘問下一步的打算，道：「我要是被抓回去，就不能踏出家門一步了。我二哥去西州了，我去西州找他。」

肖素娘道：「那正好，我們一起去。」

樊暉堅決反對：「如果盧家大公子發現是我們在幫盧三娘，別說我們，連老師都要被連累，丟了職！」

肖素娘嘟囔道：「那你說怎麼辦？不管三娘嗎？」

樊暉道：「你真為著想，應該勸回家。」

兩人爭執間，魏明肅一言不發，煎好了葯，讓肖素娘送去給盧華英喝。

沒等樊暉和肖素娘爭執出結果，他們聽到一個消息，府兵剛剛搜查了驛站，他們在找一個十幾歲的、河口音的小娘子，府兵搜查得十分嚴格仔細，連員的家眷都要檢查。

盧華英苦笑，大哥為了回去，不惜暴家醜，聯繫了國公的老部下，之前的過所不能用了，前方不知道多人正等著抓，後，大哥的心腹步步。

這日早上，樊暉出去買東西，看到一群帶刀的府兵，嚇了一跳，飛跑回去找肖素娘。

「讓盧三娘快走，府兵要挨個檢查過所！他們從涼州過來，肯定是沖著三娘來的！」

肖素娘拿著一封信，搖了搖頭。

「樊大哥，三娘已經走了。」

盧華英不想連累他們，留了一封信，悄悄離開了。

魏明肅端著葯走上來，肖素娘把盧華英的信拍到他臉上：「三娘走了。」

他沒說話，放下藥，俯撿起信。

他是鐵石心腸，肖素娘無話可說，只能默默祈禱盧華英別出意外。

魏明肅收起盧華英留下的信，下樓喂馬。

不一會兒，府兵沖了進來，檢查過所，盤問所有人的行程，一番人仰馬翻后，府兵離開了。

……

盧華英背著一個大包袱，走在道上。

病沒好，一陣凜冽的北風吹過，吹得頭昏眼花，停下來戴好面巾，背著風咳嗽，抬起頭，著遠方巍峨的祁連山脈。

西州還有很遠。

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往西走。

天剛亮，道上偶爾響起一陣陣駝鈴，幾支商隊從眼前走過。

想找個商隊混進去，可是刺史有令，商隊不敢收留陌生人，都拒絕帶上。